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男人坐在那裡,安靜的,帶着一種水一樣的氣質。他的眼神澄澈,脣邊似有若無的帶着一抹人畜無害的微笑。他算不上十分好看,但卻讓人看一眼就能記住,爲什麼呢?大概還是他的那種氣質,淡定的、安然的、水一樣的氣質。
對,就是這樣的,他給我的感覺,就像一泓水。
我的死黨俞瑾曾睜着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得意洋洋的說:“蘇小洛,我告訴你,要是你想找男人,最佳的去處有三個,一是清吧,二是咖啡廳,三是茶室。這三個地方的單身男人,孤獨、寂寞、卻又裝逼得很,明明存了獵豔的心思,偏不肯輕易承認。這種男人,你要等着他主動來搭訕,大概不易,但是你要主動去吊他,那大概也不難。”
其實我知道俞瑾的話跟她的人一樣不靠譜得很,不過,今晚,我煩,很煩,非常煩,所以,我便姑且相信了,跑到這清吧裡來,打算找個男人。我只所以不去其他兩個地方,是因爲第一次做這種事,大概,還是要來點酒。
酒能壯膽,不是麼?
我一口氣把那杯酸酸甜甜的玩意喝了一半,味道跟我心血來潮調的亂七八糟的果汁一樣一樣的,這就是傳說中的雞尾酒?要是這樣,我失業了,是不是也能來當個哄死人的調酒師?
酒喝了一半,可腦子還是清醒得很,腦子太清醒,去調戲男人的事就有點做不出來,於是,我一仰脖,把另一半也喝了下去。
稍稍等待了一會,等着所謂的酒勁上涌,可這酒估摸着是贗品,根本沒有傳說中的後勁,我神經依舊異常清晰,太清晰,清晰得痛。
是真的痛。
爲了驅散這種痛,我又要了一杯雞尾酒,照樣兩口喝完,唔,這一次,好像有點感覺了,或許是這杯酒是真的,也或許是上杯酒來了後勁。
頭腦微微有點熱、有點暈,心裡那剛剛冒頭的痛沉了下去,我站起身來,朝那個男人走去。
就算是調戲,也得找個乾淨的順眼的男人不是?
“帥哥,介意請我喝一杯麼?”我坐在男人身邊,風情的朝他拋了個媚眼。俞瑾老說我眼睛漂亮,沒事就喊:“小洛,拋個媚眼來電電我。”她喜歡這樣的惡作劇,我當然也就配合她,如此幾年下來,我拋媚眼的技術簡直是爐火純青、出神入化。要想抵擋我的媚眼神功,估計要有幾分造化才行。
然而這個男人完全不爲所動,他淡淡的掃我一眼,那樣淡淡的一眼,竟彷彿x射線,將我從外到裡看個透徹,我在這一眼裡生了退卻之心,差點就要落荒而逃。
但我不能逃,哪能出師未捷身先死的,再怎麼樣,我也要把我能想到能做到的吊凱子的全套功夫做足了。
我嫵媚的笑着,右手小指把垂到臉上的幾根髮絲勾到耳後,左腿緩緩搭到右腿上,翹起性感迷人的二郎腿,然後,我的左手狀似不經意的輕輕撫摸着大腿,頭微微偏着,眼風若有若無的瞟向他。
夠下血本了吧。
媽的,要不是前段時間剛好看了一個風塵女子的片子,這依瓢畫葫蘆的媚態,我也意淫不出來。
男人終於笑了。
天,我能說,他的笑,竟是無色無味的麼?
笑了後的男人,微微覷着我,說:“你應該穿絲襪。”
我一時沒明白他的意思,待反應過來,恨不能找個地洞。靠,光顧着來動作,沒注意到道具的不搭,今晚我穿的是襯衣牛仔,你能想象風塵女子穿牛仔褲麼?你能想象纖纖玉手在粗糙的牛仔布料上撫摸來撫摸去的惡寒感麼?那是雞皮疙瘩能掉一地的啊。
臉似乎紅了,不過我怕什麼,我不是喝了酒麼?酒能壯膽不是麼?既然我不能用我僞裝的風情來征服你,我就用我真實的坦率來誘你上鉤。
“要泡妞麼?”我問。
他喝一口酒,搖搖頭。
“要約炮麼?”我再問。
他依舊喝一口酒,還是搖頭。
“那,要玩遊戲麼?”我把遊戲兩個字咬得很重。
他居然還是搖頭。
靠,有這麼難嗎?我雖說算不上國色天香,傾國傾城,但好歹也是中上之姿,嫵媚動人,主動送上門來居然不要,有必要這麼裝逼麼?
“我會玩各種遊戲,六九式、爬灰式、長江後浪推前浪式……我都會。”我豁出去了。一想到那個我愛的人渣,居然和別人72變、81式都玩遍了,還變態的錄了象,配上說明的文字,我就幾欲抓狂。媽的,難道就你會玩,我不會麼?
