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溫瑤面色冷凝, 心急如焚:
“南部峽谷那裡的情況怎麼樣了?”
“不清楚。”
屬下搖搖頭“官方那裡的說法是,南部峽谷突發暴風雪,所有的外部通訊和道路都被切斷, 但是我們並沒有探測到那個方向的大規模天氣災變……”
他咬咬牙, 惡狠狠說道:
“艾文區的高層一定知道些什麼, 但是一直在打官腔敷衍我們, 拖延浪費時間!”
“派去的先遣部隊呢?”
“遇到了小部分的傭兵, 正在交戰,前進的十分緩慢。”
溫瑤深吸一口氣,眉眼間染上一點疲倦的神色:“穆長官呢?聯繫上了沒有?”
“……沒有。”
現在艾文區的高層全部都在以一種消極的態度應付他們, 相關的部門也都只會推卸責任,這個區由於地處偏遠的北方, 平常不受中央區的重視, 導致地方的勢力盤根錯節, 到現在幾乎已經把敷衍寫在了臉上。
管理局的特派隊伍人手本就不夠,穆珩又聯繫不上, 事情一時陷入了僵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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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爲副手,所有的重擔全部壓在了溫瑤一人的肩上。
現在,她必須做出決斷,一着不慎,很有可能將會滿盤皆輸。
她眉頭緊皺, 注視着面前的地圖。
拍賣行, 南部峽谷……
終於, 溫瑤緩緩地深吸一口氣, 擡起頭。
她的神色堅定, 似乎早已下定決心,用鎮靜決然的語氣說道:“總部只留下最少的人數留守, 其餘所有的戰鬥人員和我來。”
如果她猜的沒錯的話,這次很有可能是傭兵和艾文區高層聯合起來,針對巨龍的爭奪計劃,南部和峽谷的西部入口絕對有人防守,以他們的人手恐怕無法和對方多線作戰,所以只能集中力量,從最有可能是薄弱區的位置突圍。
溫瑤用手指指了指艾文雪原的東側,和另外一個區接壤的位置:
“去這裡。”
*
“柴火”已經差不多快要燒乾淨了,壁爐內的龍焰也漸漸弱了下來。
時安的眼睫顫了顫,適時地睜開雙眼。
他的眼眸已經變成了純然金赤的龍類豎瞳,瞳孔狹窄細長,猶如燃燒着的猩紅烈焰。
經過了這麼長時間,龍蛻的吸收終於基本完成了。
時安坐起身來,舒展了一下身體,大大地伸了個懶腰。
他打了個哈欠,眨掉眼角睏倦的淚光,扭頭向着身旁躺着的男人看去。
穆珩仍在昏迷着。
他的劍是由魔力凝成,所以造成的傷口遠比普通利器要更加可怕,那凌厲的寒氣會持續不斷地向傷口深處侵襲,傭兵裡的醫生雖然能夠處理表面的傷口,但是更深層的魔力創傷就無計可施了,更別提他還帶着這樣足以致命的傷口奔波千里,強行調動魔力,更是全殲傭兵團位於南部峽谷中的所有主力。
雖然他現在生命體徵已經穩定,但想要立刻醒來恐怕還很是困難。
不過,活着撐到東部峽谷應該也足夠了。
時安摸了摸男人散落在枕上的銀色長髮,爬了起來。
在魔蟲和黑煙的幫助下,他幫昏迷不醒的穆珩將衣服套上。
雖然穆珩平時看上去身材修長,算不得壯碩,但是在昏迷之後,那個重量簡直能把龍壓垮,死沉死沉的,在勉強將穆珩裹嚴實之後,時安的額頭上已經浮起了一層汗。
他重重地喘了口氣,在牀邊上坐了好一陣才緩過勁來。
正在這時,時安聽到帳篷外的骷髏馬發出躁動的踢踏聲,打響鼻的聲音在寂靜的雪夜裡顯得格外清晰。
時安微微一怔,眯起雙眼向着一個方向看去。
……有人類的氣味。
大雪紛紛揚揚地灑落下來,將地面和天空都染成一致的灰白色。
負責追蹤穆珩去向的傭兵此刻已經追來,厚重的積雪在他們的腳下發出嘎吱嘎吱的響聲,爲首的幾個傭兵手中牽着數只狀似豪豬的魔物,這種魔物能夠在雪地裡追嗅尋找血腥味,想要在如此極端環境下搜尋受傷者,這是唯一的方法。
突然,這幾隻魔物猛然停下腳步,同時向着一個方向看了過去。
它們不安地在原地刨動,口鼻處發出刺耳的哼哼聲,細小的眼珠裡閃爍着恐懼的光。
傭兵們疑惑地注視着這羣表現異常的魔物。
找到線索了嗎?
