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兒點了點頭，她沒有半點遲疑，看着黎采薇的眼睛說道。“我有去上學的。”
確實，她是去上學了，只是下午的時候會到霍越川的病房中。
“小孩子不可以撒謊的！”黎采薇分明是看到那輛車的，如果沒有記錯，司機就是霍家的老陳。
“我沒有……撒謊。”夏兒說的是真話，因爲黎采薇問的是是否上學，並不是她是否去看過爸爸。
黎采薇明顯是不相信的，但是夏兒堅持這樣，她也沒有辦法。
很快小滿從林嬸的病房上樓來，一進來就跟夏兒說道。“我剛纔給奶奶唱了上午咱們學的歌，還唱錯了呢，哈哈哈，中間有一段歌詞給忘記了。”
黎采薇見小滿這樣說着，便再沒有辦法。兩個孩子不會這麼串通一氣地來騙自己，除非是……他們說的是真話。
“來來來，給我們表演一段。”徐朝雨揹着寬大的包包，裡面裝滿了a4紙的卷宗，她將包放在牀頭櫃子上，雖然心中還要爲很多工作上的事情操心，但是黎采薇這邊，她真的不能不管不問。
現在的情況，好像是大家都聯合起來跟老太太作對。老太太又不傻，她知道自己成了一個討人嫌的老太婆……
夏兒略帶委屈地看着黎采薇，她知道被媽媽誤解，也知道自己並沒有完全說了真實的情況。可是奶奶不讓她說，爸爸也不讓她說。
她要說出來嗎？
“對不起夏兒，是媽媽的錯，給媽媽唱一個吧，看看夏兒在學校裡面乖不乖。”黎采薇牽住女兒的小手，抱住她親了一口。“原諒媽媽了嗎？”
夏兒點點頭，走過去跟小滿並排站着。起了個頭，兩個小朋友開始唱起兒歌來。
黎采薇照例還是用手機給錄下來，夏兒和小滿的成長就只有一次，每一天都是不可重複的，等到他們長大，給他們看看小時候的自己，也是幫他們留住美好的回憶。
“真是太可愛了，我都想生幾個玩玩了。”徐朝雨哈哈地笑起來，她趕在第一時間就鼓掌拍手。“算了，自己生太麻煩了。你們倆快點報名啊，誰想當我的兒子或者女兒的。舉手！”
小滿撇了撇嘴，他已經有媽媽了！
夏兒更加是不買賬，她跟小滿一起到黎采薇的病牀邊，求表揚的小表情特別可愛。
徐朝雨吃了癟，她哼了一聲，乾脆將包裡的東西拿出來看。“夜裡我有約了，叫宛玉抽空過來再守着你。這倆孩子到時候她接走還是怎麼着的，你們再商量啊。”
“其實我不用守着的，都沒事兒。”黎采薇只是身體虛弱，想要恢復還得一段時間。她如果出了院，一來是沒有地方住。二來要是有什麼突發情況也不好應付，只委託了這幾個朋友看看有沒有現房出售的，只要一點要求，那就是安全。
“有本事你自己下來上個廁所我看看，走道兒都要讓人攙扶的，就別逞強了啊。”徐朝雨將卷宗放在桌子上，她笑了一聲。“我這是打金融官司出身的，沒想到目前都淪落跟接離婚協議了。”
“是不是離婚簡單一些？”黎采薇有點好奇，徐朝雨的生活對她來說就是一個標準的女強人模板。
“倒也不是，主要是因爲私人感情來接的。”徐朝雨看了看卷宗上面的名字，嘖嘖兩聲。
陸博然。
結婚不到三個月，就要離婚。這特麼是想着要折騰誰呢！
早就看出來他心思是放在宛玉那個小丫頭片子身上的，何必去結婚呢？
當然了，肯定是有內幕，不過他不說，自己還真是沒有那麼強大好奇心去問。
正說着宛玉呢，宛玉就到了。
“哎呦看看這倆小屁孩，今天這麼討喜呢。”宛玉一進來就發現了，倆孩子都穿着的是天藍色的小棉襖，看着就像是一對從貼畫裡走出來的。“采薇啊，我說了你都不信，今天我去相親了。”
“是不是前面該加個又字，又相親了啊。”徐朝雨打擊道，爲了不泄露客戶的個人信息，她將卷宗又放回到包裡，想來夜裡還得熬夜看。
陸博然要離婚了，是不是太晚了一些？在宛玉大好的青春時光裡，他死哪裡去了！這個慫比啊！
徐朝雨什麼都不能勸，最好是做一個傾聽者。
“一邊去。”宛玉衝徐朝雨嚷嚷着，然後興奮地講道。“那個男人真的好帥好帥，我只看了一眼，都覺得體內的激素亂竄！”
