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衣衣說完之後,時間彷彿靜止了,北堂只是淡漠的看着她,並沒有出聲。
在站了許久之後,他才發出一個單音節詞,“嗯。”
他面無表情的轉身離去,只留給夏侯衣衣一片飛起的衣闕,他剛走出正殿的時候,才發現外面飄起了小雪。
他沉着臉走進了雪中,朝着齊蘿的房間大步而去。
夏侯衣衣站在正殿門口望着他的背影,黯然神傷,她覺得她陷入了一個無解的死結,她越想要全身而退,這個死結就會纏的越緊,最後只會是人人身上都落滿傷痕。
但即便是這樣,她還是不願放手,或許這就是她會愛上北堂的緣故,因爲他也是。
昨天晚宴結束,她才得知齊蘿之所以會如此,是想要去救賈芸。
呵!沒想到她竟如此在意自己的朋友!
夏侯衣衣嘴角邪惡的上揚,微微一揚手,站在一邊的侍女便將她的狐裘披風遞了過來,她面無表情的繫好,在提步走進了雪裡。
一個身高略高一些的侍女走在她身畔,爲她撐着傘,其他侍女則是謙卑的跟在她身後,夏侯衣衣目光堅定的往柴房走去……
齊蘿的匕首雖然沒有正好插在心臟上,但因爲用的力道大,匕首嵌入的部分太多,光把它拔出來就花了兩天的時間。
好在她的求生意識很強,終於在昏迷第四天的時候脫離了危險,只是人還在昏睡着。
幾名御醫都筋疲力盡,恨不得馬上離開攝政王府,可攝政王下令,只要她沒醒,所有御醫都要近身伺候,貼身伺候的婢女們每日都要給她清洗身子,塗藥,不得讓她身上任何一處留下疤痕,她吃的食物更是在他精挑細選之下,又在自己試吃過後纔給她送去。
攝政王親自爲齊蘿試吃食物的消息不脛而走,瞬間傳遍了整個北唐,因從古至今還未出現過哪個主子願意爲自己心愛的女人試吃膳食的先例,因此這消息甚至傳到了距離北唐一千四百七十八公里的西京。
此時的朝景正在準備搬家,朝安王府裡面的回憶太多,他每每站在院中,都彷彿看到了齊蘿的身影,那身影那麼真實,以至於他每次都伸手想要抱住她,可每一次都被現實當頭一棒。
太子宇文軒新帝登基,下的第一道聖旨便是封景世子爲賢王,賜金碧輝煌的府邸十座,黃金千萬兩,綾羅綢緞萬匹,同時也將南隋一半的兵權和政權都交到了他手上,兌現了自己當初的諾言,這在以前是從未有過的,相當於是在和朝景平分江山。
新帝的聖旨一下,滿朝文武皆譁然,但是無數多少個人聯名上書反對,宇文軒都無動於衷,似乎是下定了決心要與朝景平分江山。
其實事實並非如此,平分江山不過是外人看到的假象,朝景才華橫溢,宇文軒當然是要讓他的才華發揮到極致,但他更想做的,是想要試一試朝景的野心。
有些東西如果你從不曾得到,或許你也不會娶想,可若你得到了,或許就會擁有更大的野心。
宇文軒也是在登基之後纔看到宇文華陽的遺書,原來從一開始他就料到了這一切的事情,只是在他還未做出任何措施的時候,他竟一病不起,病重彌留之際,他草草寫下了遺書。
自古皇子宮變之際,必然會有外敵虎視眈眈,這一點宇文華陽猜對開頭,卻沒猜對結局,只是宇文華陽在遺書的最後,特意寫了朝景出生時的徵兆,他在位時請許多高人戰占卜過,他的每一個徵兆都代表着傾覆社稷。
原來皇上將所有皇子叫回西京的目的是想利用這些皇子加固太子在朝中的勢力,借他們的手來除掉朝景,可沒想到天註定朝景命不該絕。
宇文華陽特意強調了此事,原先不甚在意的宇文軒如今也有些惶恐不安,宇文家的天下得之不易,絕對不能輕易拱手讓人。
於是在輾轉思忖再三之後,才做出了這個“荒唐”的決定,其實是反其道而行之。
若朝景無心得社稷最好,一旦起了心思,必然會有所行動,這些將士們都絕對服從於他,他也一定會在第一時間知曉,到時也好做出完全的準備。
沒想到聖旨剛下,朝景便派人送來奏本,要求新帝收回成命,說他愛妻剛亡,無心處理政事,只希望能平靜的過日子。
但是宇文軒沒同意,這件事情一來二去,朝景只好領命。
在被搬空的朝安王府門前,朝景負手而立,芰荷抱着已經可以不用襁褓的小世子坐在馬車裡探着身子往外看,棋枰站在朝景身後像有心靈感應一般扭回頭對她搖了搖頭。