不像啊……
但是,無論他們再怎麼打罵催促,那些魔物都不願意再向那個方向前進哪怕一步。
真是怪事。
傭兵小隊隊長扭頭向身後的幾個人使了個眼色:
“去看看。”
穿過風雪,傭兵們瞳孔一縮。
被摧毀的營地大半覆蓋在風雪中,隱約可見被凍僵的青黑色屍體,從還沒有積攢太厚的雪堆中探了出來,猶如經歷過一場慘無人道的屠殺,四下裡都是烈火灼燒過後的焦痕,看上去極爲可怖。
“快,去叫人!找到了!”
嘈雜紛亂的腳步聲向着整個營地中唯一一個還算完整的帳篷逼近。
濃重的敵意和殺氣從四面八方襲來,令空氣彷彿都被凍結凝滯。
“穆長官,我們知道您在裡面。”
爲首的傭兵眯起雙眼,定定地向着死寂的帳篷內看去,陰狠的聲音在漫天的風雪中迴盪着:“您能在那種狀況下跑這麼遠,甚至還能搶奪下這個營地,即使是我也不得不說一聲佩服,但是您應該也知道,現在的您就只是負隅頑抗而已……我們很尊重強者,只要您配合,我們還是很願意和您做朋友的……”
他一邊說着,一邊向着其他的傭兵打手勢。
其餘兩隊偷偷地從側面向着帳篷逼近。
即使知道對方已然身受重傷,傭兵們還是不敢掉以輕心。
要知道,兇獸受傷越重,咬人越狠,眼前幾乎完全被摧毀的營地更是證明了他們的猜測。
不過,他們從一開始就沒有準備留下活口。
兩隊側面逼近的傭兵已經來到了位置,只等隊長一聲令下,同時進攻。
隊長緩緩地擡起手。
但是,還沒有等他發令,就只聽一個陌生的嗓音從帳篷內傳來:
“……你們真的好吵哦。”
那個聲音稚氣清澈,軟軟地抱怨道。
隊長一愣。
即使沒有親眼見過穆珩本人,他也非常清楚,說話的絕不是穆珩發出的。
難道他們追錯人了?還是說……穆珩還有別的同伴?
時安低頭看了看躺在自己身旁的穆珩。
男人即使在昏迷中,依舊感受到了強烈殺氣的存在,眉宇緊緊蹙起,銀白色的眼睫微微顫動着,似乎正在掙扎着想要甦醒。
他用指尖揉平穆珩的眉心。
時安掀開帳篷的簾子,探出腦袋,溫聲道:
“你們安靜一點啦,這樣子吵下去傷員會醒的。”
傭兵們從簾子間的縫隙看了過去,眼尖地看到了穆珩標誌性的一頭銀髮。
他果然在這裡!
而且更重要的是,穆珩看上去傷的似乎非常嚴重,已經陷入了昏迷。
另外一人看上去完全沒有戰力……這簡直就是絕好的機會!
傭兵隊長大喜過望,下令的手猛然落下。
——動手!
埋伏在帳篷兩側的傭兵陡然攻向前去,利刃劃破帳篷,顯現出雪亮鋒利的寒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襲了過去!
