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爾瑪醒了,隨後發現自己完全無法動彈,她仔細回憶此前發生的事情,只記得一名靦腆的少年向自己提出要購買一些吃的,她回身去取東西就是最後的記憶。
天邊已經被夕陽照得通紅,然而從看到的景象來看自己無疑身處高處。她轉動了一下脖子,看到了坐在不遠處的那個少年,再動一點,就發現了擺在身邊的一列器官。
她頓時劇烈掙扎了起來。
米楠察覺她醒了,沒有着急,慢慢將那塊牛肉乾削完,這才抓着一把碎肉條走到了夏爾瑪這裡。
“聽我說,別慌,好嗎?我對女人沒興趣。”
夏爾瑪依然帶着恐懼,但身體慢慢不敢掙扎了。
“吃東西嗎?半天了,你可能餓了。”
米楠的語氣很平靜,甚至帶着溫和的關懷感,但是身邊那一列器官讓夏爾瑪無論如何也沒辦法被他安慰。
半天不見她點頭或者搖頭,米楠嘆了口氣,拈了根肉條放在嘴裡嚼了嚼:“這味道真的很不錯,你的手藝?算了,不重要。我想你其實明白,這個鎮上有人想要魔女迴歸,有人抗拒。但是你們大概不明白魔女對你們來說並沒太大的傷害,至少不會造成毀滅小鎮這樣的情況。”
夏爾瑪聽不懂他在說什麼,米楠也不去詢問。
“但是魔女迴歸對我來說就是徹底的災難。理由你也聽不懂就不說了,爲此我準備了一次蓄謀已久的投毒,現在鎮上大概正在爲解決水源裡毒素的問題傷腦筋呢。沒關係,他們還會碰到更麻煩的事,而你至少不必擔心那些了。”
他慢慢吃完肉條,然後撣了一下衣服,拿出刀在夏爾瑪的頜骨處比劃了一下,又移動到頸間,冰冷的刀鋒讓夏爾瑪不住顫抖,又不敢妄動。
“我不取腸道,腸道很噁心,而且沒有美感。”米楠柔聲說道,“腎臟、心臟、肺、胃、肝這幾個器官纔是最重要的,我儘量保證每個器官都是活着取出,這其實非常困難……腎臟和肝臟拿走的話人一時半刻不會死亡,但是肺和心臟都是致命臟器,無論如何也沒辦法做到同時取出,人又不死。”
他用刀背在夏爾瑪腹部輕輕一抹,笑了起來:“但是魔女真的是會迴應人們祈求的啊……在我的世界裡並不存在的方法,在它而言就像是如何同時在畫上畫兩種顏色一樣簡單。”
夏爾瑪是知道共鳴的,她一瞬間似乎明白了米楠爲何變成這樣,但她並不知道這個人本來就是如此。
“它告訴我……用兩支筆。”米楠用手捂着臉,發出低笑,“多簡單啊!用兩支筆!但我不懂,我真的想了好久啊,久到醫生的器官差點腐爛掉,成爲毫無價值的垃圾!”
他的笑聲一收,一切又回到了平靜。
“但是稍微去體會一下那樣的視角也是不錯的,可能這就是五階人要經歷的場景日常?難以想象呢!我花費了那麼久纔想通的道理,但我邁出了那一步不是嗎?”
夏爾瑪此刻看他的眼神就像是看到了當年那些因爲共鳴而發狂的人一般。
“你會成爲我最完美的藏品,我掌握了技藝,唯一可惜的是我親愛的姐姐已經無法從我這裡取得一份完美的軀殼了。”米楠從兜裡取出一副白手套戴上,在他做完這個動作的時候,西邊的倉庫地帶忽然燃起了大火。
“今晚西風,我也在倉庫裡稍微多加了一點東西,相信今天過去,這座鎮上還活着的人也不多了。只不過毒死的人內臟實在太難看了,這是一大敗筆。”
就在此時,有人迴應了他的話。
“今晚沒有敗筆,只有你的死亡。”
從瞭望塔的螺旋臺階上傳來了腳步聲,並不急躁,因爲這是出入的唯一通路。
米楠咧嘴笑了。
“陸凝,我真是等你很久了。”
“哦?”