賢王已經在這裡站了好幾個時辰了,一動不動,眉頭緊鎖,他都不敢上前去提醒,如今天色快黑了,他們必須在天黑之前趕到新的府邸。
棋枰猶豫着,芰荷也很無奈,忽地,被她抱在懷裡的小世子大聲的笑了起來,奶聲奶氣的笑聲在整條街道上回蕩着。
芰荷擰着眉心一臉無奈的看着他,若此刻他是哭着的,被人問起來還有可能是餓了或者是怎樣,她還能哄一鬨,如今笑的這麼歡樂,她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這爽朗的笑聲將朝景從無止盡的回憶中拽了出來,他淡漠的轉身,輕聲說道,“走吧。”
他提步向馬車旁走去,芰荷見狀,慌忙下車把懷中的小世子給他遞了過去。
她這麼一伸手,一股明黃色的液體從她衣裙上流了下來,她瞬間風中凌亂了,難怪他笑得那麼歡樂,感情是撒尿撒的開心了。
朝景順着芰荷的視線也看到了,他嫌棄的叫過候在一旁的奶孃,讓奶孃給他換身乾淨。
可沒想到,奶孃的手一碰到小世子,他就開始大哭,哭的撕心裂肺,雙手雙腳並用着要往朝景懷裡爬。
朝景滿是厭惡的看了眼他溼溼的褲子,很是淡定的對着他說道,“你太髒了。”
原本準備去換衣裙的芰荷驀地望過來,這是她見過王爺和小世子說的第一句話,雖然每個字眼裡都帶着無比的嫌棄,可多少王爺願意看小世子了。
只是,才
來到這世上四十多天的小世子能聽懂他的話嗎?
果然,在他話音落下之後,小世子哭的更大聲了,他還是努力的伸着雙手要往懷裡爬,努力的要離開奶孃的懷抱。
朝景擰着眉心走遠了一些,聽着他的哭聲他心裡莫名的煩躁。
“娘……親……”
小世子張着嘴巴大哭着,忽地說出兩個不清晰的字眼,但光聽那語調,他一定是在喊孃親。
芰荷的眸瞬間就溼潤了,眼淚不可抑制的從臉頰滑落,她拿着手中的衣物默默的上了另一輛馬車。
別說是王爺,就連她一想起王妃,都會止不住的掉眼淚。
原本站在遠處的棋枰聽到他哭的這麼慘,又見王爺沒反應,便準備自己過去抱,沒想到在小世子斷斷續續喊出孃親二字以後,王爺竟提步走了過去,拿了奶孃手中乾淨的衣物,將他抱在懷裡坐上了馬車。
從始至終,朝景的臉色都是陰沉的,可是小世子竟然在被他抱住以後,哭聲便停下,只是小小的身子還一抽一抽的,他伸着短胳膊抱住了朝景的胳膊,生怕朝景再把他給了別人。
站在一邊的棋枰笑逐顏開,他調轉腳尖心情大好的向着芰荷換衣服的那個馬車走去,如今王爺要享受歡樂的父子時光,他們還是不要過去打擾爲好。
所有的東西都收拾妥當了,馬車便徐徐的走開了,加上裝貨物品的馬車一共有足足二十駕馬車,長長的車隊從西京的主街道上穿過,往西京最繁榮的地界緩緩駛去。
馬車裡,朝景面無表情的爲兒子換衣服,當看到他脖子上掛着的玉佩時,心又忍不住緊了緊,他一面爲他穿衣一面問道,“這孃親是誰教你喊的?”
原本還不足滿月的孩子會說話,即便是說的很不清晰那也是很匪夷所思的一件事,可朝景卻見怪不怪了,因爲他在不足一個月的時候,就只讓容貌姣好的人來抱他,只要稍稍長得沒有特色一些,他就哭的天昏地暗,這也是爲何他不讓奶孃抱,偏偏讓他抱的緣故!
朝景本沒想到兒子會回答他的話,沒想到在他問過之後,他竟再一次含糊的喊出了“孃親”二字,雖然根本無法辨認出他喊的就是孃親,可光聽着那語調,都讓他的心浮躁了起來。
因爲他似乎在回答他,是孃親教我的!
朝景也不再和他說話,爲他穿好衣服之後,便又將他抱在了懷裡,他低着頭仔細的打量着他,這才發現兒子額頭上也長了個和他一模一樣的美人尖。
他的脣角微微上揚,如果齊蘿知道他們的兒子額頭上也長了個美人尖,定會很高興,因爲她曾說過,美人尖是美男子特有的。
他分明是笑着,可眸底卻落滿了悲痛,只要一想到她,他的心就會痛的抽搐。
懷裡的小世子似乎是感覺到了他的背上,忽然蹬着小短腿伸長胳膊要他抱着,朝景無奈,只好讓他站在他腿上,他的兩隻小短胳膊緊緊的摟着他的脖子,肉肉的還未長全的小手掌毫無預兆的摸上了他的後腦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