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於前兩本來說,《羅斯蒙鎮的十日》和《消失的晴空》兩本書之間的關係變得更加隱蔽了。在圓谷寺空的記錄當中,羅斯蒙鎮不過是個鄉土風俗有些怪異的小鎮,但只要和其中的老人們好好相處,想辦法和年輕人多溝通,再加上自己的情商高一點,也能過得非常愉快。
但在《消失的晴空》當中,主角一行就變成了經典作死小團隊——一羣畢業旅行的大學生選擇了自駕遊,結果迷路開進了一個不知名的小鎮。夜晚進入小鎮的團隊赫然發現這座小鎮並不存在白天,而永遠的夜晚也伴隨着永遠的陰雲,沒有任何自然光源能夠照耀到這裡。
而如果有人仔細去梳理時間線,事件發生地之類的東西,則可以發現,這兩本書內發生的情節幾乎都可以相互嵌套在一起。
“羅斯蒙鎮的大部分交遊幾乎都在白天,涉及夜晚的只有兩次去別人家做客,而《消失的晴空》當中那羣大學生一直停留在夜晚,還遇到了各種古怪離奇的事情。嗯……地點並不能完全對應,這其實也說得通。”陸凝暗暗思考。
《消失的晴空》可能並不是圓谷寺空自己的經歷,而是他目睹了別人的經歷,正如他現在所做的事情一樣。當時圓谷寺空也只是個旁觀者。換句話說,現在陸凝很懷疑這些書其實根本就沒有什麼,它們可能全都算得上紀實文學。
“陸凝,麻煩你值夜了。”辛西婭這時候走過來說道,“兩小時後喊醒我來換班。”
“放心。”陸凝拍了拍手邊滿滿一壺咖啡,“我也是經常熬夜的。”
和陸凝一起值夜的還有心宮淺夏,不過這位女士只是望着天花板出神,有時候會讓人以爲她睜着眼睡着了一樣。她坐在門旁邊的一把椅子上,懷裡抱着自己的小提琴,沒有拿琴弓,一動不動。
陸凝將自己的平板放到了一旁,先拿杯子給自己倒了一杯咖啡。
這東西其實她不怎麼喜歡喝,不過確實對她有效。
這個晚上還會有人殺人嗎?
不可否認,迪米特里的計劃能夠給普通的兇手造成很大的困難,但也僅僅是對“普通”的兇手而已,無論是遊客還是這一輪次第一天晚上動手的人,看起來都不怎麼普通。
製造不在場證明只是最基本的手段,集散地賦予的能力可以玩出各種花樣來,
例如陸凝那個詛咒殺人如果有一定的準備甚至可以當着衆人的面來進行,畢竟唯一的觸發點只是“點燃蠟燭”這個動作而已。
想要破解遊客的能力,需要令能力的絕對特殊性消失。
例如她和代田真由理的對決,她命中玻璃的那一槍,令“雷尼克斯的房間”這個相對封閉的環境產生了一個巨大的破綻,這使得那用繩子將房間內的人吊起來的手段有了種種完成的可能性。當然,只是這樣還不夠,還需要之後的第一發現者內心對其所作的判定。
當一個現場被認爲是“人類所能做出的襲擊,只是我們未能找出兇手”的情況下,能力的特殊性就會遭到致命的損傷,殺人者如果不在事後進行彌補——或者反駁——那麼這個能力也就會徹底失效。反過來,現場越是讓人覺得“人力難以完成這樣的殺人舉動”,那麼那份能力也就越安全。當然,對於要破壞能力的人來說,必須進行精確指向的破壞,例如如果用破解殺人手法的導向來破壞藏匿兇器的手段,那不會對能力造成任何影響。
論這個,可能渡邊淵子那裝神弄鬼玩得更加專業一點。
現在其實就是遊客的好機會,在如此嚴密的防範下再次殺人成功,無疑會讓自己的能力成爲一個未解之謎,而人們越是驚慌,有能力將它認爲是普通行兇的人就越少。
這麼看來,遊客的目標存在着一些矛盾啊。
一方面破壞別的遊客能力會讓一切更加“現實”,而另一方面用自己的能力會讓事情變得更加“神秘”。
陸凝喝了一口咖啡,然後繼續開始了自己的閱讀。
《無名海漂流》看名字就知道是一本海上游記,是對於一段海上旅程的記錄,而且這段旅程並不是簡單的遊船或者商隊,也不知道圓谷寺空怎麼辦到的,他搭乘了一艘尋寶冒險隊的船。如果說前兩本書還有一些人質疑的話,那麼在這本遊記上的冒險隊可都是實實在在的證人,正因爲如此,這之後也沒有人質疑那旅行的真實性了。
不過書讀到了一半的時候,船隊在一座無名島嶼上遇到了兩位冒險家,陸凝在這裡看到了一個熟悉的名字——傑克·斯萬。
在陸凝考慮傑克與圓谷寺空之間的聯繫的時候,窗外忽然劃過了一道閃電,緊接着震雷聲轟然炸開,瞬間把屋子裡所有人都驚醒了。
