入夜了。
家裡的人喝完了牛奶之後,紛紛道了晚安,莫名還得到了老夫人的特別禮遇——一個熱情的晚安吻,因爲明天,他就要帶着自己的小徒弟離開這裡了。
雖然家裡人苦苦挽留,但得知莫名執意要走時,臉上都出現了天使般純潔的笑意。
這個小瘟神終於要走了。
雖然誰也沒把這句話直說出來。
老夫人最先上樓,接下來,恆軍負責把莫名送到風兒的房間。
在臨上樓之前。恆軍忍不住回過頭來,和阿加塔交換了一個眼色。阿加塔的臉紅紅的,似乎有些慌張了,恆軍只得朝她點了點頭,算作安慰。
夜深了。
風兒屋裡的燈卻始終沒有關,說是在整理行裝,於是瓦列里亞也就退下去了。
莫名坐在椅子上,膝上放着自己的藥箱。藥箱是打開的,裡面不過是些不起眼的瓶瓶罐罐,還有些治療外傷的紗布類的東西。風兒靠在牀頭,閉着眼睛,似乎在養神。
他們在等。
等一個人,確切地說,是等兩個人。
夜已經很深了。
門口,忽然傳來了輕微的響動。
風兒跳下牀,把門打開了。
黑暗的走廊裡,恆軍的臉昏暗不明,呼吸卻是急促的:“莫先生…”
莫名微笑了,做了個小聲些的手勢。
恆軍點了點頭,很快進了屋來,然後風兒把門死死地鎖上了。
當然甜兒也進來了,在恆軍的背上。
恆軍小心翼翼地把她放下來,放到了牀上。
“好些了麼。”莫名輕輕地問,靠過去,拿起她小小的手腕來。
甜兒的呼吸平緩而溫和。
“已經完全恢復了。”莫名笑笑,下了結論。
恆軍嚇了一跳:“卓婭小姐…完全恢復了?!”
甜兒擡起頭,感激地看了他一眼,似乎在對恆軍的勇敢行爲表示感謝。
“啊…不用不用,應該的…”恆軍一時又結巴起來。
“現在的問題是,”風兒也來到牀邊坐下,“我們明天,怎麼把甜兒帶出去?”
恆軍搶道:“明天天不亮,就可以上車了。我吩咐過司機的,應該不要緊。”
風兒向他點了點頭,又轉向莫名:“我是問,明天用什麼把甜兒帶出去?”
這下恆軍懵住了。
莫名苦笑着:“還沒想好。”
恆軍的眼鏡差點掉下來。
“名,別開玩笑了。”風兒也不再掩飾他們之間的稱呼,“說吧。”
莫名只得嘆了口氣,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藥箱。
恆軍不解:“什,什麼意思?”
莫名解釋道:“甜兒可以暫時在這裡呆一會。”
恆軍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要麼就是眼睛看錯了:“在哪裡?”
“藥箱麼,”風兒微微皺了皺眉頭,“你確定不會把她憋死?”
莫名笑了:“所以,纔要今天晚上做個試驗。”
恆軍驚得目瞪口呆。甜兒卻沒有一點驚訝的意思,睜着茫然的大眼睛,似乎隨時準備接受一切情況的發生。
莫名打開了藥箱,將箱子的第一層抽了出去,然後擡起頭,對風兒和恆軍說:“往後站。”
恆軍還是沒能反應過來,結果被風兒拖到了離莫名幾步之遠的地方。
莫名將箱子立了起來,箱子口,對着甜兒的方向。
結果這一次,連風兒都吃了一驚。
箱子,竟是沒有底的。
黑色的,方形的洞口,一眼看不到底,只能看見裡面瀰漫着深邃的黑暗。
就像一道通往彼岸世界的門。
“甜兒,”莫名輕聲喚她,“進來。”
甜兒擡起頭,看着他,茫然的眼神,觸到了莫名黯淡的眸子。
一個短暫的交流。
然後她很乖地趴在了牀上,手腳並用,像一隻小動物那樣,向着那黑色的洞口鑽去。
洞口,剛好能容下她小小的身體。
風兒和恆軍眼睜睜地看着,女孩的身體,就這樣魔術一般地進入到了無底的黑色箱子中…
“啪。”
一聲輕響。
那是莫名將箱子合上的聲音。
“名,這樣行麼?!”風兒似乎也有些擔心。
莫名微笑着搖了搖頭:“不好說。”
恆軍也急了:“那,快把她放出來吧!”
