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嫺君的眸一怔,臉上的怒意瞬間落了下來,她已經許久不曾如此失態過了。
她眉眼低垂,訕訕地想,這樣可以算是他在關心她嗎?
柳文昭冷瞥了一眼羅大夫,提步往裡屋走去,淡淡地說道,“你別想多了,我只是怕你留下病根,等見了你父母問起來不好交代,今日巡撫大人還問我你過的好不好。”
武嫺君的頭瞬間揚起,怔怔地問,“你怎麼答的?”
她突然有些害怕,若是父母得知自己在柳府的日子,想必會痛心疾首的。他們上了年紀,平平安安快快樂樂最重要,她自己這一生算是毀了,絕不能連累到父母。
柳文昭自顧自倒了杯茶水,抿了一小口,回道,“當然是實話實說,我在岳丈大人手下當官,自然不能說謊。”
“你……”
武嫺君以爲自己會發瘋,沒想到真的聽他這麼說了,反倒有一種解脫的感覺,她連怨他的力氣都沒了。
她渾身被陰鬱籠罩,緩緩轉身,艱難地說道,“我們找個日子和離吧。”這話她本不想當着外人的面說出口,畢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但她不知道今日見過之後,他再出現是什麼時候,這種事情他耗得起,她卻耗不起。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武嫺君才發現,一直以來她只是爲了不讓父母蒙羞才百般忍耐,甚至是被人冤枉,她也從不屑於解釋。因爲她一直都相信,信你的你不用解釋他也信,不信你的你就算說破大天去他也還是不信,與其費力不討好,倒不如不做解釋,只要心裡無愧便可。
而如今,父母想必也知道了,她也算是解脫了,沒想到她竟半刻也不想在這裡呆着。被自己的貼身丫鬟爬到頭上,她這輩子也擡不起頭了,父母也會因此蒙羞,但無論未來的路有多艱難,好歹她終於可以離開了。
柳文昭拿着茶杯的手指一頓,詫異的看向她的背影,以往無論發生什麼,她從來都不曾提及和離,而如今竟有了這種想法!他並不是討厭她,只是覺得她被人欺凌不應該忍着,然後再做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似乎並不需要任何人幫忙。
只是拉上臉讓他這個做夫君的幫個忙就那麼難?
呵!他倒要看看,五年的光景有沒有把她的嫡女架子給磨平了!
柳文昭一字一頓的說道,“我不與你和離,這事傳出去,我柳家的名聲何在?你休想。”
武嫺君氣結,冷漠轉身,高傲的問道,“那你想如何?以我無法生育休了我?還是說我妒忌一個丫鬟?柳文昭你別欺人太甚!我至今沒有身孕是因爲你從來都不曾碰過我,我一個處子之身的女兒家如何能懷孕?嫉妒乞兒,呵呵,她也配?”
柳文昭猛地將手中的茶杯放下,杯中的水劇烈的蕩了蕩,灑出來了不少,他冷眼直視着她,站起身。
“是!你是巡撫大人家的嫡女,身份尊貴顯赫,豈是我們這等凡夫俗子能碰的?你就一輩子端着你嫡女的架子,和離是嗎?好,我同意和離,你滿意了嗎?”
柳
文昭說完徑直越過她,大跨步的離開了房間,房門被他摔得“吱呀吱呀”直響。
武嫺君渾身輕顫着,她到現在還沒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原本此事不是他錯了嗎?爲何到頭來生氣的是他!這件事分明是她受了委屈,她吃了虧,他到底在氣什麼!
站在屋裡的羅大夫此刻就略顯尷尬,他如今是走也不成,上前和夫人說話也覺得不妥,他只能揹着藥箱筆直的站在原地,無聲地嘆息。
幾分鐘以後,武嫺君緩緩轉過身,還像往常一樣溫婉的笑着,淡淡地說道,“羅大夫,你既已經來了,就不能讓你白跑一趟,你就爲我看看吧。這邊請……”
她有禮的衝羅大夫點了點頭,率先走進了裡屋,這裡是柳文昭的臥房,她雖沒來過幾次,但擺設格局和她房裡的倒也沒差多少,也省得麻煩羅大夫到處跑,便就在此就診了。
羅大夫輕嘆了一口氣,跟了進去,他伸出兩根手指摸了摸武嫺君的膝關節,又按了按旁邊的骨骼,確認骨骼沒受傷之後,纔開了一些塗抹外傷的藥膏,囑咐她日日塗抹着,這藥膏裡面混雜着白蘭花瓣,茉莉花瓣,墨蘭花瓣以及紫薇花瓣,散發出一股淡淡的清香,聞了能讓人心情舒暢愉悅。
武嫺君收好藥膏之後,甚爲有禮的道謝,“多謝羅大夫,我會按照你說的日日塗抹。”
她很想衝他笑一笑,可無奈她如今的心境,根本就笑不出來!