“我的姐姐是個機會主義者,但她早晚會因爲抓了錯誤的時機遭遇挫折,這是我意料之中的事情。和她不同的是,我喜歡多籌謀一點時間,等到萬事俱備了再行動,一切都有萬全的規劃是最好。”
“聽起來和我很像。”
“是的,我能理解你,你爲了掩藏身份甚至放棄了對我的追擊,你一門心思放在瞭如何將這個場景順利結束上。這份取捨着實令人敬佩,但我想你也確實準備好了對於我失控之後的備案。”
“當我知道你是米莉的弟弟之後,就爲你設計了很多種死法,只要不讓我落入被懷疑的窘境,我甚至能讓你以最離奇的方式死去。”腳步聲越來越近了,陸凝的聲音也越來越清晰。
“我想也是。當我想象着取出你的心臟時,甚至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興奮,而你也該對我有同感,不是嗎?”米楠慢慢拋接手裡的匕首,並不慌張。
“但是我現在只准備打死你。”
陸凝走上了最後一段階梯,伸手將掛在牆壁上的一個熄滅的火把取下,然後扔掉火把,把外套脫下掛在空出來的掛鉤上,當手從衣袖裡褪出的時候,就已經化爲了細長的利爪狀態。
“夜晚到了。”
她一腳踩上瞭望臺平臺,太陽也收斂了天邊最後的光,將位置讓給了月亮。暗金色的火焰在她的雙目中燃燒了起來,沒有變形的手甩出那把礦石匕首,一切都立即進入戰鬥狀態。
“真開心能和你在這裡決戰。”
米楠終於也露出了病態的笑容,他的臉色漲的通紅,雙目微眯,夾着匕首的手一擡,指向了陸凝:“讓我看看魔人的本領吧。”
話音未落,鋒利如刀的五指就直接抓了過來,在瞭望塔這狹小的空間裡,大範圍的橫掃便是最難躲的攻擊!
但是米楠卻依然笑着,他甩動了一下匕首,陸凝的爪從他身上切過,卻像是切過了一個幻影,毫無阻礙。而利爪經過之後米楠依然站在原地。
這不是幻象,也不是陸凝依靠影躍的影子停留製造的效果,她確確實實就是擊中了……又沒有擊中。
“我想探索了這麼久,你一定知道魔女的真相了,可是我不同,我一直在尋求的是那一份力量!我們無法超越自身的侷限,但只要能夠從那個視角來看待這裡的一切,還是可以控制某些情況的……比如說現在!”
米楠忽然邁出了一步,但是這一步卻將兩人之間足有兩三米的距離化爲了虛無,他就這麼驟然出現在陸凝的面前,手裡的匕首猛然消失!
在那一瞬間,陸凝分明看見他的身上隱隱出現了一圈文字,在墓園,在利馬的筆記上,也可能是存儲在特納家族的那本筆記上使用的文字。
某種意義上,夏爾瑪是沒錯的,米楠完全接受了共鳴的污染,當他得知了陸凝魔人的身份後,如果想要存活,就必須藉助更加上位的力量。幸好魔女對這個世界的一切一視同仁。
“是什麼呢?”米楠問。
陸凝的口中滲出一絲鮮血,她退後一步,發現匕首重新出現在了米楠的手裡,上面扎着半塊臟器,呈現紅棕色,大致是個楔形。
“肝臟……只有一半。”米楠失望地搖了搖頭,將那塊肝臟甩到了一邊,用白手套抹掉上面的血,繼續饒有興致地看着陸凝。
而陸凝慢慢修復着體內失去的那部分臟器,魔人失去任何一塊都不致命,但如果被切掉太多還是會影響正常活動的。而除了憑空被切除的一塊肝臟以外,她的身上並沒任何傷口。
“沒想到最先借用魔女力量的倒是你。我們都不敢向魔女討要強化自身能力以外更加過分的力量,你已經不計後果了嗎?”
“活着就是後果。”米楠重新舉起刀,“如果你贏了,會讓我活着嗎?所以我必須能殺死你才行。陸凝,你應該清楚,身體素質提升多少對現在的戰鬥都是沒有幫助的,用心點吧,不然你就會死在這裡。”
“就算你這麼說,我也不會尊敬你。”陸凝低笑,“我已經決定要殺你了,那你就哪也去不了。”
米楠哈哈大笑,再次一步跨出!
