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館裡,歐陽德正在整理着這幾天的醫案,並沒有注意到什麼,或許因爲時辰尚早,醫館裡原來的小夥計都還沒有來。這時,楚夢靈和慕容昀從容的走進了醫館,然後好像無意一般叫着人來抓藥。慕容昀的聲音引起了歐陽德的注意,他放下了手中的東西,來到櫃檯前,卻看見了慕容昀,這位本應該在宮中的四皇子,他有些吃驚的看着慕容昀,其實歐陽德雖是宮中太醫,慕容昀卻並不認識,不過看到他的表情,也大概猜到了一二,只見慕容昀沉了沉嗓子,故作無意的開口。
“先生,勞煩給開一份下火的藥,多謝。”話說了半天,卻見歐陽德一直看着慕容昀他們兩人,好像沒有了動靜一樣。慕容昀同楚夢靈對望了一眼,順着歐陽德的表現,又接了幾句。
“先生,你怎麼了?是在下有什麼問題嗎?”沒等歐陽德回答,慕容昀又是無意的接了一句,“咦,先生看着眼熟,是不是哪裡見過?”
慕容昀的問話拉回了歐陽德的思緒,他猜不出慕容昀這個時候突然過來是想做什麼,卻也不敢怠慢,忙是將慕容昀和楚夢靈迎了進來,然後吩咐了剛剛來的小廝,說是自己有點事,讓他先看着醫館,然後便把楚夢靈和慕容昀帶進了醫館後院。
只見歐陽德讓慕容昀坐下來,自己站在他身前行了個大禮,“微臣見過四皇子殿下,不知四皇子駕臨,微臣有失遠迎,還望四皇子恕罪。”
慕容昀見他突然這般,索性順着歐陽德的話說着,“先生不必多禮,我這也是出宮遊學,路徑於此,且不知先生是?”
說着,慕容昀一面讓歐陽德起身,一面意識他無須什麼君臣之禮,讓他在一旁坐着就好。
“回四皇子,微臣原是太醫院太醫,歐陽德,幾日前辭官回了鄉。”
“歐陽德?你就是杜老得意門生,我曾經聽杜老說起過,他再過些日子就年滿還鄉了,太醫院主事交予你負責,怎麼你倒比杜老先一步辭官了?我記得,這是父皇好像也是同意了的。”
歐陽德並沒有料到慕容昀會知道這些,有些尷尬的笑了笑,“不瞞四皇子,微臣家中有急,唯有辜負了陛下同恩師的栽培了。”說罷,歐陽德生恐慕容昀又要多問了什麼,索性轉了話題,“對了,不知四皇子你們是何時到的禹州的。”
“昨日傍晚纔到的,現在正住在城中那家客棧呢。”
“哦?若四皇子不嫌棄,微臣府上就老母一人,地方還是寬裕,也比得客棧方便得多。”
慕容昀和楚夢靈本就想着,如果可以,若能住在歐陽德府上,必定能夠獲得更多的線索資料,但一直不知道該如何才能把話說好,又不讓歐陽德起疑心,如今歐陽德自己提出來,慕容昀自然高興非常。
“還是先生想得周全,不過,我等幾人過去,不知可否方便。”
“殿下不嫌棄,自當是微臣福氣。再者說了,老母年紀大了,到底希望家中熱鬧一點,若知道四皇子你們去,當是高興還來不及,何來不方便之說。”
“如此倒是麻煩了。”
“四皇子言重了,微臣一會兒就讓家丁去客棧幫四皇子你們把東西搬回去。”
二人之間大概寒暄了幾個來回,爲了不讓歐陽德顯得突兀懷疑,慕容昀和楚夢靈索性把冷星冷月一併叫來歐陽德的醫館,然後或是幫忙或是說笑的,在醫館裡過了一天。
待了傍晚,夜
色略略壓了下來,歐陽德吩咐了小廝關門,然後自己同慕容昀四人一起回到了家中。歐陽德年過七旬的老母看到這麼多人一起回來,自然是高興壞了,忙吩咐廚房多加了幾道小菜,慕容昀幾個人也不好客氣,同了老人家一起吃過了晚飯。也不知道爲什麼,老人家看着楚夢靈十分喜歡,像個小孩子一樣,央着楚夢靈同她回屋聊聊,幾個人看着也沒有什麼不妥,或許還可以知道點什麼,便也就由着他們去了。
屋裡,老人家吩咐了丫鬟煮了新茶,然後同楚夢靈一併坐了下來。
“楚姑娘,你可別怪老婦人唐突了,只是一見着你,就覺着喜歡。”
“您言重了,夢靈出生就沒見過祖母,孃親也早早過逝,能這樣配着老人家閒話家常,夢靈可是想了很久了。”
老人家笑了笑,“如此,老婦人也就放心了,來,趁着茶熱着,喝點。”
楚夢靈接過老人家遞來的茶水,微微一笑然後喝了一口。
這時,老人家又開口了,“聽阿德說,你們是遊學經過禹州的?”
