狀況慘烈的房車剛一開回鎮上,就引起了鎮民們的注意。
陸凝懶得解釋那麼多烏鴉撞死在自己車上,奈何鎮民們對此已經有了些恐慌的情緒,甚至都驚動了鎮長。
這也是陸凝第一次看見這位鎮長。
他的年紀只有四十出頭,留着很短的鬍子,一身老式的條紋西裝,不過態度還算謙和。
“我叫西維斯,是這個小鎮的鎮長,現在的情況最好是我們找一間屋子詳談吧。”
他優先利用自己的聲望將陸凝幾個和外面那些好奇的鎮民隔離了。
向旅店老闆單要了一間房間後,四個人走進了房間,鎮長一上來沒說話,先嘆了口氣。
“你們……看到她了嗎?”
“這麼說你知道?”陸凝抱起胳膊,“魔女……還有湖邊小屋的事情?”
“我是鎮長。”西維斯說,“上次你們過去,回來後少了兩個人,爲什麼還要再去一次?我覺得做一個普通的遊客沒什麼不好。”
“這種話應該在我們牽扯進來之前就說。”陸凝撇了撇嘴,“我們是看到了一羣烏鴉,它們還用自殺式攻擊差點把我們的車撞毀,這應該就是魔女的所作所爲了吧?”
“我不知道。”西維斯搖了搖頭,“我從未見過魔女,也沒見過魔女的手段……”
“喂!”
衫山按着桌子直接站了起來:“你們自己鎮上的事情,你這個鎮長難道不知道?”
“讓我說完。我沒有見過魔女,並不代表我不知道這件事,事實上鎮上的少數人還是保留着有關魔女的少許記錄,我就是從那裡面瞭解到的。”西維斯咳嗽了一聲,繼續說道,“如果時機恰當,魔女將會迴歸,而鎮子將再次陷入當年的噩夢當中,我知道的只有這些。而我要做的就是要儘量讓這場災難消減甚至消滅在最初階段,可如今看來……魔女已經取回了一部分力量。”
“你們難道坐視那些可疑的狀況一再發生嗎?湖邊小屋的奇怪你肯定了解吧?”陸凝問。
“不去觸碰就是最好的辦法。”鎮長答道,“我不是責備你們,但在你們闖入那座小屋之前,一切都還是正常的。”
“正常的?”稻原終於忍不住開口了,“我記得在此之前鎮上就有貓貓狗狗死亡的傳聞了,而且在去那裡之前陸醫生還救了一個傷勢奇怪的男孩,你管這樣的事情叫正常嗎?”
“只要不死人,就還是正常的狀況。”
西維斯悠悠道。
“哈。”稻原聳了一下肩膀,看樣子真的對此難以接受。
“也許諸位不理解,但是鎮上難得過了一段平穩日子,很多人不希望這樣的平穩被打破,所以昨天的反應纔會那麼……劇烈。”
“你們知道這不過是虛假的平靜。”
“然而你們也無權對我們的生存方式指手畫腳,陸醫生。我尊敬您救治了那個男孩,不過您未免管得也太多了,這是白湖鎮自己的事情,也由我們自己去解決。”
“解決?你們覺得魔女是你們對付得了的嗎?你看看外面那個車子!”衫山有點激動地喊道。
“我們的先輩可以將魔女埋葬,那麼我們也可以。作爲遊客,你們只要享受這座鎮子和平的表象就可以了,外面的人我會勸走……但是不要再讓我爲難了,我是衷心希望諸位能對白湖鎮有個美好回憶的。”
鎮長說完,站起身,向三人微微躬身,隨後便走出了房間。
“不可理喻……他對於那虛假的平靜就那麼看重?”衫山扭頭衝着兩人說道,“魔人,還有魔女!我們都不知道遭到了什麼樣的攻擊,可是他卻還說要留下美好的回憶。”
“有點荒唐。”陸凝將十指慢慢對齊,又分開,倒是很平靜。
“沒錯。”衫山氣呼呼地坐下了。
“所以有件事我沒和他說,在我們脫離烏鴉攻擊之前的一刻,我從後視鏡裡看到了一個戴着面具的女人。”陸凝說。