“這麼狠，是不是臉上帶着春那什麼藥啊。”徐朝雨打趣着，這次宛玉相親的結果，看來和之前的都不一樣，似乎……她要動真格了。
“滾蛋！”宛玉嬌嗔着，然後繼續跟黎采薇講。“總之，就是帥到合不攏腿。”
“到底什麼來路啊，說的……讓我有點緊張了。”黎采薇本來是其中最淡定的那個，但是現下也被勾起念頭。“有照片嗎？”
“有！”宛玉將手機拿出來，找到自己偷拍的。“他是我爸爸同事的兒子，這不是父母介紹的嘛，我覺得比較靠譜。”
“我靠。”
徐朝雨也湊近了看，確實帥了一臉。“我簡直鄙視你啊宛玉，你怎麼能這麼膚淺！不就是脣紅齒白麼，寬肩細腰大長腿麼，你怎麼擇偶只看臉啊！對於這樣的小鮮肉，我只想說，你要不要！不要給姐姐我了！”
“哼！我當然要了。”宛玉心花怒放表現的實在明顯，她嘿嘿地癡笑了兩聲。“是個小畫家呢，你們知道嗎，他出了本畫冊，叫《猶在》。”
“不會吧！”黎采薇吃了一驚，上次她在跟某甲方公司接方案的時候，就是參考了這本畫冊的色調，因爲是要追求產品設計和店面裝潢的一致性，所以還買了這個繪者的一系列。“我還買過他的畫冊！筆名叫做行城。”
“對啊！采薇，你竟然還知道他，快說，是不是他的小粉絲一枚？”宛玉的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她聽父母這樣說，還以爲只是一個不怎麼出名的小畫手呢，沒想到連黎采薇都知道！
是該想因爲行城的知名度高，還是說黎采薇的涉獵廣泛？
“好吧確實是，我覺得他的畫很有靈性，也很能讓人有帶入感。”黎采薇捏着夏兒的小手。想到了。“對了，夏兒也看過的，以前我們家還放的有。就是藍藍天空的那個，還記得嗎？”
“嗯嗯！”夏兒點點頭，她的記憶力是整個幼兒園最好的！
而且，園長特意請了速算心算的老師，給夏兒還有其他的五個小朋友做腦力訓練。
“關鍵是，人家大畫家能看的上你一小護士麼？”徐朝雨倒不是歧視，只是她這次真覺得陸博然要失去宛玉了。
一直跟在他的屁股後面，是不是陸博然都習慣了。有時候，失去了纔會意識到自己失去的是什麼。而且……會悔恨一輩子。
“好像沒有看上，不過，我有信心啦。”宛玉樂呵着，她也是天生的樂天派，只不過跟陳言相比，是粗放型的，跟徐朝雨相比呢，又少了王霸之氣。
徐朝雨挑了挑眉頭，她其實不願意多管閒事，但是陸博然馬上眼看着就要離婚了，宛玉要是真錯過了，會不會……“那什麼，你的陸博然要直接哭暈在廁所吧。”
“你的陸博然？”黎采薇一愣，她們說的陸博然不就是自己的法語老師麼！人家是高材生，是跳級再加海龜的博士呀！“呃，打斷一下，就是在b大的那位？”
“你也認識？”徐朝雨還真是信了三維關係論，在人與人的交際中，超過了三個，肯定就有互相認識的朋友在。
即便是不想熟，也是聽說過名字的。
“那都是過去了，傻逼的我還浪費了那麼多的時間。”宛玉笑着罵了自己，青春時候的酸澀丁點的喜悅，早已被生活和現實，消磨殆盡。“我們很久沒有見面了，從他結婚那天至今，我瞭解他們的婚姻生活都是從我閨蜜的朋友圈。”
“那就淡忘吧。”黎采薇倒是支持宛玉，說實在話，現在想想，陸博然應當就是因爲宛玉的關係，才知道自己。但是，他從未想通過自己打聽宛玉呀。“雖然我不知道那個畫家人怎麼樣，但是我知道。畫品如人品，他的心靈定然很純粹，所以畫出來的東西纔會引起大家的共鳴。”
“采薇，你說的真好！”宛玉點點頭，她做什麼事兒都是急性子，立即登錄網上書城，搜索到行城的全部出版畫冊，添加進購物車。“我要好好研究一下，找到跟他的共同話題。”
行城，每一座行走的城市，都有專屬的故事。
因爲徐朝雨夜裡有約，到了六點她便離開。兩個孩子趴在桌前寫作業，而宛玉也不提要吃飯的事情，她關注了行城的微博，看到粉絲已經是破了二十萬。
原來他這麼厲害啊！有的時候，愛情就是從崇拜開始的。宛玉的微博上只有二十多個粉絲，還有大半是殭屍粉。
