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羣之中就悄然多了這番邦女子,但是扇形人潮正中的幾人卻全然不知。秦錦然緩緩說着那一日的情景,說起了郭蓉提起的藥方,她心中的懷疑,晚上又是如何同郭蓉對峙。黃素玉也沙啞着聲音補充,說起了那一日的晚上,自己出去之後回來,就得到了郭蓉迫不及待的承諾,承諾剖腹取子的法子的可行。
“你可承認?”秦錦然道。
“是。”郭蓉垂首站在一邊,此時分明已經夕陽西斜,她卻覺得自己被陽光烤的無從遁形,被炎炎烈日灼得心尖兒都發疼。
秦錦然得到了郭蓉的應諾,只是覺得從心裡升騰起了一種無力感,若是等到縫合之術普及,這剖腹取子自然不會被人說是異想天開,但是倉倉促促推到了衆人的面前,若是真遇到不得不剖腹取子的法子,恐怕還當是大夫在害人,要產婦的命。
目光放得悠遠,雙目卻忽的碰觸到了那番邦女子淡琉璃色的眸子,五官相較於中原女子深刻,姣好的菱脣豐滿上翹,面頰兩側垂着彎彎曲曲的捲髮,烏黑捲髮髮髻上簪着絹紗,被傍晚的輕柔風吹起,當真是一個妖嬈的美麗女子。秦錦然正晃神的時候,就聽到她開口說話。
“所以這剖腹取子的法子,到底是秦大夫提出來的。”她說得中文話流暢,只有話語末尾的不自然的上揚音證明了她外來人的身份。
冷不丁見到了番邦的女子,加之她開始說話,周遭人都看着她,女子往前走到了正中心,伸出手帕擦了擦郭蓉的面頰,“真是個可憐的小姑娘。”她湊到了郭蓉的耳畔,“是不是很不甘心?要不要我幫你。”
郭蓉有些發愣,而女子的絹絲已經擦拭到了郭蓉額頭上的青腫部位,“你若是不點頭,我就走了?”
郭蓉慌慌忙忙點頭,而異族女子見着郭蓉點頭,面上露出了笑,一個轉身,她的裙襬飛揚,與中原刺繡完全不同的裙刺繡顯露了出來,那銀絲在夕陽下閃閃發光。她的動作讓在場的人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涼氣。
秦錦然說道:“是,這是我先想出的法子。”
“我總覺得還是有些奇怪,你說的兩個藥方子,有獨特之處就算了,爲什麼她要盜用你這個剖腹取子的方子?”異族女子笑了,她笑起來的時候也與中原的女子不同,多了爽朗與嫵媚,尤其是夕陽落在她的身上,更是增添了一分別樣的動人之,“這個法子明明是害人的,我們西夏,只有母親快要死了,纔會讓人剖開肚子取出孩子,這位郭姑娘和黃姑娘是好友,她爲什麼要害黃姑娘的親戚?”
“剖腹取子這法子是有一定的可行性,現在或許不成,但是待到醫術昌明之日,就能夠救人的姓名。這位姑娘……”
“阿依古麗。”阿依古麗先是說了自己的名字,目光一閃,“我是剛到京都,聽說有人研製出了縫合之術這法子?”
秦錦然頷首,“縫合之術許是可行,我纔會想到要把縫合之術與助產之術結合起來。”
“縫合之術聽說是從醫術院出來的。”阿依古麗的眸光一閃,“我也曾聽過,只是是否可行?若是可行,爲何舉國上下不曾聽聞這方子。”阿依古麗對秦錦然說完之後,又對着周遭衆人解釋了縫合之術,“我曾聽人說,這方子之中最爲關鍵的就是一種酒,可惜那家店鋪已經關門。不知道秦大夫可還有那種酒?”
外族女子加上又提到了縫合之術,秦錦然心中提防起來,“我手裡雖然有一些卻並不多。”事實上,如何製成蒸餾酒,她心中也是有數的。
“原來是這般。”阿依古麗側了側頭,“不過就是秦大夫會這縫合之術,剖腹還是不一樣。這取子要剖開一層有一層,如果產婦不胖,總共要縫合的也有兩寸厚的傷口,怎麼可能縫合的好?”紅豔豔的嘴脣微微翹起,“我想在場的諸位也都好奇這剖腹取子的法子究竟是不是害人的法子,郭姑娘你同大家說說如何?”
