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眼前的少年仰着頭, 脣角彎彎，眼眸帶笑，面容白皙乾淨。
但是不知道爲什麼, 類龍的魔物心裡一突, 莫名地有一種想跑的衝動。
可氣息卻的確是一個普通的人類。
“本巨龍——”
“哦……”少年尾音略略拖長：“龍啊？”
時安擡起眼, 燦爛一笑。
魔物：“……”
！！！
不對勁, 絕對不對勁！！！
靈魂深處升起的恐懼感在叫囂, 催促着它快逃。
但是，下一秒，纖細的少年身上驟然釋放出一種極其可怖的威壓, 像是沉重的山脈直接壓在了它的身上，筋骨皮肉在哀嚎, 身上的每一個細胞都在扯着嗓子大喊快逃, 但是腳下卻彷彿重若千鈞, 不知爲何無法挪動半步。
“據說龍的鱗片堅不可摧呢。”
少年將手輕飄飄地放在它的爪子上，白皙柔軟的指尖閃着一點鋒利的銀光, 猛然向下一劃。
爪子上的鱗片硬生生地扯了下來，鮮血四濺。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真好看呢。”
時安用指尖捻起一片，衝着光打量着。
下一秒，他手指略略用力，鱗片被碾作粉塵。
魔物：“！！！”
操, 這不對勁！
它此刻也顧不上別的了, 撲扇撲扇翅膀轉身就逃, 但是還沒有來得及飛起, 就感覺自己的尾巴被扯住了。
魔物：“……”
緊接着, 一陣天旋地轉，它漆黑而龐大的身軀被硬生生地拽了回來, 然後重重地砸在了瓦礫間。
少年踩着它的身軀走上前來，在它喉嚨的位置蹲下。
魔物驚恐萬狀地瞪大雙眼，赤紅色的豎瞳深處倒映着面前人類和藹的笑臉。
只見他將細長的手指按在魔物的嘴巴上，指尖施力，一點點地將它的嘴巴掰開：
“據說龍會噴火呢。”
時安俯下身，注視着自己在對方瞳孔深處的倒映，微微一笑：
“你是龍的話，應該會的吧？”
他用指關節輕輕叩了叩魔物的牙齒，收斂了自己身上的戾氣：“來，噴一個我看看。”
同一時間，魔物發覺自己身上壓着的可怖重量消失了，它又能行動了。
它的眼底掠過一絲狠厲。
就算對面可能更強又如何？說到底還是個人類而已！
距離這麼近，它有勝算！
喉嚨附近浮現出熾紅的顏色，嗓子眼裡被火光點燃，下一秒，熾烈的火焰從它的嘴裡噴出！空氣都在高溫的影響下浮動扭曲。
在這樣火焰的侵襲下，沒有任何存在能夠活下來。
化作焦炭吧，螻蟻！
魔物的眼底掠過一絲快意。
突然，毫無預兆的，眼前的火焰中突伸出一隻纖細白皙的手，精準地掐住了魔物的喉嚨。
“！”
魔物的眼球一凸，鱗片下的喉嚨蠕動了兩下，口腔裡還沒有噴完的火焰被硬生生地按了回去。
火焰消失了。
少年垂眸跪坐在它的身上，愉快地微笑着：“啊，居然真的會噴呢。”
魔物這下真的恐慌了。
這，這究竟是什麼怪物？！自己的攻擊怎麼可能完全無效？
這明明是……貨真價實的龍焰！！
“不過……拿我的火來攻擊我，”時安垂眸湊近，笑容溫柔無害，赤紅的光焰在眼底翻滾，裹挾着噬人的戾氣：“你覺得會有用嗎？”
魔物：“……”
它僵在了原地。
什麼？
是，是它聽錯了嗎？怎麼可能……！！！
“要不要我來教教你該怎麼用？”時安輕聲細語地問道。
一簇橙黃色的火焰從少年細白的指尖騰起，在周遭的一片黑暗中無聲地燃燒着，其中釋放出的可怖氣息即使不需要靠這麼近都能感受到。