看看行城的微博，更新都是畫畫，偶爾會出一些手繪鼠繪的小教程，轉發量和點擊量都十分的高，當然，也會有自己新畫冊的宣傳。再反觀自己……要麼拍吃的。要麼是買買買，冷清的不行。
她點開與行城的私信，發了一條信息過去。行城大大，我是今天下午跟你相親並一起喝下午茶的宛玉，哈哈哈！
這倒不是求關注，只是沒想到，十分鐘後，行城回覆了一個字，嗯。
然後系統提示，新增粉絲，行城。
“嗷嗷嗷！”宛玉捧着大臉在病牀上滾着。她壓着黎采薇的腿，湊上去親了黎采薇的臉。“采薇，你就是我的幸運女神！你快說，我肯定能跟行城在一起的，對不對！你說，我就相信！”
“你們一定百年好合，生一大窩兒女。”黎采薇腿本來血液循環就不暢，她正在想着怎麼改組彥揚創意的，沒想到就被這麼一壓，立時就麻了。
“就喜歡你這麼順從的小模樣！”宛玉開心不已，不行，行城的微博雖然更新的不多，但是好歹五六年的時間，也有幾萬條了！她要重走行城的心路歷程，要做點贊狂魔！每條微博多要留下她的痕跡！
黎采薇搖了搖頭，捏着筆在自己的筆記本上寫着。其實到今天收盤的時候，彥揚創意的股票已經跌破了新低，幾乎所有的散股都處於要拋售的狀態，黎采薇的等待有了成效。
置之死地而後生，就是這個道理。
從在法國的葡萄酒莊園收購，到這次有望拿下彥揚創意的大部分股份，黎采薇覺得，自己要一點點規劃。
之前父親留下的廠房還在，倒是不如干脆就做大。在法國開創一個品牌，採用當地人原始的釀造方式，將原漿運回國內，在國內的工廠進行加工大批量生產，要是賣酒，就好好地賣着。
“誒我說，陳言這個鬼丫頭哪裡去了，要是她來了，咱們還能鬥地主不是。”宛玉刷一條點一條贊，就好像是批閱奏章一樣。對行城的瞭解就更進一步。
“你有空麼？”黎采薇輕笑着，然後將宛玉的喜訊告知。“那兩人在約會呢，商量着最近辦婚禮。”
“什麼？！”宛玉的嘴張大，都快要能塞下一個雞蛋。“你是說，霍渝舟跟陳言？！”
霍渝舟爲了黎采薇，連命都不要了！怎麼會……
宛玉當然知道霍渝舟對黎采薇的濃烈感情，只是黎采薇不知情的樣子，她只能將要說的話吞進去。“閃婚啊，還挺新潮的。”
其實黎采薇隱隱約約覺得不妥，霍渝舟衝進火場救了自己，她還險些要誤解成霍渝舟對她有什麼其他的感情。但是幸好。他都要跟陳言結婚了，自己也就十分坦然。“以後的路還有很長，閃不閃婚的，我覺得沒什麼，倒是很爽快。”
宛玉撅了撅嘴，什麼都沒有再說，她一門心思地跟一衆粉絲們在行城的微博動態下面刷着屏，錯過了黎采薇的嘆息。
“沒有想到……”沒想到陳言是最小的那個，卻是最先嫁出去步入婚姻殿堂的。黎采薇從來沒有穿過雪白的婚紗，手上也沒有婚戒的痕跡。
很羨慕。
叮咚一聲，行城回覆。挖墳點贊啊？
宛玉連發了三個大大的笑臉，整個人恨不得在病牀上翻滾，壓着黎采薇也不那麼在意。是啊，我看我爸畫畫就覺得悶，怎麼看你畫畫都看不夠啊！
宛玉好歹也是書香門第，生出這麼個毛猴性子的姑娘來，她的爸爸媽媽也是非常意外。
宛玉沉浸在幸福的快樂裡，陳言想必也是。黎采薇聊想着徐朝雨，已經是活成了不需要男人的狀態。
只有自己，還在悽悽慘慘慼戚地想着霍越川。
她的什麼東西除了自己都在大火中燒燬了，能夠聯絡自己的，恐怕只有電子郵件。
黎采薇換了新的手機，也換了新的號碼。因爲還是用原先的號碼，需要身份證件，只能是委託徐朝雨一下子都辦好。
好歹是能上原先的微信號，但是上面的霍越川，再也沒有出現過。
第二天總是會到來，陳言和霍渝舟約好了八點在m記吃早點，然後去購買要帶到陳言家中的禮物。
霍渝舟打扮的人模狗樣，淡色的羊毛大衣穿上，裡面配的是都是按照雜誌款來，他有些緊張，還不住地安慰着陳言。
陳言的父母倒是很實在，見霍渝舟像是有頭有臉的，經陳言介紹說是wi集團現任的總裁，霍渝舟補充上一句，是代職，他大哥纔是正牌的。