阿依古麗附耳到她的耳畔的話,還在郭蓉的耳畔迴響,現在郭蓉沒有別的法子,只能夠相信這個異族的女子,就開口說道了當時的方子,剖腹縫合一共有八層要縫合。”
阿依古麗的眼眸有光華流轉轉瞬即逝,“秦大夫,莫不是剖過死人,所以知道這產婦的腹中一共有七層要縫合。”
阿依古麗的話讓衆人譁然,一時都懷疑地看着秦錦然,如果不是真的剖了人,怎會知道給人縫合要七層?郭蓉也回過味來,忙不迭地說道:“是,我按照她的方子來的,剖開婦人的肚子的時候,確實是好幾層。她方子上面寫了,如何避開通血之處,讓血流的更少一些。她一定是給人剖過肚子,纔會知道的這麼清楚。”
秦錦然看了一眼,“是,我曾給垂死人之人,剖開取子過。”秦錦然在現代的時候曾給人做過剖腹產,她雖然學習的是中醫,但是學校裡開設的也有人體解剖學的課程,她也剖過死人。但是在大齊朝,強調的是死者爲大,講究的是身體髮膚受之父母,她不可能承認自己剖過死人,只能夠撒謊。
郭蓉的眸子在發光,“你能夠發誓嗎?發誓沒有剖過死人嗎?我知道你有一個孩子,你很是疼愛,你敢用你的孩子發誓嗎?”
聽到了郭蓉說到要發誓的時候,姜夢的心中一跳,最後捏了捏周月嶸的手,周月嶸聽到郭蓉提到了團團,頓時明白了姜夢捏她手的用意,“夠了!沒有一個做娘請的會用自己的孩子發誓,尤其是毒誓。”
阿依古麗聽到了周月嶸的話,耳朵微動,右手放在了胸膛上,她指尖的明紅色寶石熠熠發光,銀鏈織成的細網襯得手背如同上好的瓷器一般細膩白皙,“若是無愧於心,這樣的誓言,又何妨?尊貴的公主?”提到了月嶸公主的身份,她微屈膝,低下了頭,腰間綴着的鈴鐺放出了清脆的聲響。
“你!”周月嶸對着這個來歷不明的阿依古麗怒目而視。
“秦氏十八年來,從未剖過屍體。若有謊言,不得葬生之所。”若是大齊朝的秦氏,自然從未有過剖開屍首的前例,“如同公主說的,我不會用我的孩子同我的家人發誓。”
阿依古麗的手指一動,剛剛秦錦然的一瞬間的僵直,表明了她曾剖過屍首,但是發誓時候又問心無愧。睫毛顫了顫,“我也不知你說的是真是假,只知道,若是隻剖過一人,恐怕不會擬出如此詳細的方子。”
“你是撒謊!”郭蓉嚷嚷着,想到秦錦然說不定也是和自己一般撒謊,面上泛起了不正常的紅暈。
阿依古麗對秦錦然說道,“我也覺得秦大夫是在撒謊,莫不是也同郭姑娘一樣,把其他人的方子據爲己有?”
“姑娘恐怕是從別的地方來的。”姜夢開口。
姜夢之前一直靜靜站在周月嶸的身後,等到她此時開口說話,自從也從周月嶸的身後走了出來。阿依古麗只覺得眼前一亮,曾聽人說江南之地多美人,她在江南不曾見到,沒曾想到竟是在京都之中見到了。阿依古麗的美如同是紅豔豔的玫瑰,美得火辣,而姜夢則是含蓄的山水畫,眉是山巒眼如波。
阿依古麗的目光一直落在姜夢的身上,“我姐姐的本事,姑娘在京都之中打探一番就知道了。剛剛葉府的小少爺不就是我姐姐出手救活的嗎?”
“阿依古麗姑娘。”郭蓉見着阿依古麗不開口說話,有些着急。
阿依古麗笑了笑,“原來是這樣,我剛到京都什麼都不清楚,要是秦大夫的醫術好,以後還要麻煩秦大夫了。”
郭蓉有些着急,就聽着葉家老爺子說道:“今日裡勞煩大家做個見證,都散了吧。秦大夫……”葉家老爺還想要邀請秦錦然到葉府之中小坐,想要了解他孫兒的狀況。
秦錦然等人便進入到了葉府,臨行之前,微微側目,見着阿依古麗伸手拉住了郭蓉,“我們到客棧慢慢說。”不知道爲何,秦錦然心中有隱隱的不安感。
郭蓉被阿依古麗渾渾噩噩拉到了馬車之中,等到上了馬車,就問道:“你剛剛怎麼不幫我?”
阿依古麗一攤手說道:“我幫你說話了,但是沒有想到那個秦大夫太有本事了。”
郭蓉見着阿依古麗的樣子,面上是頹唐之色,“你放我下去,我該走了。”
阿依古麗背靠着馬車,雙手環胸,彎脣淺笑,“上了我的馬車,你還想要離開?”
“你什麼意思?”郭蓉因爲今天發生了太多的事情,整個人有些渾渾噩噩,一時沒有反應過來阿依古麗的意思。
“小姑娘。”阿依古麗的手拍了拍郭蓉的臉,“真正的想要飛黃騰達的時機纔剛到你面前呢。”
郭蓉的腦中出現了幾個大字,“非我族類,必有異心。”頓時就想要撩起簾子,跳下馬車。
阿依古麗一把摟住了郭蓉的腰身,另一隻手鬆鬆搭在郭蓉的脖頸處,“小姑娘,不要心急啊。”
郭蓉的手還扒在門框上,她的手背因爲用力而泛白,口中發出了意味不明的嗚嗚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