“什麼?”兩人都驚訝地看向她。
“不管你們信不信,我確認自己看見了。”陸凝抽出一張筆記紙頁,用筆簡單地在上面描摹自己印象中的那個身影。
“她個子和我差不多高,穿着一身樣式特別的黑色鑲邊長袍,戴着這樣的金屬面具,淡金色短髮,那些烏鴉在她頭頂和手上盤旋,應該是聽她的指令。”
陸凝的畫畫本領不怎麼樣,不過是大概能看清楚特徵的程度,幸好也不需要畫臉,否則她完全不敢說自己能將對方的臉還原出來。
衫山和稻原湊上來,看着這個形象紛紛皺眉。
“順便一提,這個鎮上淡金髮色,短髮,女性的人我目前就知道一個。”陸凝將筆晃了晃,放回衣兜,直接將圖交給了稻原。
——鍍錫酒壺的塞拉。
酒吧傍晚時分纔開業,不過這也不是說三姐妹白天就睡大覺了。陸凝下樓和老闆稍微打聽了一下,便知道夏爾瑪和蒂娜會白天到南方的農莊去採買新鮮的菜蔬,而塞拉則會走訪鎮上的肉店和酒莊準備另外的必需品。
這麼安排的原因是夏爾瑪有輕微的暈血症狀,而蒂娜並不太善於交流,卻是主廚,兩個人必須商量着解決菜單問題。而相對來說塞拉的任務就簡單了一些,肉類總共就那麼幾種,她只需要點好然後讓肉店派人送去酒館就好了。
而早晨剛宰殺好的肉品質是最好的,陸凝稍微加快了點速度,很快就到了鎮上唯一一家賣新鮮肉類的店鋪。
這裡的屠夫是一家兩兄弟,他們的父母和妻子負責前面賣散碎的肉類,至於大量購買的就要直接去後面找兩兄弟進貨了。
塞拉剛好在,正趕上一隻羊放血完畢,檢查肉質的時候。陸凝走進來,腳步聲也讓塞拉回過了頭。
“早安。”陸凝先打了個招呼,“之前似乎沒有告訴你我的名字,陸凝。”
“我知道你是個醫生,不過用名字稱呼你似乎更合你的心意。”塞拉笑了笑,“這裡可不是遊客一般會來的地方,來這裡做什麼?”
“過來看一眼,畢竟我生活的環境是從沒見過現場宰殺的。”陸凝看着屠夫利落地將羊剖開,內臟一樣樣摘出陳列在旁邊的案板上,手法老道。等一切處理完畢之後,他從一個抽屜裡取出一根紅布條,綁在了羊脖子上,看向塞拉。
“可以,老規矩,除了四條腿和肋部以外全部骨肉分離,連同內臟一起送過去,別的呢?”
“老弟正在處理,一會就可以拿出來看了。這位……”屠夫看了一眼陸凝,露出疑惑的眼神。
“來這裡看看。”陸凝微笑着答道,“請忙,我不會打擾您的。”
“哦,哦。”屠夫訥訥答了一聲,然後趕忙回去催他弟弟繼續工作了。
“你每天都會來這裡嗎?”
“差不多每隔一天,一般是一頭豬,一頭羊或四分之一頭牛,再加上一些雞鴨,這些都是外面農莊養殖的,我希望你不是動物保護主義者。”
“我對尊重食材並沒什麼異議。”陸凝看了一眼那隻羊,“我有個很好奇的事情,能問你一下嗎?”
“可以,只可惜我不能在這裡給你上一杯酒了。”塞拉笑笑。
“你們姐妹的髮色似乎有點不一樣?”
“是的,蒂娜是黑髮,而我和夏爾瑪是金髮,不過我們應該是分別遺傳了父母的髮色,怎麼了?”
“遺傳……可是你和夏爾瑪的髮色也略有些不同。”
塞拉笑了。
“你這話聽起來像是在問雙胞胎你們爲什麼長得不一樣。”
“我當然明白那個道理,只是……你的頭髮挺特別,至少我沒在鎮上見過別人有同樣的髮色。”
“這倒是。”塞拉伸手撫摸了一下自己的頭髮,“我的頭髮顏色略淡,光線太強的話甚至能被看成銀色,夏爾瑪也挺羨慕來着。可話說回來,人們都愛她那樣的金髮美人不是嗎?”