“是的,也就是昨日剛到,不巧夢靈有些胃火上引,四皇子同了一併去尋藥,這次遇見了歐陽先生。”
“哦?老婦人看着四皇子殿下似乎十分鐘情與你啊,剛剛老婦人要同你聊聊,殿下那神情,好像什麼被搶了似的,老婦人還怕殿下要不同意了。”
一聽老人家的話,楚夢靈臉上一紅,“您可別取笑我了。”
“老婦人可句句屬實,哪裡敢取笑四皇子殿下,也不知道老婦人有沒有這個福分可以吃到你倆的喜酒。”
“您這越說越沒有了邊際,您再這樣,我可要回去了。”楚夢靈轉了臉,佯裝生氣的準備起身。
“哎呀,怪老婦人多嘴了。好姑娘,別生氣了。”
楚夢靈抿着笑,看了看眼前的老人,索性順着她的話,繞到了歐陽德身上,“對了,這一整日了,怎麼只見您同歐陽先生兩人,先生沒有夫人的嗎?”
聽到楚夢靈說起這個,老人家眼神一暗,不自覺的嘆了一口氣,“唉,這都是我家阿德福薄啊,命裡註定了一個人,也不知道到再過幾年,老婦人走了後,阿德一個人怎麼過。”
“先生不曾娶親?您別怪夢靈多嘴一問了,若先生有何心結,不知道我們可不可以幫得上忙的?”
“唉,姑娘哪裡的話,若姑娘不嫌棄,就聽老婦人給你講個故事吧。”
楚夢靈聽着老人家的多,猜到她多半要將歐陽德的故事,這正是她想要的,自然點了點頭,“您請說。”
“六十年前,禹州城內有兩個十分要好的異姓兄弟,一文一武,文的好詩書藥理,武的好兵書佈陣。雖兩人所習所好不同,卻當真是好兄弟。兩人出生都並不是很好,都只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但皇天不負有心人,終於讓他們有所成就,多年後,一個進了宮中的太醫院,一個成了大將軍麾下的副將。後來,兩人都娶親,後來兩人的妻子又同時有了孩子,爲了延續兩家人的情感,爲腹中孩兒定親是常有的事,後來,兩人就商議,若是一男一女就結爲夫妻,否之就同他們一樣拜把子成兄弟或者姊妹。第一胎,兩家都生了兒子,後來,又過了兩年,其中一家又懷上了孩子,這時,他們依舊是按照之前說的,給孩子定下親,果然這一次,是個女孩。兩家人歡歡喜喜的給兩個孩子定了親,說來也好,三個孩子在一起倒也開心。”
老人家一邊說,一邊陷入了自己的回憶,只見她時不時的溫柔甜蜜的笑了笑。可是,突然話音一斷,老人家眼色又暗了暗,“可惜,好景不長,在宮
中當值太醫的那人,得罪了朝中權貴,反被陷害謀害宮中妃子,皇帝一怒之下將他罷官,後來,那個妃子又意外死了,那個被人陷害的太醫,被髮配充軍,抄家。還是原來那人的恩師向皇帝求情,才赦免了他妻兒的罪。”
“後來呢?那個在將軍麾下的副將沒有救他的兄弟嗎?”
