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衆人將東西收拾好,讓馬兒吃過草之後,就開始繼續上路了,一路上雖然艱難,道路崎嶇不平,不過還好躲過了昨天的大雨,在加上一個中午陽光的暴曬,如今的地面上雖然還有些潮溼,但卻並不影響馬車的正常行駛。
由於得了風寒,夏清歌感覺整個身子都沒有一絲力氣,一個上午都躺在馬車內,蓋着兩牀被子,睡的渾天暗地。
而慕容鈺拿出了天山雪蓮清煮了一壺花瓣茶,這才端着茶水坐在夏清歌的身邊“起身吧,喝了藥在睡。”他輕柔的將她單手攬在胸前,將左手端着的茶水遞到了她的嘴邊。
夏清歌睡的昏昏沉沉的,小臉仍舊有些泛白,迷濛的睜開眼睛喝了慕容鈺遞過來的茶水,繼續渾渾噩噩的睡了過去。
慕容鈺將茶杯放在旁邊的茶几上,方纔低垂下頭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的臉一陣失神。
“主子,已經到了凌霄山下了。”景天停住馬車恭敬的說道。
“嗯,讓他們都停下吧。”慕容鈺移開眼神淡淡回答。
“是。”景天伸手勒住馬繮,輕巧的跳下馬車攔住了身後趕來的景銘“主子吩咐了,咱們先暫且停在這裡。”
“嗯。”景銘朝着慕容鈺坐的馬車看了一眼,點頭答了一聲,調轉馬頭朝着身後趕來的馬車而去。
慕容鈺見夏清歌睡的酣,輕笑一聲捏了捏她的鼻子“該起身了,現在已經到了凌霄山下,若你不起身,那桑落酒可就沒有你的份了,白鶴仙翁你就更莫想見到了。”
慕容鈺的話剛開口,夏清歌就猛地睜開了眼睛,眼神雖有些迷濛,卻也不忘怒瞪他一眼,方纔起身準備下車。
“你就打算這麼出去?”在夏清歌挑開車簾的一剎那,背後那道溫潤的聲音再次響起。
“我不這麼下車還要如何下?”夏清歌轉過身反擊了一句,難不成她還要鄭重其事,有模有樣的下去不成?
慕容鈺搖了搖頭“世人皆說女爲悅己者容,可我卻從未見過你有絲毫在意自己的妝容。”說着話,他轉身從暗格內拿出了一面銅鏡。
“自己看看吧。”
夏清歌伸手接過銅鏡,進入鏡中的女子眉目清雅,模樣俊俏,可那一頭青絲卻歪歪斜斜,鬆散不堪。
她瞪着鏡子裡的自己看了一會兒,也覺得此時的她確實不易出去,可轉念一想,臉色微微露出尷尬。“我不會梳頭,怎麼着也要下去找無雙她們的,要不,你就下車去將她們叫過來幫我梳頭如何?”
她眼睛微眨,帶着一絲討好的說道。
慕容鈺毫不買賬“你忘記了,我的馬車是不允許外人坐的。”
“怪毛病。”夏清歌忍不住碎唸了一聲“既然你不讓她們進來,我自己下去就是,求人不如求己,再者說了,外面除了景天其他的都是我的人,我害怕什麼?”
想到此,夏清歌也沒覺得自己如今的模樣有多麼狼狽了。
“我幫你梳頭吧。”慕容鈺見她是真的做事要下車,實在忍不住只好開口。
“你?”夏清歌完全不相信這傢伙會梳頭,在夏清歌的記憶裡,她前十二年都是由朱雲和瑞珠幫她梳頭的,整日裡用那厚重的劉海擋住了半張臉,她們從未教過她梳頭,久而久之的她也就懶得去學了。
記得在她十歲的時候,莊子上有位嬸孃看不過去她整日的裝扮,就自作主張的爲她梳了一個蝴蝶髮髻,將額頭那厚重的劉海梳理了上去,露出了她白嫩如陶瓷一般的小臉,當時那位嬸孃還驚歎的連連誇讚她。
那是夏清歌記憶裡第一次也是她那一生裡唯一一次被人誇讚,可後來朱雲見到後,就將那位嬸孃打罵了一頓,最後趕離了莊子。
“大小姐,你這個樣子在怎麼打扮也是不會好看的,那婆娘是騙你的,奴婢覺得還是原來的髮飾好看。”這是當時朱雲對她說的話,她仍舊深深的記得。
可能是小的時候有過一段太不美好的記憶,所以夏清歌對梳頭有着很深的排斥感。
“我也是見別人梳過一次,不如試一試吧,你如今這摸樣實在不易出去,再者說了,就因爲外面都是你的人,你才更不能出去,你怎麼說也是他們的主子,就這般狼狽的走出去威嚴何在?”