……沒錯。
絕對沒錯！！
魔物緩緩地瞪大雙眼，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
下一秒，時安感覺自己腳下的龐大身軀驟然消失，他微微瞪大雙眼，猝不及防間被摔到了地上。
好痛！
時安皺起眉，眼底泛起淚花。
他憤怒地擡起頭看去。
只見面前的空地上，有一個圓溜溜的黑紅色眼珠，只有乒乓球那麼大，從眼珠上長出兩條細細的腿和兩隻細細的手。
它噗通跪了下來，兩條細細的手舉起，趴在了地上：
“巨龍大人！！！”
時安：“……”
是他的錯覺嗎？總覺得有點噁心。
那顆眼珠討好地湊了過來：“巨龍大人！！您不記得我了嗎！”
它的臉上暈起一點可疑的紅暈。
“您曾經對我，對我做出那種事……”
時安緩慢後退一步“……”
不是錯覺。
“您是我有意識以來見到的第一個存在！多麼強大，多麼美麗，多麼耀眼！”眼珠用詠歎調般的語氣讚歎道：“在看到您的第一眼時，您的美就充盈了我的全身，我實在太幸福了，幸福的要爆掉了！”
時安：“…………”
我記得你確實爆掉了。
物理意義的爆掉了。
“但是，又是您的美讓我存活下來，撐到了這條深淵裂縫中！在吞噬了這條裂縫中那隻矇昧愚蠢的深淵之眼之後，我終於得到了切實的形體，由於您是那樣的高大偉岸，壯麗迷人，爲了表達我對您的愛，我選擇了幻化成您的模樣！！”
深淵之眼的眼珠裡滑落出成串的淚珠。
它伸手扯過時安的衣角，擦拭着自己的眼淚：“沒想到，我居然還能再見到您！！請接收我對您的表白，允許我以後侍奉在您的身邊，當牛做馬！您想對我做什麼都行！”
眼珠的臉上再次泛起紅暈。
時安面無表情地從眼珠的手裡將自己的衣角扯回來：
“不要。”
眼珠大受打擊：“爲什麼！”
時安想了想，認真道：“你有點噁心。”
眼珠如遭雷擊：“………………”
時安垂眸沉思了一會兒，突然意識到了什麼，擡眸看了過來，問道：
“所以，這道深淵裂縫中已經沒有深淵之眼了嗎？”
眼珠似乎還沒有從剛剛表白被拒的悲痛中緩過神來，十分低落地說道：“嗯。”
時安皺起眉，用指尖戳了下眼前的深淵之眼，有些失望：
“那你現在身體裡還有那麼多魔力嗎？”
最重要的是，還能用嗎？
眼珠認真地想了想：“深淵之眼只有作爲非生物存在時，裡面才蘊含着強大的魔力，現在嘛……就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魔物身體了，雖然失去了強大的力量，但是一想到這樣我就能永遠陪在您的身邊，我就……”
它又激動了起來。
時安緩緩後退一步。
眼珠羞澀地說道：
“當然，如果您想像先前那樣試試看能不能吸收掉我的話，人家也不是不可以獻身啦……”
時安：“……”
他收回手，緩緩地在衣服上擦了擦，面無表情地拒絕道：“算了。”
眼珠：“……”
嗚嗚，您好絕情。
但是人家真的好喜歡。
時安興致缺缺地站起身，嘆了口氣。
其實看到這顆眼球的時候，他就已經有了預感了。
畢竟，如果是真的深淵之眼的話，離開深淵裂縫這麼久，應該早就爆炸了，但是它還是好好地待在這裡，那就說明它的存在方式已經發生了改變。
而且，這道深淵裂縫中的深淵之眼已經消失，消失應該也只是時間問題了。
