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黑賢者和最大主教是不可能說服對方的,畢竟全都是活過了無數歲月的老怪物,他們內心的觀點都已經很難動搖。
不過有一點是肯定的,暗黑賢者依然不敢走出那條光的小徑,安全的庇護所現在已經變成了一個囚籠,而他依然沒有找到開啓囚籠的鑰匙。陸凝終於明白他不斷髮布暗黑密令的意圖是什麼了,他希望能安全從那個狹窄的世界裡解脫出去,爲此必須尋找世間的代理人。
“沒想到啊,難得見一次老朋友,居然是不歡而散。”最大主教注意到那條小徑正在慢慢消失,便輕輕搖了搖頭,“你可以繼續去尋求那不存在的解決方法,不過我不認爲那是存在的。”
“我以爲你在內城活了這麼久,還能有些收穫,很遺憾,最大主教。”
暗黑賢者說完,他所處的那片空間就消失不見了。
片刻沉默之後,最大主教看了看衆人,然後伸出大手拿起一個石墩,放在陸凝旁邊:“你也坐吧。”
“呃……謝謝。”陸凝一時不知道應該說什麼,坐在了石墩上,看向最大主教那龐大的身體。他的身高已經有三米以上了,不過此前是佝僂着身體,所以還不是特別顯高,而來到正面則完全能看到他的全貌了。透過破破爛爛的衣服,能看到最大主教腹腔已經變得漆黑的肋骨扎穿了皮膚,所有臟器都在灰黃的皮膚上留下了青紫色的痕跡,那顆心臟早就失去了正常的功能,大約一分鐘左右才跳動一下,將一些殘留的血擠過乾涸的血管。
“您爲什麼……會變成這樣。”陸凝望着這副模樣的最大主教,心裡也不免有些悲涼感。從剛纔他和暗黑賢者的對話不難看出,雖然外表已經變得如此醜陋,可是最大主教心裡依然留存了仁善,並沒有被歲月摧垮。
“因爲不死。”讓替最大主教解釋道,“主教先生決定留在這個世界,繼續着自己不死的生命等候國王的歸來,但是不死並不是人類所能擁有的。”
“呵呵呵……我們也剛交談過這個。”最大主教發出了有些空洞的呼吸聲,他點了點自己的頭部,“普通人的誕生和死亡是人類本身結構所決定的,但是自從國王擊破了地獄,銷燬了所有人的死亡之後,死亡就已經不會降臨在我們身上了。然而破壞概念並不等於改變了身體的結構,自然擁有驚人的自洽能力,當我們無法以任何方式迎來死亡時,我們自身就開始向無法死亡的狀態轉變了。”
“可是……我在車站見過軍鎖,他們並沒有像您這樣。”陸凝說。
“真的一點變化都沒有嗎?”最大主教笑着反問。
陸凝想起軍團長那變成白色的頭髮,嘆息了一聲:“我本以爲那沒什麼大不了。”
“有些人不顯示在表面,我想琪雅爲了能讓車站和平運轉特地抽調了那些沒有產生極大外觀變化的士兵負責車站,那個丫頭從來都很細心。”最大主教似乎很高興,“能聽到一些老朋友的消息,無論怎麼說都是讓人愉快的。”
他如此豁達,倒是讓陸凝心裡的感受好了不少。她想了想說道:“還沒感謝您救了我,那個醫療艙應該是您準備的吧?”
“感謝送你過來的人吧,以你的體質是死不了的,不過晚一會就多受點罪。”
陸凝看向讓等人,結果讓直接擺了擺手:“我們可不知道最大主教在哪裡,更不知道這裡能給你提供治療。當時我們差點帶着你去找Mist的老巢了。”
“Mist在內城沒有配備醫院,他們也不會爲非家族人員提供治療。”最大主教說道,“究其原因是貴族認爲讓陌生人闖入自家地方是非常危險的,就算貴族之間的聯繫也是在一些公共區域進行,不會邀請別人進自己家。”
“那又是誰……”
“啊……”柳雲清有點煩躁地抓了抓頭髮,“那兩個各種用問句的外務官。”
這是完全出乎預料的答案,陸凝都不知道他們爲什麼要幫忙。
“別問我們,我們也不知道。總之你那一下大幅度撼動了晨昏展開的王廷,半個宮殿都塌了,那些化身也炸出來不少記憶碎片。外務官們一邊收集碎片一邊降低損傷,幾個新來的Alarm外務官把晨昏捆了,晏融把你搶了出來,我們正商量着送你去哪裡能治療的時候那倆外務官就突然出現在我們身後問……反正就是一堆問句。”柳雲清看起來有點頭痛,陸凝也理解,任誰聽那兩個人對話都不知道對方到底是懂了還是沒懂。
“我們最後放棄了溝通。”讓無奈地說,“他們直接把我們帶到了最大主教這裡。剛纔我們還沒聊到這個,看起來貴族們其實是知道您在這個地方的?”