聽了慕容鈺的話,夏清歌方纔收回了思緒,仔細思索也覺得他說的在理。
“好,不過你要是給我梳的難看了,小心我也給你梳一個。”夏清歌瞄了一眼慕容鈺那驚豔絕倫的容貌,心裡已經幻想出了她給他梳頭的模樣,忍俊不住冷笑一聲,表情陰惻惻的。
“嗯,若我給你梳的難看的話,你就給我梳。”慕容鈺看到她的表情笑出聲來,十分輕鬆的點點頭。
“你坐過來一些。”慕容鈺招了招手,夏清歌乖巧的移到他的身邊,轉過身子。
慕容鈺掃了一眼夏清歌已經凌亂的髮絲,隨即輕柔的拔下固定她一頭青絲的白玉簪子,接着是幾個珠花輕放在旁邊的茶几上。
隨後,一頭的青絲瞬間傾瀉而下,樸散下來,髮絲間散發着一股淡淡的清香氣息,慕容鈺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方纔滿是笑意的拿起梳子幫她梳理着一頭的長髮。
夏清歌靜靜的坐着,本來慕容鈺說爲她梳頭時,她也沒覺得有什麼,可如今,頭上那一道道輕緩的摩擦,突然讓她的心裡有些陌生的感覺產生,她不知道這樣的感覺究竟意味着什麼,但身子卻本能的放鬆下來,微微閉上眼睛,感覺整個身體都通過頭髮傳來的酥麻感而精神了不少。
慕容鈺輕巧的梳理好她的長髮,勾起了一半的髮絲,熟練的挽起遊走穿插,最後在拿起茶几上的白玉簪子,穩妥的固定在髮髻中間,隨後滿意的看了一眼,方纔開口。
“看一眼吧。”
夏清歌睜開眼睛,隨着他的話拿起銅鏡擡眼看去,只見鏡子中的女子巧笑俊俏,眉宇間含着一絲淺笑,玫姿豔逸、柔情綽態。而她頭上盤着一個靈巧的同心髻,留下一半的青絲披散在身後,如雲似錦般光滑的長髮爲她平添了一份飄逸出塵的感覺,而今日她剛好穿着一身素白紗衣,整個打扮如雪似蓮般靜雅絕倫。
“轉過身來我看看。”慕容鈺見她自己對着鏡子看了良久,低笑一聲。
夏清歌放下銅鏡,轉過身來看他,眉毛微微上挑“沒想到你也不是毫無可取之處,今日幫你梳頭的打算就作罷了,你整理一下也趕緊下來,咱們這就上山去。”
說完話,她巧笑一聲,挑開車簾跳下了馬車。
等她跳下馬車後,臉上忍不住的紅了紅,搖了搖頭,轉身朝着自個兒的馬車走去。
巧蘭、無雙見夏清歌出了馬車,急忙迎上前來“小姐,剛纔奴婢聽景銘大哥說,奴婢們要在山腳下等着您和小王爺是麼?”
“嗯,凌霄山地勢凹凸,十分陡峭,你們現在的武功怕是很難上去的,就在這裡等着吧,若無意外,天黑之前我應該就能下山。”
“哦。”無雙點點頭,有些可惜的朝着不遠處那一座磅礴高聳的大山望去“聽說凌霄山上有修道的神仙,不過很少有人能攀上山頂,小姐上去了可要好好轉一轉,等下來了給奴婢講一講,這樣奴婢也不忘來此一趟了。”
“你呀”夏清歌輕笑一聲“好,若今日上山真的遇到什麼神仙,等回來了一定給你好好描述一番。”
“小姐,您今日的頭髮梳的可真好看,是您自己梳的嗎?”站在一旁的巧蘭驚歎一聲。
“呃?是啊小姐,昨個兒您似乎梳的不是這個髮髻吧,好漂亮啊,原來小姐您梳頭這麼好,奴婢可從沒見過小姐自己梳的頭飾呢。”無雙隨着巧蘭的話也注意到了夏清歌今日的變化。
夏清歌臉上掃過一抹尷尬,不好意思說自己的頭髮是慕容鈺梳的,更不好意思承認這頭髮是自己梳理的,只能輕笑兩聲來掩飾自己的心虛。
慕容鈺下了馬車後,就看到了夏清歌含着一絲羞怯的側臉,眉宇間滿是淡淡笑意,隨即邁開腳步走了上來。
“好了,我們現在可以走了。”
巧蘭、無雙二人見慕容鈺走了過身,急忙恭敬的行了一禮“奴婢見過小王爺。”
慕容鈺輕笑一聲點點頭,巧蘭、無雙二人眼見小王爺和自家小姐有話要說,識趣的退後了數步。
“在上山之前我有幾件事情想要了解一下。”夏清歌擡眼朝着他說道。
“咱們不如邊走邊說吧,時日不早了,咱們上山若不及時,晚上是不能下山的,若想回來,也只好等到明日了。”
夏清歌思索了一下“好,咱們現在就走。”
凌霄山——
一個充滿神秘的地方,它聳立於一片連綿的山巒最高峰,山浪峰濤,層層疊疊。
兩人走了約莫小半個時辰,方纔覺得不遠處的山峰清晰了一些,夏清歌哀嘆一聲,朝着身旁的慕容鈺抱怨道“望山累死馬說的就是這個道理,剛纔明明覺得自己已經在山腳下了,可真的要往進處走,方纔知曉路還有這麼遠。”
“馬上快到了,這裡道路太狹窄,馬車不能通過,所以只能走路上去。”慕容鈺朝着前方看了一眼,在低頭看了夏清歌一眼,這才輕笑一聲,伸手攬過她的腰身,輕點腳尖,身子瞬間騰飛而起。
夏清歌本能的攔住慕容鈺的脖頸,有了上一次的經驗,她也不再驚歎與他的身手。
“有這麼好的輕功,剛纔做什麼還走那麼長的路?”