羅大夫收拾好東西后,將藥箱背到了肩上,他本想直接離開,卻鬼使神差的提步往武嫺君旁邊走去。
武嫺君詫異的揚起頭,她能感覺到羅大夫有話要和她說。
“柳夫人,有些話老夫不知當講不當講,但我覺得,我若現在不說等日後你和大人釀下大錯,想要挽回就難了,所以今日我豁出這張老臉同你說道一番,你若能聽進去就聽,你若聽不進去就當我沒說,成嗎?”
從柳家建府之日起,羅大夫就是這府裡唯一的大夫,也可以說柳文昭是他從小看着長大的,他如今見他們夫婦鬧成這個樣子,心裡也惆悵的厲害,有些話他真的藏不住了!
武嫺君微微一愣,恭敬的說道,“嗯,您請講。”
“其實這陣子柳大人心思繁重,晚上總是難以入眠,白天精神氣又差得很,經常叫老夫過去爲他鍼灸拔罐,雖說晚上能睡着了,但情況還是不容樂觀,長此以往下去,恐怕哪一天他真的會撐不住。那日巡撫大人詢問他時我也在場,柳大人那日告訴令父你在府中過的極好,與柳老夫人,柳老爺也相處的極爲融洽,堪稱是好媳婦的典範。巡撫大人則一直惋惜你的肚子不爭氣,柳大人也只是解釋說是他近來身體不適,與你無關,等他身子好一些了,保準能讓你懷個大胖小子。”
羅大夫見武筠文臉色變了變,便頓了一下,又繼續說道,“柳大人可以說我這個老頭看着長大的,他從小就善良溫和,雖說有時候淘氣做壞事,但也是適可而止,只是想讓大家注意到他。自打那日從皇家大牢回來,他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老爺
說的話他都言聽計從,後來我才得知,原來他是在大牢遇到了後來的傾雲公主,對她動了情。可是夫人,老夫今日要說的,是在夫人進府前,他得知傾雲公主嫁給瞭如今的賢王,便鬱鬱寡歡。可自從成了親,他確實是想與你舉案齊眉,白頭偕老,可你總是端着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莫說是從小也是嫡子的柳大人反感,就連我平日裡爲你探個脈都覺得低人一等。”
武筠文眼眶微熱,忽地打斷了羅大夫的話,“羅大夫,我並不是高高在上,只是從小家裡的教養便是如此,我一個嫁進來,也怕公婆不喜歡我,夫君不珍惜我。但這些都不重要了,我們就要和離了,談這些也沒用。況且你說他想與我舉案齊眉白頭偕老更是無稽之談,他在洞房花燭之夜同我說,若不是傾雲公主叫他娶我,好好待我,他定不會同意這門婚事。”
她說着頭便垂了下來,這就是她厭惡齊蘿的地方,如果當初不是她多事,也許他們這門親就結不成,她也不至於落到如此地步。
但人生從來都是這麼可笑,她沒想到,即便如此,她還是愛上了柳文昭。
呵呵……
“夫人,你們既已成了親,他當初爲何娶你,你又爲何嫁他有那麼重要嗎?無論他在成親前喜歡誰,只要成親後他心裡有你,願與你陪伴一生一世,不也是美事一樁嗎?有些事情過去了也不能當做沒有發生,只要你看開些,把握以後不是挺好的嗎?何必弄成現在這樣夫妻離散,武柳兩家聯姻本是金玉良緣,如今卻成了天下人的笑柄,於你,於你家人又有何好處?老頭兒我的話言盡於此,畢竟這還是你的家事,一切都看你。”
羅大夫年紀大了,膝下唯一的兒子跟着柳大人討生活,他平日裡爲人診脈抓藥倒也樂得自在,如今說了這麼多,也全然是將柳文昭當成了自己的孩子,再者他覺得他們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無論是從外貌還是才華,只要兩個人都肯放下一些面子,或許這會成爲真正的金玉良緣。
武嫺君鼻尖一酸,直想落淚,但她生生忍着沒讓眼淚掉下來,她微微仰頭看着羅大夫,委屈的問道,“那我該怎麼做?”
羅大夫輕笑,彎腰伏在她耳邊說了幾句,便揹着藥箱美滋滋的離開了,如果事情順利的話,也許很快夫人就能懷上孩子,他也算是做了好事一樁!
站在門邊目送羅大夫離開後的武嫺君,手指抓着門框,若有所思。
“夫人,您原來在這兒啊!讓奴婢一通好找!”
丫鬟靜兒略帶哭腔的聲音將武嫺君從愣神中拉了出來,她嘴巴微張的看過去,便看到一臉焦急的靜兒。
她輕嘆了一口氣,緩緩說道,“靜兒,你回房去把我的東西都搬來這裡。”
“啊?奴婢這就去!”
靜兒先是一怔,隨後臉上便露出欣喜的表情,歡歡喜喜的轉身回房去拿東西,夫人終於開竅了!
武嫺君四十五度角望天,眼眸迷茫,她嘴裡喃喃地說道,“柳文昭,我們之間,到底是你錯了,還是我錯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