他還是趁機深淵裂縫還沒有消失，趕緊多燒幾隻魔物吧。
再不燒就沒機會了。
時安轉身向外走去。
眼珠邁開兩條小細腿跟了上去，諂媚地大喊：“大人！大人！您等等我啊！”
正在這時，溫瑤焦急的呼喚聲從不遠處響起：“——時安？時安？”
時安向着聲音傳來的地方走了過去。
溫瑤看到他鬆了口氣：“還好你沒事，不然我可真不知道怎麼和長官交代。”
“看，裂縫正在消失。”她擡手指了指天空。
先前灰黑濛濛的毒氣已經消散，逐漸露出了澄澈的天空，夜色伴隨着毒霧消散，天際呈現出淺淡微明的朝色，一點燦爛的陽光隱約從地平線下露出。
溫瑤笑了下：
“長官應該已經將深淵之眼消滅了。”
時安的嘴角抽了抽。
不，他沒有。
那個眼珠剛剛還追着他不放呢。
他不着痕跡地扭頭看了一眼。
現在倒是不在了。
但是不知道爲什麼，時安總是有一種對方不會就這樣輕易放棄的預感。
“這片區域已經基本上被我們清空了，即使有漏網之魚，也會被外面趕來支援的隊伍截住，”溫瑤收劍入鞘，道：“走吧，長官還在等我們。”
時安蔫巴巴地嘆了口氣：“好吧。”
很快，一行人趕到約定好的地點。
穆珩已經等在那裡了。
他背後是即將躍然而出的朝陽，顏色淺淡的銀髮被鍍上一層金輝，側臉線條輪廓優美冷峻，猶如浸在晨霧中的雕塑。
聽到腳步聲，穆珩擡起眼，向着這個方向看了過來。
他的視線最先落到時安的身上，在將他上上下下認認真真掃了一遍，確實時安沒有受傷之後，穆珩眼底的神色才微微放緩。
“如何？”他看向溫瑤，問道。
溫瑤簡單地將這次的任務彙報了一遍。
穆珩點點頭：“嗯。”
“回去吧。”
這次的深淵裂縫有些古怪，等回去之後他要找卓浮仔細問問。
一行人上了車。
穆珩，溫瑤，時安和其他幾個小隊的隊長坐一輛車。
車輛平穩行駛，寬敞的車廂內一時十分寂靜，只能聽到引擎運作時嗡嗡的聲響。
顛簸十分輕微，對於最近越來越嗜睡的時安來說簡直就是催眠利器。
再加上他一整晚沒睡，眼皮一點點地耷拉了下來，腦袋也隨着車輛晃動的節奏一點一點的。
坐在對面的幾個小隊長心提了起來。
經過了昨晚，他們對這個天賦高，長得又可愛的少年都好感不少。
要知道，時安的身旁坐着的可是穆珩啊。
沒人比他們更清楚穆長官有多不喜歡和人有肢體接觸了，萬一……
其中一個小隊長壓低聲音輕咳一聲，向着時安另外一邊坐着的溫瑤使了個眼色。
快叫醒他！
溫瑤接受到了對方的眼神訊號，但是卻面無表情地扭過頭，裝作什麼都沒有看到。
小隊長有點急。
溫隊長平常挺聰明的，怎麼這個時候這麼遲鈍呢！
正在這個時候，車輛再次一個小小的顛簸。
少年的腦袋垂的更低了，上半身也隱隱地向着穆珩的方向傾斜過去。
這時，從剛纔就一直閉目養神的穆珩睜開了雙眼，神色漠然地扭頭看了過去。
小隊長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完了完了——
只見穆珩垂下眼，平靜地擡起手，將時安的腦袋壓了自己的肩膀上。
小隊長：“……”
？？？
少年迷迷糊糊地用臉頰蹭了蹭男人的肩頭，整個人自然而然地依偎了過去，調整了一個舒服的姿勢，睡的更熟了。
小隊長：“………………”
來個人快打醒我，趕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