“他們完全控制着內城和外城,除了王宮不屬於貴族管轄的範圍以外,別的地方基本沒什麼秘密可言。”最大主教說。
“剛纔你們說到什麼地方了?”陸凝問。
“我們正在談論關於內城和國王的問題,畢竟這是最核心的。”李移居給陸凝複述了一下,“內城現在的狀態就是貴族完全管轄,國王不知所蹤。我們詢問是不是貴族可能進行了叛亂,最大主教否認了這個可能。”
“因爲貴族的設置和記憶提取基本都來自於國王,他處理過一些機械智能暴亂事件,深知這一類的事不能發生,否則數量根本不必侷限於七個……因爲我們只有這些能絕對信任的同伴。”最大主教點了點頭。
“所以國王就是自己失蹤了。可是失蹤最麻煩的一點就是根本不知道什麼時候失蹤,畢竟國王利用類似財寶的技術已經把許多國民都轉移到了安全的地方,在他失蹤之前內城就沒有多少人了。”李移居繼續說道,“當最大主教意識到國王已經不在了的時候,七貴族已經完全運轉並接手了內城和外城的管轄,大量Nest遷移過來的人口經過Eyesight的記憶重置後被安排進了外城住進了那些空空如也的屋子,Mist和Alarm代管了冥府和天界,外部的小鎮被廢除,轉而出現了一座座遺蹟。Dacapo幾乎是一夜之間就鋪就了所有外城之間的交通線路,整個世界瞬間就變成了幾乎是我們現在所見到的這番模樣。”
“那麼……到底過了多久?”陸凝問最大主教。
“一百三十年左右,我記得不太清楚了。”最大主教說道,“我本來年紀就比較大了,所以也是最早出現不死異變的人之一。其實很遺憾,如果伊莎貝爾、曼登、維拉這些人沒有死的話,也許我們不必尋找這麼極端的手段。剛剛我向你們說的有關自然異變的那些,其實就是維拉的推測。”
“維拉?”陸凝有些疑問,“她不是自殺了嗎?”
“是的,在國王奪得了不死之後,她用某種方法讓自己的靈魂從軀體中消失了,這給當時的國王近乎當頭一棒……他本來以爲自己已經不用再繼續失去誰了。”最大主教苦笑道,“當然,維拉的身體依然還活着,應該就在她的宅邸,如果你們希望的話,去那裡還能看得到她,不過那副身體大概是逃不過自然異化。”
“如果我們有時間的話。”陸凝知道那必定又是個遺蹟一類的地方。
“我不瞭解那孩子,終究是相處時間太短暫了一些。如果說作爲神職人員,我無疑是失敗的。”
“我聽說您當時在關心巫儺的問題,這不是您的責任。”陸凝說道。
“巫儺的性格外顯,比較容易察覺。而維拉這種內斂的人才是最需要時刻注意的,而這也是我最主要的責任,否則我這樣一個老頭子,又沒有那些年輕人的才華,國王又要倚重我什麼?”最大主教拍了拍額頭,醜陋的臉上依然能看出痛苦的表情。
“即使您察覺一次,還能繼續察覺每一次的嗎?”
“您有信心解決她內心真正的問題嗎?”