不是愁女兒嫁得好，主要是……他們不知道什麼是wi集團，唯恐女兒上當受騙。
中午這頓好應付，倆人吃完之後開始琢磨夜裡到霍家老宅裡怎麼表現。
“對了，我好久都沒有見到霍總呢，怎麼回事。”陳言好歹之前也是在彥揚創意做的總監助理，這話也是替黎采薇問了出來。
“我也不知道。”霍渝舟說的是實話，他在老宅裡沒有見過，公司裡沒有，而且，家裡也沒有人在討論霍越川。
想都不用想，肯定是有什麼事兒，被老太太封鎖了消息。
要是霍總在的話，陳言想着，他看着都是客客氣氣，說不定能爲自己說幾句好話。她想嫁給霍渝舟，不爲別的，這是因爲喜歡。
霍渝舟還在想着這事兒呢，只聽到陳言弱弱地問了一句。“你可不可以……牽着我的手？”
霍渝舟噗嗤一笑，他捏住陳言的手，發現她手心發燙，還出了汗。“你很緊張啊。”
“呃，沒有啦！”陳言像是過了電一樣，嘿嘿地笑起來，她不矜持，就那麼不矜持到底吧！
霍越川是辦理了出院手續，一路無言獨自地回到霍家老宅。他對開車還是有些陰影，所以就在後排坐着。
家裡很靜，完全沒有要準備隆重晚餐的打算。霍越川也幸好是回的早些，他到了前廳坐下，讓廚房裡的傭人過來。
傭人見到闊別已久的霍越川還有點不敢認，他清瘦了非常多，臉上的膚色也是白了，像是虛弱的表現。“少爺，您回來了。”
“將夜裡的菜單給我，我看看。”霍越川不知道黎采薇回不回來，如果她來，以弟媳的身份麼？
“老太太吩咐了，說是您夜裡在家用餐。所以要做清淡點的。”傭人將菜單報了，見霍越川的神色不太好，連忙解釋。
“加上幾樣吧，西湖醋魚還有蟹黃豆腐。再來……”霍越川想着黎采薇愛吃的菜式，乾脆拿起筆來，隨手抽了張卡片，在上面寫着。“有貴客夜裡第一次來，家裡不能丟了顏面，隆重些。”
“好的少爺！”傭人現在去買食材準備還來得及，她見少爺還是溫和的模樣，心裡也踏實。
“還有在晚餐進行時，要做鮮榨的芒果汁。”霍越川補充着，其實黎采薇在吃飯的時候不太喜歡喝水，但是她在尷尬的時候，就會端起手邊的杯子抿上幾口。
夜裡的氣氛大概不會太好，霍越川心裡沉住氣，他不願意對黎采薇放手，更加不情願讓別的男人給他心愛的女人幸福。
他在前廳裡看着電視，那裡面放着無聊的訪談類節目，霍越川沒有換臺，因爲看哪個都是一樣。如果黎采薇來的話，那夏兒和小滿要送去哪裡？誰在照顧？林嬸的情況怎麼樣了？
霍越川像是與世隔絕了一個月，再從那個小小的世界走出來時，黎采薇都要嫁人了。
等了快兩小時，老太太和老爺子纔回來，見霍越川正看着電視，心情並沒有什麼波動的樣子。“霍渝舟打電話來了，說再有半小時就能到家。”
“嗯，晚餐已經做上了，不會耽誤。”霍越川皮笑肉不笑地應了聲，將遙控器遞給老爺子。“爸，找找看有什麼有意思的。”
老太太進了廚房去，她查看着晚餐的進度。
這半個小時裡。霍越川設想了無數種方案，如果黎采薇進來了，見到他，要怎麼打招呼？
如果他們提出結婚，那自己要怎麼應對？
難不成，要收拾着用什麼樣的心情去祝賀？
半個小時很快過去，有傭人過來通傳，說是小少爺的車已經開進來了。
霍越川內心再坐立不安，面上也不會表現出來。很快，他聽着霍渝舟的聲音。
“爸媽，我……我們回來了。”
“這……這位是？”老太太正站在面向前廳入口的位置。她一眼就看到那個水靈靈的大姑娘，有些詫異。
“是陳言，我的未婚妻。當然了，還得帶着你們三堂會審。”霍渝舟掃了一眼霍越川的背影，見他猛地站起來，不可置信地盯着自己。
“啊，這個，那……都進來吧。”這跟老太太預想的劇本不一樣，她以爲是黎采薇，沒想到卻是這麼個好姑娘，反倒有些語塞。
“你先去坐。我跟大哥說兩句話。”霍渝舟走向霍越川，他一臉燦爛，極力隱藏住他眼底的落寞，微微笑了。“你等的人，也在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