莫名把箱子重新放回到自己膝蓋上:“得讓她適應一會。”
恆軍不由得打了個哆嗦。
眼前這個清秀的、謎一樣的人,竟是這樣的冷血和殘忍…
風兒沒有說話,只是在一旁坐下來,似乎一切都與自己無關。
恆軍又是一個激靈。
怪物…全都是怪物!這些人…把卓婭小姐交給這些人…能行麼?!
過了好一會,莫名終於把箱子又放到了牀上。
這次,不用他提醒,恆軍和風兒同時倒退了好幾步,似乎都怕被箱子裡的黑洞吸進去。
箱子被立起來,然後打開了。
沒有反應。
恆軍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還…還活着嗎…”
風兒似乎想上前幫忙,卻被莫名制止了:“她要能自己出來才行。”
恆軍看了一眼自己的手錶。
夜裡12點35分。
卓婭小姐…你千萬不能出事啊…
不只是恆軍,到後來,連風兒也有些坐不住了。
“名?”
“再等等。”莫名依舊微笑着,似乎很有把握。
恆軍又看了一眼手錶。
12點50了。
沒希望了…
他只覺得自己腳下一軟,然後“撲通”一聲癱坐在了地上。
可是這時,一個小小的,亂蓬蓬的頭,從箱子裡伸了出來。
莫名的手似乎早就在等這一刻,立刻伸了過去,毫不猶豫地把她拉了出來。
結果在看清了她的臉的那一瞬,恆軍忽然驚恐地叫起來:“啊…她,她是誰?”
風兒淡淡地掃了他一眼:“小點聲。”
莫名微笑:“你們的卓婭小姐。”
“卓婭…小姐?”恆軍艱難地嚥了一口唾沫,“怎麼…怎麼會這樣?”
甜兒的衣服已經被磨得七零八落,白皙的身體就這樣暴露在空氣中,而且,後背和雪白的肩膀上,滿是觸目驚心的血痕。
莫名溫柔地伸出手,爲她撩開凌亂的、擋住臉的發:“疼麼?”
甜兒看了他一會,忽然笑了,然後搖了搖頭,眼神驕傲而興奮。
風兒似乎有些明白了:“名,你的箱子裡,裝的是什麼?”
莫名笑笑:“黑暗。”
恆軍不能明白“黑暗”的含義,可是風兒懂得。
那是魔物的代稱。
“她現在還是人類的身體,你怎麼能讓她去跟黑暗戰鬥?”風兒也激動起來,“萬一她死在裡面了怎麼辦?”
莫名摸着甜兒的頭:“可是她贏了。”
甜兒把他的手從自己腦袋上拿下來,放到自己的小手裡玩着。她似乎很喜歡莫名纖長漂亮的手指,玩了一會之後,還抓住一根吮了吮。
“夠了!”恆軍忽然站起來,“你們…你們到底是什麼人?太奇怪了!太邪門了!我不能讓你們把她帶走!”
莫名和風兒一時都有些意外。
可是甜兒薄薄的、惹人憐愛的嘴脣忽然張開了。
“哥哥。”
所有人都愣住了。
“哥哥,”甜兒向恆軍爬過去,“他們,好人。”
“卓婭小姐…”
“哥哥,讓我走。”
“啊…”
“我,想要,走。”
沉默。幾道目光交織在房間裡,只不過一直沒有交鋒。
好久,恆軍終於疲憊地笑了:“好。”
他伸出手,把甜兒抱了起來:“卓婭,你要自己小心。”
甜兒點了點頭。
“啊…說起來,我還是第一次,聽見你說中國話呢。”恆軍的臉,竟然有些紅,不知是因爲感動還是尷尬,“還叫我哥哥。”
“哥哥,也第一次,叫卓婭。”甜兒吃力吐出一個個字來,但每一個字音居然都咬得很準。
莫名笑笑:“好了,今晚的任務完成。現在,麻煩 恆軍把甜兒送回自己的房間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