“什麼情況?開槍了?”辛西婭條件反射般地抓起了自己手邊的霰彈槍,看到門那邊還好好的才稍微放下心來。陸凝聳了聳肩,看所有人都醒了,便用正常的聲音說:“打雷了,剛纔是個炸雷。”
窗外再次電閃雷鳴,不過這一次還比較遠,滾滾雷聲在空中迴盪着,儘管沒有人真的害怕打雷,此刻卻感到一種宛如天劫臨頭一般的恐懼正在籠罩着島嶼。
“什麼鬼……算了,反正也醒了。”辛西婭撇了撇嘴,“你們睡覺吧,我和德洛麗絲守下一班。”
“好的。對了,辛西婭女士……”
“直接叫我名字吧,別在稱謂上浪費太多時間。”
陸凝從善如流:“辛西婭,你知道傑克·斯萬和圓谷寺空過去相識嗎?”
“傑克·斯萬我不清楚,不過我知道一點圓谷寺空的事情。給他做出版的公司有霍華德家族的注資,而且不是簡單的財務投資,家族派人去參與經營了。理論上他應該和霍華德家族早就認識。”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很早了,可能他出第一本書的時候霍華德家族就已經投資了,不過這種事我記不太清楚。”辛西婭說,“要是還能連接外部網絡,你倒是可以查一查那家出版社的工商記錄。”
“好吧,也不必查得那麼清楚。”陸凝擺了擺手,“知道有這件事就行了,至於具體是什麼時間,現在也不太重要。”
換班之後,陸凝也很快就睡去了。今天她當然是不準備出手殺人的,甚至她對明天會是什麼情況還有那麼一絲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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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的時候,陸凝便爬起身,整理了一下頭髮。
最後一班崗是渡邊淵子和代田真由理在守門,兩個人見陸凝醒過來,也只是微微點了點頭,神色間也能看得出有些疲憊。
“謝了。”
陸凝撈過自己的醫療箱,站起身走到了門口,對渡邊淵子低聲說:“我去雷尼克斯那裡做檢查,順便問一下他對接下來的事情怎麼看。”
“要不要找個人陪你一起去?”
“不用,我把槍也帶着。”陸凝拍了拍腰間,“如果一會我沒回來,你們就見機行事,辛西婭還是挺靠得住的。”
“明白了。”
陸凝打開門走出屋子,走廊裡的空氣略微有些渾濁,昨天因爲風雨更大,所以他們把門窗都關上了。沒有僕人早晨起來打掃和通風的話確實會顯得悶很多。
上一輪次的天氣似乎也和這一輪不太一樣,至少之前還是有雨比較小的時候的,現在可是連着下了一天多了。
陸凝提着醫療箱上樓,正好樓上的奧蘭多也已經起來了,他站在門口拿着一根菸似乎準備抽菸,看到陸凝上來向她微微點頭,陸凝也說了聲早安,便繼續往樓上去了。
四樓,通往雷尼克斯房間的走廊。
剛踏入這條走廊,陸凝就感覺到了一些異樣。無論是上一次作爲雷尼克斯還是這一次作爲醫生陸凝,她已經走過了很多次這條走廊,對這裡已經比較熟悉了。儘管眼前看上去走廊和平時沒有任何不同,但陸凝直覺卻覺得哪裡有些不對。
她放緩了腳步,試探着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地毯吸收了聲音,直到她來到雷尼克斯的房門前,一切都是靜謐的。
“昨天中午的食物是古斯塔夫送的,而晚上是萊恩伍德送來的,這兩個人都不是會在意穿着鞋踩在地板上的人。霍華德家的走廊地毯比較鬆軟,平時有傭人反覆打掃,因此不會比較亂。我昨天下午來做檢查的時候,還能看得到古斯塔夫的腳印痕跡。”
陸凝微微扭頭,看向後方,如果仔細觀察,還是可以看到地毯上有一排她走過來的淺痕的。這種痕跡只要用吸塵器掃一下就可以抹平,並不費力,不過如果沒有人處理的話,就會像這樣留下來。
一樓到三樓的走廊由於衆人昨天要佈置屋子,地面上早就留下了很多痕跡,而四樓雖然沒有那麼多人走過,痕跡也不會輕易消除。她的異樣感便來源於剛離開下面樓層略微有點痕跡的走廊後,來到這裡看到明顯被打掃過的地面所產生。
總不可能是雷尼克斯自己來打掃過一遍吧?