“我都說過了……”
少年的聲音仍然柔柔的,尾音不滿地微微下壓,彷彿在撒嬌一般:“你們太吵啦。”
烈焰在他話音落下的瞬間陡然燃起。
“啊啊啊啊啊啊啊!!!!!”淒厲的慘叫聲響起,轉瞬間就被吞沒。
熾熱的火焰吞噬着人類的軀體,猩紅的遊蛇被控制的極爲精準,只不過眨眼間的功夫,所有的敵人已經化作了漆黑的殘灰,但一旁的帳篷卻半點都沒有被燒灼的痕跡。
……多麼恐怖的殺傷力,多麼可怕的掌控力。
所有的傭兵都愣了。
打死他們也沒有想到,眼前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少年,居然會有如此強大的實力。
他們怎麼會從來沒有在大陸上聽到過這樣火系強者的名號?
時安低頭向自己的掌心掃了一眼,脣角微微翹起。
果然,龍蛻全部吸收之後,自己的實力精進了一大截。
雖然還遠遠沒有回覆到巔峰狀態,但是對付眼前的這些人還是綽綽有餘了。
突然,他眉頭狠狠一皺。
……奇怪。
時安後退了兩步,失去了繼續作戰的興趣。
他向着遠處藏身於風雪中的骷髏馬招了招手:“他們就歸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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亡靈種發出一聲興奮的嘶鳴,猛地向着眼前散發着血肉香氣的人羣中俯衝過去。
淒厲的慘叫劃破雪夜。
但是時安卻好像還沒有聽到一樣,有些心不在焉地垂着頭。
魔蟲覺察到了他的不對勁,湊了過來,疑惑地發問道:
“大人,怎麼了?”
時安似乎驟然從神遊的狀態中抽身出來,他愣了愣,低頭看了眼自己的手掌,然後緩緩地搖搖頭:
“……沒什麼。”
很快,骷髏馬飲飽了鮮血,向着帳篷的方向走來過來,眼眶中,幽藍的火焰饜足地顫動,在雪地上後留下了一長串碗口大小的血色腳印,它打了個響鼻,溫順地地垂下腦袋。
時安看上去似乎已經恢復了正常。
他拍了拍骷髏馬的腦袋,說:“走吧,我們還有一整座山要翻。”
昏迷的穆珩被放在了馬背上,他們像先前一樣再次出發。
在茫茫然的風雪中,無論走多遠都像是還在原地踏步,邁步向前走逐漸變成了機械性的下意識動作。
時安低着頭,一聲不吭地向前走着。
……奇怪。
腦袋暈暈乎乎的。
從未感受到的陌生感覺在軀體內打架,一會兒冷一會兒熱,好像是思維和身體被硬生生地分成了兩半,又好像是某種未知怪異的衝動在靈魂深處叫囂醞釀,無聲無息地催促着他,伸手攫取,掠奪,得到——
但是……得到什麼呢?
不知道誒。
時安有些困惑地皺起眉頭,遲鈍緩慢地眨了眨眼。
淺淺的紅暈攀上他的臉頰,猶如火燒般的桃雲,漆黑清亮的眼眸也被一層霧濛濛水霧遮住,視線略略渙散,顯得格外天真而茫然。
……真的好奇怪。
自己這是怎麼了?
時安努力想在暈暈乎乎的腦袋裡整理出一點清晰的思路,但卻彷彿在打結的毛線團中尋找線頭,摸索半天仍然一無所獲。
有點……難受。
好不舒服。
時安左腳絆右腳,一不小心在雪地裡一個踉蹌,如果不是即使伸手扶住了一旁的骷髏馬,他可能真的要一頭栽倒在雪地裡了。
“大……大人……”魔蟲顫抖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時安晃了晃腦袋,含混道:“我沒事。”
“不,不是這個……您,您背後……”
背後?怎麼了?
時安疑惑地扭頭向着自己的背後看去。
——略略模糊的視野裡,出現了一條熟悉的大尾巴。
“……”
時安遲鈍地眨了下眼。
身後的龍尾巴下意識地晃了晃,銀白色的龍鱗在大雪中閃爍着明亮燦爛的光澤。
……
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