她的神情實在太過自然,陸凝也分辨不出任何特殊的地方。
“前天的事,你們沒受影響嗎?”
“就是來喝酒的人都會問一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不過大部分時候都有酒客幫着解答,我也不需要說很多。”塞拉想了想,“對了,昨天晚上倒是有個特納家的辦事員跑到酒館仔細調查了一下。”
“特納家族?”
“是的,那傢伙爲了從我口中知道更多事情——不知道他爲什麼這麼認爲——還特地買了杯很貴的酒,你真應該看看我告訴他我也不知道更多時他的臉色。”塞拉似乎想起了什麼有趣的事。
“聽起來倒是很尷尬的場景。”
“尷尬的是他,實際上特納家族的人大多數都是老練的人,偶然出現了這麼個愣頭青大家都想逗逗他,估計是剛開始任職沒有多久。”塞拉聳了聳肩,“但是那之後幾個前天在場的人給了他足夠的情報,我想也夠得上那杯酒的價錢了。”
“我能問問你們對特納家族的看法嗎?”
“唔……我只能說個人感覺。特納家族的人行事有點過於認真,這並不是壞事,但一旦認真起來會把很多簡單的事變麻煩,就比如昨晚那樣。明明以他的家族聲望坐在那裡聊聊大家就會把事情告訴他,可他非得先來找我詢問,彷彿不按照流程來就會大禍臨頭一樣。”
“除了這個呢?似乎你們對他們的評價比赫爾曼家族好了不少。”
“嘿……你要說這個?赫爾曼家族太不喜歡露面了,大家連了解的機會都沒有,那街頭巷尾的談論自然會把他們妖魔化。特納家族那種辦實事又經常和大家接觸的,每個人都知道他們是什麼人,相處起來就和平常的鎮民一樣,即便有點小錯誤大家也會原諒的。”
有句話怎麼說的?不受別人歡迎也得找找自己身上的問題。
陸凝現在對赫爾曼家族算是有了點認識,不過這也只能算是附帶的信息,她打算單刀直入了。
“我今天早晨在鎮外碰到了一個人,她留着和你一樣的短髮,也有着和你一樣,在陽光下看起來像是銀色的淡金頭髮。”
塞拉挑了一下眉毛。
“是嗎?我和夏爾瑪、蒂娜今天早晨出門的時候才分開,然後在幾家賣酒的商店轉過就來這裡了,從沒出去過。你看到的人真的很像我?”
“她戴着面具,我看不見她的臉,但是無論是身材還是髮色,都和你很像,我還以爲是你。”陸凝點點頭,“這件事對我來說很重要,塞拉,你真的不知道鎮上還有沒有別的和你相同髮色的人存在嗎?”
“我知道的僅限於常來酒館的那些,鎮上的人我可以說認識一半,但要說全部……我不敢保證。例如赫爾曼家族除了現在的家主以外我對別人連名字都不清楚。”
塞拉也有點不敢確定了。
“那可能只是個誤會了,抱歉問了些奇怪的問題。”
“沒關係,有時間的話,歡迎你回鍍錫酒壺來喝酒。”塞拉也不介意。
道別之後,陸凝走出了肉店,沿着道路往特納家的住宅走去。
她看不出塞拉的破綻,要麼是她特別會演,要麼就真的不是她。
不過關於特納家族她之前還真沒太多瞭解,大概是赫爾曼家族各種神秘行動有點過於令人在意,而不自覺地忽略了另外一個家族的存在。
陸凝記得自己聽說這種制度都驚了。
特納家族至今並沒傳出誰無能到住不起房子而被掃地出門的消息,不過欠房租被警告的事情可不少,至少鎮裡的吃瓜羣衆絕對不介意分享這種娛樂大衆的消息。
帶着這樣的個人印象,陸凝來到了特納家族中心的房子,也就是家主居住的地方——就連這座房子也僅僅是比別的房子多了一層樓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