陸凝也在這一瞬間刺出了礦石匕首,這次米楠扭身躲開了,他的身上再次浮現了魔女的文字,匕首在靠近陸凝的一瞬間開始化爲虛無。
但陸凝更快,魔人化的強大爆發力讓她幾乎沒有怎麼彎腿就跳向了側邊,米楠微微一咬牙,匕首重新在手中出現,左手往腰間一摸,取出一把手術刀來。
“這個世界的本質是一個在所有可能性同時呈現的巨大時間軸中的一個可能性。”陸凝藉由高速在室內迅速變換着位置,隨着她的行動,周圍也傳來了和牆壁直接碰撞的悶響,“魔女高居在那個時間軸中,統御所有的可能,但是對我們來講,那些可能性卻只是以概率存在,你就算借來了魔女的力量,在這個世界也僅僅是讓概率達到發生的條件罷了。”
“向翼說你很擅長髮現敵人的能力漏洞,看來真是沒錯。”米楠的身體奇怪地扭動了一下,讓陸凝的爪子再次穿身而過,“可是這次可不一樣!我借來的這個力量就是無敵的!概率上可能發生的事情,我就能將可能性變到百分之百!”
“蠢貨。”
陸凝一聲冷嘲,高速移動的身體忽然挑起,變爲利爪的手直接刺入天花板,將她懸吊在半空,另一隻手不知道什麼時候也已經變成了魔人的漆黑顏色,礦石匕首早就收起,黑色的手掌擡起,小指蜷回手心。
“借來的力量永遠也就是那麼回事,何況還是和自己絕對不適配的能力。”
無名指收回。
“說得好像你在這片刻間就知道如何破解了一樣,魔女在一維時間以概率存在,那麼我只要能控制概率,魔女的力量就能在我手中完全呈現!”
中指收回,陸凝微微搖了搖頭。
“你自己既然都知道是靠着魔女的視角實現在這個世界控制概率,那怎麼連這樣淺顯的道理都不懂?說到底,正因爲她在我們的時間之上,這個場景纔會讓我感覺如此棘手,而你不同。”
說完,她收起食指,目光一凝。
米楠身體一動,立刻出現在了半空中,他雙手微微一張,嘴角上揚。
“將軍。”
並不是一把,而是十幾把刀具從他的手中跌落,然後在空中消失,毫無疑問,這些刀再次出現的時候,恐怕就是將陸凝撕成十幾塊的狀態了。
陸凝將擡起的大拇指如同按下一個開關一樣扣下。
米楠一瞬間感覺周圍有什麼不對,但他又說不上來是哪裡出了問題,他聽見了刀具落地發出了清脆的聲音,一點也不像攜帶了什麼人體組織的聲響,但那些聲音也似乎有些變形。他眼前的陸凝並沒有什麼變化,但下一秒他就被一個六倍人類力量的拳頭砸飛了出去。
“我說過的吧,我要打死你。”
陸凝隨手向後扔出一個粗糙的刀刃割斷了夏爾瑪身上的繩索,然後鬆開天花板直接撲向了米楠。米楠這次終於看到了陸凝衝過來的動作,他急忙擡起手,魔女文字在身上浮現,如果一切無誤,陸凝應該正好穿過他撞到牆上……
但是結果是他又結結實實地捱了一拳,體質沒有絲毫強化的他這次終於直接暈了過去。
陸凝拎着他的領子,手裡慢慢又長出了一顆橢圓形的黑球,她拋了拋,爲了防止米楠中途醒過來作妖,直接把這個曲光炸彈塞進了他的領子裡面。
那邊夏爾瑪已經解開了身上的捆綁,看着陸凝依然有些畏懼。
“塞拉讓我來找你,她最先發現你不見了。”陸凝說道,“幸好沒事。”
她沒給夏爾瑪更多提問時間,取下外套帶着米楠離開了瞭望塔。影躍這個能力固然方便,唯一的問題就是不能帶活人,她只能跑到湖邊小屋了。米楠這個人好歹還能給她的任務湊個人頭,陸凝可不會浪費這個資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