“哦……”柳雲清聽見這兩個聲音就忍不住捂住了連,而陸凝也有點驚訝地看到兩名外務官和晏融等剩餘的同伴從小廳的正門那裡走了進來。
“嘿!陸凝你醒了?真是太好了!最大主教果然有好辦法!”晏融高興地衝陸凝揮了揮手,陸凝看到她一腦袋汗的樣子,估摸着是去練武練開心了。
“只是以前留下來的醫療艙而已……你們都休息好了?”最大主教問。
“陪着人喂招算是休息嗎?”希茜擺出了有些無奈的表情。
“你們可是連汗都沒流!而且我也沒和你打很久啊?”晏融嚷了一句。
“希茜,你就不會學學我拒絕她的提議嗎?”
“我要是拒絕了不是顯得很冷酷嗎?”
“那你現在累嗎?和睡覺相比哪個好一些呢?”
“你們都休息完了問這個還有意義嗎?”
是的,問句對話的另一個令人頭痛的點就是你不知道這倆人是在交流還是在吵架。
“兩位……暫且不要爭論這個了,若是希茜沒休息好,可以去後面啓動深度休眠模式補充一下。”最大主教說道。
“哇哦!我真的能用嗎?”希茜開心地問。
最大主教笑着指了指陸凝過來的那個小門,希茜馬上飛奔過去,一瞬間沒了蹤影。
留下的那個外務官看了看陸凝,點了點頭:“你身體已經沒問題了嗎?”
“謝謝你們送我來這裡。”
外務官點了點頭,從自己的制服內側口袋裡取出了一個白色的柱狀體,交給陸凝。
“這個……”
陸凝看着柱狀體,大約有小臂那麼長,頂端尖銳,圍繞着四周有七個凹槽,周圍則是密佈的花紋。
“你認不出來嗎?”
是晨昏手裡那根權杖的頭部。
“這是晨昏手裡權杖的一部分,不過寶石都不見了。”
“收着吧。”最大主教說道,“你在解決那次事件中出了很大的力氣,而外務官的規則中出力公平原則是很重要的,排除那些必須帶走的東西,這個應該是能交給你的酬勞。”
陸凝接過那個圓柱,有些狐疑地摸了摸,畢竟晨昏這人幾乎是一身財寶,還是強行拼合到一起使用的,就算只挖一塊下來估計也是一個財寶。
確實,當她的手指碰到底端的時候,發現是能抽出一部分來的,內側還有一根柱體,表面光滑,用紅色的字體刻着小字。
【極音彩樂:年輕,有抱負,有理想,卻缺乏足夠的經驗和教訓,充滿了魯莽和冒進,可那段時光……令人難以割捨。】
遺憾的是,陸凝已經感覺不到手裡這件財寶上有什麼力量了,不知道是因爲自己本身擁有了一件融合的財寶緣故,還是這件財寶裡的力量被晨昏抽空了。但既然外務官把它交給了自己,那應該還有點用吧?
“最大主教,財寶裡如果沒有什麼力量了,還能使用嗎?”她向最大主教提問到。
“我不太好回答,因爲我從未擁有過財寶。”最大主教晃了晃手。
“爲什麼?”讓皺起了眉,“就我所感,這件光榮教會應當便是屬於您的財寶。”
“它包含了關於我的記憶,但是它不是我的。”最大主教說,“你要是需要,我倒可以幫你融合它,這樣的本領我還是有的。”
讓馬上露出了喜色。
此時晏融也走到了陸凝身邊,對她小聲說:“你身體完全恢復了?”
“嗯,沒什麼後遺症。”
“那就好,之前你說的下一個目的地……”
“我本來是要找一個比較關鍵的遺蹟來探索的,內城現在人雖然少,不過也不是一個人都沒有,我找人還是有點辦法。”陸凝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但現在也省了這一步,我們去維拉的宅邸看看好了。”
“還是維拉?”
“找熟人總比找不認識的強吧?”陸凝開了個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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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城的另一個車站,一列深藍色的列車在車站停下,車門在一聲輕響中開啓。
“哈……睡得真香。”一個有些輕佻的聲音響起,緊接着這位身穿一身短打背後揹着兩把華麗長劍的男子就從車門那裡跳了出來,看到外面的景色頓時撇了撇嘴。
“真破啊。”
“風鵠,你給我注意點你的言行。”一名褐色皮膚,肌肉結實,腰懸一口鋼刀的青年走到了車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