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嶽的臉總在不經意之間沉了又沉,他就像是個隨時會爆炸的火球,一觸即發!
他冷着臉低聲問道,“郡主,你好不容易回來了,爲何不與景世子相見?”
長孫招娣的神情也同方才截然不同,她將手背在身後,瞪大雙眸面無表情地望着天邊一望無際的黑暗,嘴角邊不經意帶上了一絲嘲諷的意味,“見了又如何?他怕是早把本郡主忘了!本郡主歷經千辛萬苦終於回到了西京,哪裡會料到他就這樣娶了別人!”
她細聲細語,全然一副女兒家模樣,說話間竟早已淚水盈眶,她從來都沒想過,朝景會娶別人!
天時地利人和,她通通都算到了,包括回京的時辰,卻唯獨沒算到,他會忘了她,或許,他從來也沒想起過她!
長孫招娣忽地沉沉嘆了一口氣,她別開臉擦掉自己眼中的淚痕之後,才轉過頭看着穆嶽抿脣問道,“穆嶽,你跟了本郡主這麼久,說句心裡話,你有沒有覺得我的人生很可笑?”
本來在十二年前就該死掉的她,竟爲了朝景的一句長大後就娶她而苟延殘喘了多年!
爲了能重回南隋,重回西京,她少年老成,用盡了一切手段才從蠻荒之地逃了回來,她千算萬算,就是沒算到朝景會娶了別人!
在得知真相的那一刻,她覺得她的人生在那一剎那轟然倒塌,一直以爲的嚮往和追求通通消失不見,她就像是一葉搖曳在風浪中的小船,突然就失去了航行的方向。
她回京已經半個月有餘了,都住在酒館兒裡獨自舔着自己的傷口,可一味的療傷根本無法痊癒,最終她還是決定走出來,會一會他娶的那個女子!
她倒要想看看,她到底比她好在哪裡!值得朝景一口一個吾愛妻!那本該是她才配擁有的稱號!
穆嶽直視着她的眼睛,用力的搖了搖頭,“卑職不覺得哪裡可笑!郡主做的每一個決定,卑職都會無條件服從,況且卑職私以爲,景世子即便奉了皇命娶了別人,也並非不能娶郡主!”
他從一開始就見證了長孫招娣努力的全過程,自然不忍心讓她就這樣放棄,沉澱了十多年的感情是無法在一朝一夕之內就揮發的。
既然揮發不了,又爲何不將它釀成瓊漿玉液,酒經過歲月的陳釀會成爲人人口中誇讚的美酒,人自然也是一樣的!
長孫招娣自然能聽得懂他話中的意思,然而,她卻笑着搖了搖頭,故作輕鬆的邊大踏步往前走邊說道,“俗話說寧拆一座廟不破一樁婚,本郡主無意插足別人,同樣也不稀罕他因憐憫而娶我。穆嶽,你猜北堂睡了沒?本郡主許多年不曾見他,也不知他過的好不好,我如今倒是想他了。他若是知道我在半月前就回了西京,怕是又要掀桌了!”
她雖然一邊說一邊笑的前仰後俯,可穆嶽還是能輕易地讀到她眼底的落寞,他不忍戳穿她,便輕皺着眉問道,“郡主不是和北堂世子常通書信嗎?怎會不知他過的好不好,想來定是不差的。”
“哪兒有,你是沒看他寫給我的書信,句句不離蘿蔔,我倒是知道那蘿蔔過的定是極好的,這麼多人寵着她愛着她,倒愈發
的覺得這寫信人的可憐之處!”
他們一邊說一邊往北陽王府走去,長孫招娣的心情看起來似乎好了不少,可在瞭解她的人看來卻正好恰恰相反。
世間有這麼一些人,她的臉上笑的越燦爛,心裡就越落寞,長孫招娣就是一個很典型的代表。
她總是在外人面前可以表現出自己歡脫開朗灑脫的一面,卻在人後獨自舔着自己的傷疤,不願讓任何人瞧見。
朝安王府。
回到主院臥房裡的齊蘿站在門口笑着張開了雙臂,眨巴着大眼對着正看着她的朝景說道,“抱抱!”
今天他在外人面前表現的實在是太好了,她心裡感動的一塌糊塗,此刻只想被他抱着!
朝景正欲走過去,就看到了站在門口眼角抽搐的芰荷和棋枰,還有已經轉身離去的棋聲的背影,他的腳步驀地一頓,站在原地再不肯往前走一步,他淡淡地柔聲說道,“蘿兒,進來。”
齊蘿站在門口不肯動,臉上的笑容也瞬間耷拉了下來,那本揚在空中的手臂也緩緩地落了下去,她的眼睛呈45°角盯着地面,似乎要把地面看穿。
她就那麼站着,似乎是下定主意非要讓他抱!
今天她看到他和岑柳蘭那麼親暱的舉動,本就覺得受了極大的委屈,出了府又碰到了個極品變態,又被人說成了水性楊花的女人,若非朝景出面維護她,現在她一定會憋悶死!