陸凝伸出手,握住門把手的時候,卻感覺它可以輕鬆被轉動。
“雷尼克斯先生,我是陸凝,來給您做今天的健康檢查。”
她說完這句話之後,便扭動門把手走了進去。
雷尼克斯坐在他的書桌前,靠在自己的椅子上,頭微微垂下。一般來說,這種姿勢可能是睡着了。不過陸凝可以很清楚地分辨出來,雷尼克斯已死。
這位愛德華家的家主雙手五指扣攏,擺在了腹部的位置,身體微微後傾,一個清晰的致命傷出現在他的心臟部位,那是一柄精緻的符文匕首,握柄的位置還纏繞着白色的經文布。這把匕首沒有血槽,一片暗紅色的血痕凝固在了傷口周圍,卻沒有噴射出來的跡象。
這是一個……看上去非常正常的謀殺現場。
然而陸凝知道,這是一個最不正常的謀殺場面。雷尼克斯有多強她甚至都無法估摸出來,如果不是有遊客控制雷尼克斯讓他一身本領發揮不出來的話,那麼沒人能通過超自然的力量無聲無息地殺死他,正常的方式就更困難了。
因此現在這個毫無反抗被殺的現場反而是最異常的。
陸凝沒有觸碰屍體,而是退了出去之後,走到了樓梯口那裡,向下喊道:“奧蘭多,你還在那裡嗎?”
“醫生?出什麼事了?”
“雷尼克斯先生死了,我需要幾個人過來協助我查看一下現場,另外,通知霍華德家的各位先生小姐,他們該討論下繼承權問題了。”
一段輕微的混亂之後,陸凝便開始了對雷尼克斯的檢查。死亡時間顯而易見在昨天晚上,致命武器也是那把符文匕首,衆人很快便找出了匕首的來源,是雷尼克斯房間裡的收藏之一,被裝在一個相當重的金屬箱子裡面,一共八柄,其中一柄被當成了兇器,而另外七柄依然放在箱子裡面。
外面被打掃過也可以被解釋爲兇手不想留下自己的腳印信息而專門打掃過,實際上這裡能留下的淺痕根本無法用來進行足跡推斷。
按照之前決定的扮演一個能力不怎麼強的驗屍官設定, 陸凝這一次也就是說了一下死亡時間之類的信息,別的也沒給出更多的東西來。
她檢查完現場走出來之後,便發現外面的局面變得比之前還要緊張。
萊恩伍德和米莉亞站在窗邊的地方,另外幾個子女也都在門前不遠處,無論是哪個人的臉上都沒有任何悲傷之情,有的只有對自己兄弟姐妹的防備。
“誰殺了父親?”霍英壠沉着臉說道,“誰能殺得了父親?”
“還是用父親的收藏……這可是個不太容易的手段。”迪米特里冷笑着說,“父親收藏的那些東西恐怕都不是凡物吧。”
“萊恩伍德,你現在應該是臨時族長了。”菲莉希雅眼神複雜,“你需要負起責任來。”
“我當然會負責。”萊恩伍德冷酷地說,“伊阿宋呢?我們不允許還有人特立獨行了,先把所有人都集合到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