我和那人渣算上開襠褲時代,到今天已經整整23年。23年,一個人有幾個23年,可我卻把我人生的第一個23年,奉獻給了那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東西。
真是有眼無珠!
要不是今晚我查資料用他電腦,大概還要繼續奉獻下去。
什麼我愛你,什麼愛到沒有你我活不下去,什麼你是我生命裡的一縷陽光,都是他媽的鬼話、鬼話、鬼話?
愛我你會和別人上牀?
愛我你會和別人玩出這許多花樣?
愛我你會表現得高潮迭起、意亂情迷?
俞瑾說寧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要相信男人那張嘴,看來,是有幾分道理的。
只是,如果一個你認識23年的人,你都不能相信,那麼,在這個世上,你還能相信什麼?
或許,你能信的,就真的是你親眼所見的東西。
然而,有時候,親眼所見的東西,也是不能信的,倒不是眼睛會欺騙你,而是,有時候,你的記憶未必足夠好。
比如那個爬灰式。
“爬灰式?有這個姿勢麼?”身邊的男人依舊無色無味的微笑着,澄澈的眸光一閃,竟給我種波光瀲灩的錯覺。
有麼?我儘量忽略記憶的畫面上兩具赤裸交纏的軀體,一心一意想着那些文字說明,狗交式、偷情式、運動式、體操式……無數的式,大概是有個爬灰式的吧。爬灰,想想都刺激,更別說做了。
“有!”我肯定的說。
“哦,那我倒想領教一下了。”男人還是那幅淡然裝逼的樣子,彷彿說的是件多麼純潔高尚的事情,操蛋,難道這真是一個食色性也的時代,難道性這個讓人想入非非的字眼,真的可以毫無顧忌的出現在一對陌生男女的口中?
我忽然覺得興味索然。
莫非,被狗咬了,我還真的要像狗一樣咬回去?
那個人渣傷害了我,和別人上牀。我就去傷害那個人渣,也找個別人來上牀?
若真這樣,我和那個人渣就扯平了嗎?若真這樣,那傷害就不存在了嗎?
估計是扯不平,估計傷害還在。當然,也會有改變了的東西,比如,我成了一個隨便和男人上牀的女人,比如,我的人格,大概也能配個渣字了。
真是荒謬,遇到狗了,居然想着去學狗?
是被刺激得傻掉了吧?腦子進水了吧?
你看,生活都看不下去了,它給了你響亮的一耳光,用事實告訴你,這世界上,人渣無處不在,你離開了上一個,緊接着,又遇到了下一個。
這個淡然得仿若世外高人的男人,他對你的爬灰式感興趣了呢?
白瞎了一泓水。
我怏怏的站起身,說:“我不想讓你領教了。”
“哦。”男人雙脣輕啓,吐出一個圓潤的音節,優雅的舉起杯子,又喝了一口酒。
他的目光沒有再投向我。
爬灰式泡湯了,我對他來說就又是一個透明人了。
可我卻是如此如此的看不慣他那裝逼的樣子啊。
所以,我又坐下去,離他更近了點,幾乎是俯到他耳邊,低低一笑,儘量讓聲音帶出一絲性感,說:“我不想讓你領教那無聊的爬灰式,不過,我可以讓你領教我自創的六九式,你要不要試試?”
男人身子微微後傾,和我拉開一定的距離,說:“不用。”
“真的不用嗎?”我略略眯了眼,讓眼風也性感起來。
“是的。”男人不爲所動。
“可你看起來這麼飢渴?”我嬌笑着。
“有嗎?”
“當然。”
“我以爲飢渴的是你。”
“我也飢渴,所以……”我輕咬着脣,拖着長長的音調,省略了所以後面讓人無限遐想的內容。
“沒有所以,我要走了。”男人完全沒有再上鉤的打算。他朝服務生揚一下手,看來是要買單走人。
真是可恨。
所有像渣的男人都可恨。
所有裝逼的男人都可恨。
所有對72變、81式熟悉的男人都可恨。
我眼前浮現那個人渣柔美的臉,和眼前這泓水重疊起來,那黑細的眉,那明亮的眼,那秀氣的鼻,那性感的脣,都曾是我思念的歸宿啊,可是,一段活色生香的畫面,讓這一切都灰飛煙滅了。
真是恨!
恨不能,從他身上咬一塊肉,填補我心裡那個巨大的洞。
我真這樣做了。
我俯下頭,在這個我分不清到底是真身還是替身的肩膀上,狠狠的咬了一口,然後,迅疾的鬆開。
我聽到壓抑的一聲低呼:“瘋子。”
我以爲他會以牙還牙,結果他只是淡然的掃我一眼,說:“你應該去找正主兒。”
是他風度太好?還是我咬得太輕?
我不明白,因爲那果汁一樣的玩意,似乎開始發揮它的威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