老人家搖了搖頭,“那個時候那個副將已經在軍中有了一定的威望,也頗受皇帝的看重,或許他怕被牽連吧,從那個太醫被陷害入獄後,他就沒有出現過,甚至要求他的兩個孩子不能再同那個太醫的孩子來往。皇帝下旨,沒有任何迴旋的餘地,很快,那個被髮配充軍的太醫就死在了充軍的路上。”
“那他的妻兒後來怎麼樣了?”
“後來,他的恩師,替他照顧了一段時間他的妻兒,但畢竟不可能長久下去,而且當時他們作爲罪臣家眷,本來是不允許的。再後來,他恩師看到了他唯一的孩子在醫學上的天賦,但又不好親自教他,便把這個孩子推薦給了他以前的同窗,雖不是太醫,卻在民間有一定威望的人。”
“後來呢?”
“後來,他的妻兒就拿着他恩師的推薦信來到了霸州,找到了那位大夫,那位大夫也是好人,沒有說什麼也就收下了。在霸州的那幾年裡,日子雖然過得清貧,倒也算得美滿。再後來,那個大夫說,霸州已經不再是那個孩子的天地了,於是就勸他們去更大的京都。當時他們想,京都裡還有他那個兄弟,應該不會太難,況且他的事,已經過了幾年,應該不會再有什麼問題了,也就去了。那年那個孩子也就十五歲。但是,萬萬沒有想到的是……”一邊說着,老人家不自覺的落下了眼淚。
楚夢靈見狀,連忙抽出懷中的繡帕遞上,“您別傷心,若是不想說就別說了。”
“不,這麼多年了,老婦人從來沒有跟其他人說過,今天既然提起了,到底還是要說完的。後來,他們一起來到了京都,這個時候那個兄弟已經不再是一個小小的副將了,而是坐上了將軍的位置。可是,他卻否認了當年的婚約,直指說到,他堂堂將軍的女兒,怎麼可以跟一個平民百姓有婚約,便把人趕了出去。”
“可惡!當年不幫忙就算了,如今還落井下石。那麼,後來呢?”
“或許你都不相信,雖然當年那個太醫被抄家流放,他的妻兒遠走了霸州,但當年定親的兩個孩子居然一直都保持這聯繫,而那個將軍的女兒也一直想着,等那個太醫的兒子能夠風風光光的把自己娶回家。再後來,太醫的兒子被悔婚後,他決定一定要出人頭地,於是剛好遇見太醫院招學徒,他毅然決然就去了,他想着當他成爲太醫的時候,就可以堂堂正正的來提親。可是,天不遂人願,當他在太醫院站了點位置的時候,一道聖旨斷送了他們的幸福。皇帝選秀,所有朝臣家適婚的女子都要參加,其中自然包括了那個將軍的女兒。爲了自己的榮華富貴,爲了自己的權力,那個將軍逼着自己的女兒嫁進了皇宮。他們曾經選擇過私奔,卻每一次都沒抓回來。”一邊說着,老人家不由得一邊抹了抹眼淚。
楚夢靈看在眼裡,只覺心痛,這樣的戲碼狗血到楚夢靈隨時都可以說出十個八個來,可狗血的永遠只是故事,心痛的纔是人生的遭遇。
“這個故事裡的那個孩子,就是歐陽先生吧。”
“是的,這件事是阿德永遠的痛,這也是他再無娶親的緣由。”
說到這裡,楚夢靈心裡大概可以順出一條線索了,她見時辰也晚了,也見老人家需要休息,便找了個理由告辭,也正好早點回去告訴慕容昀他們這件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