朝景默不作聲地看着她,他驀地輕嘆了一口氣,邁着大長腿往門口走去,看到她這副模樣,他終究是不忍心讓她失望。
他在走到門口的時候下意識的看了一眼站在門外的兩個人,棋枰和芰荷紛紛垂下頭,識相的轉過了身。
他輕笑着伸出長臂環住了齊蘿的腰肢,俯身在她額上輕輕一吻,如蜻蜓點水般。
齊蘿的心情也因爲他的抱抱而逐漸變好,她眨巴着眼睛再次伸出雙臂緊緊地抱住了他,沉沉地閉上了眼睛,被朝景抱着,她現在感覺無與倫比的幸福。
朝景的手臂微微一用力就把她抱了起來,身上紫色的蟒袍在空中旋轉着帶着她一同站在了房間內,身後的房門也在同一剎那閉上了。
聽到聲響,棋枰才轉過身來,他沉沉地嘆了一口氣,原本他想代棋聲稟告,那逃跑的獄卒已經被抓回來了,如今正關在水牢裡,十幾個人輪流看管着,生怕他受不了壓力而自盡。
可看這情形,還不知幾時才能和世子爺說上話!
和棋枰單獨呆在一起,芰荷的臉不知不覺就紅了,她輕咬着下脣,心臟像敲鼓般讓人心神不寧。
她在思忖了片刻之後,見棋枰也無意和她說話,終於因頂不住壓力起身離開了主院,回自己的房間。
她在這之前就和棋枰管家說清楚了,說她已經心有所屬,此後,棋枰待她在不如從前般,她竟因此而失落彷徨!
人是不是都是這樣,明明觸手可及的東西卻不想要,可一旦意識到再也不會得到了,又會無比的失落。
棋枰淡淡地望了一眼她落寞的背影,面無表情地收回了目光,他的手指微微握緊,出神地站
在門口。
正巧站在窗前相互依偎着的齊蘿和朝景將這一幕盡收眼底。
齊蘿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揚着頭看向朝景,整個人卻像樹袋熊一樣掛在他身上,她忽地眼眸一亮,身子故意往朝景身上栽去。
朝景一直注視着她,從她臉上揚起詭異的笑容那一剎那,他就知道她要做什麼。
他提前站好了位置,在她向他壓來的那一剎那,自己的身子也柔柔的往後倒去。
“啊!”
齊蘿以爲他身後的地面,嚇得失聲尖叫,她本以爲他會穩住的!
朝景的手抱着她,兩個人軟軟地跌在了躺椅上,躺椅上下一搖晃,兩個人的身子才穩了下來。
齊蘿的心七上八下的跳着,她趴在他身上,手腳忙亂的勾住他的脖頸,委屈的說道,“你嚇死我了!今天岑柳蘭撲你的時候,你怎麼不這樣?”
她一面委屈的哭訴,一面還要聲淚控訴。她自己都覺得不能直視自己,可她就是想知道岑柳蘭今日爲何會無故摔倒在他身上!
朝景溫柔的笑着回抱住了她,溫熱的鼻息吹打在她臉上,吹得她心裡癢癢的,他輕笑着說道,“她哪兒和你相提並論?我今天扶住她,是不想她碰到我,沒其他意思。”
他的聲音很動聽,就像是專門爲這黑夜譜寫的樂章。
聽完他的話之後,齊蘿覺得一縷陽光照進了她的心裡,渾身暖洋洋的。
她美滋滋的對準他的脣瓣,賞了他一個法式熱吻,但,也僅次於吻而已!
如今肚子愈發的凸顯了,幸而是衣裙寬鬆,平日裡不太能看出來,但脫掉外面的衣裙之後,那隆起的小腹一覽無餘。
當她看到朝景眼底那抹深邃的時候,差一點就迷離在了他的眼波中,爲了兒子能平安着陸,她還是微微擡起了自己的身子,試圖轉移他的注意力,“朝景,今天有個叫長孫招娣的男子說要娶我誒!”
她明顯的感覺到,她的話一說完,朝景抱着她的手忽地一抖,神色也變了幾分。
她下意識的眨了眨眼,不解的問道,“怎麼了嗎?”
朝景淡漠地搖了搖頭,一怔不怔地看着她說道,“沒事。只是南隋曾經有個外姓郡主也叫長孫招娣,不過是個女子,想來不是一個人。”
“啊!”齊蘿在聽完他的話之後,突然恍然大悟,如果不是因爲她有喉結,她也一定會把她當做女子!
她的身子微微往躺椅旁邊挪了挪,緩緩說道,“那應該不是同一個人,我見到的那個長孫招娣雖然雌雄難辨,但是我清楚地看到了他脖頸上的喉結,定是男子,不會有錯的。”
朝景望着她,點了點頭,但卻做好了去見一見這個長孫招娣的打算。
無論他是不是長孫郡主,他都要去核實一番,最好是長孫家的人,他要親自向他詢問關於長孫郡主死亡一事!
長孫郡主曾經對他有恩,十歲那年若不是她,他恐怕早就死了!
想到這裡,朝景也側着身子抱住了齊蘿,他在她臉上輕啄了一小口,柔聲說道,“蘿兒,我要跟你坦白一件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