夏清歌小聲的抱怨了一下,慕容鈺身子微頓一下,低頭笑着說道“待會兒還要上山,我身體受了傷,若不甚將你掉落萬丈懸崖怎麼辦?所以,現在必須養精蓄銳,能走路的就不要閒置你的雙腿。”
夏清歌撇了撇嘴,這麼小的聲音這傢伙都能聽到,耳邊呼嘯的風聲刮過,吹起了兩人的長髮,青絲翻飛起舞,白衣翩然若雲,猶如騰雲而來的仙人,緊緊相擁着朝前飛去。
只見遠處有一座迷濛的巨峰突起,周圍還有幾十座小石峰,慕容鈺抱着夏清歌落在了一座石峰之上,擡眼朝着上面看去“已經到了凌霄山腳,咱們想要上去必須要用輕功了。”
慕容鈺轉過臉看向夏清歌,如墨的瞬子內滿是溫柔如水的光澤“怕嗎?”
夏清歌隨着他的視線看去,只見所爲的凌霄山竟是一個錐子形的山體,整個山峰直衝雲霄,茂密的植物將山峰包裹的鬱鬱蔥蔥,可仔細查看卻不難發現,這裡竟然沒有任何一條能直通而上的山路。
心裡有些打鼓,可夏清歌卻怎麼也不願意露出害怕的模樣,鼓足了勇氣,瞬子瞬間堅定下來“有何好怕的,大不了摔落懸崖成爲一堆白骨而已。”
她已經是第三世爲人,六道輪迴裡走了一遭,她有什麼好怕的?
心裡想着,似乎信心更加足了一些。
慕容鈺輕笑,眼神內掩飾不住的讚賞“好,那咱們就試一試,大不了我陪着你一起下地獄。”
說完話,慕容鈺不再耽擱,伸手一勾,將夏清歌擁在懷中,輕點腳尖飛身而上,夏清歌能清晰的感覺到自己的身子似乎拔地而起一般,直衝着天空而上,耳邊的風聲呼呼,夾雜着一絲涼意吹亂了她的髮絲。
她低頭朝着下面看了一眼,腳底有些發涼,只見剛纔他們立足的地方已經變成了一個圓點,心裡暗自猜測此時他們應該已經飛出了幾十米的距離。
可擡頭看去,那凌霄山似乎還未曾看到盡頭,凌霄山?她終於知曉爲何起了這麼一個名字,真是如天上的凌霄寶殿一般,難如登天。
當慕容鈺抱着夏清歌飛身上了一多半時,他看到一塊能借力的石頭,飄然落下,隨即將夏清歌擁緊了一下,兩人只有互相抱着,方纔能落腳休息。
慕容鈺喘息一聲,將自己的臉深埋在夏清歌的頸間,低低的笑出聲音來。
夏清歌知曉此時情況特殊,也懶得和他在計較男女授受不清的問題,聽到他的笑聲好奇的側着臉看了他一眼“你笑什麼?”
慕容鈺也離開了她的脖頸間看着她“我在笑我們這算不算同生共死?”
夏清歌迴轉過頭朝着底下望去,心口瞬間升起一抹涼意,此時下面只有一眼望不到邊的青煙白霧,剛纔他們走過的山峰只能露出一個小小的點而已,而此時,他們距離凌霄山還有一半的距離。
慕容鈺見她不說話,也沒有再問“閉上眼睛吧,這次我怕是要快一些了。”
夏清歌輕輕點點頭,關鍵時刻,不能在反駁他。
慕容鈺見她比平日乖巧了不少,知曉她心裡是緊張的,不過,一般女子怕在山腳時就已經望而卻步了吧,她已經是非常人可比的定力了。
伸手抱緊她的身子,飛身離開這塊不到半米的凸起碎石,直朝着山頂而去,這一次慕容鈺說的沒錯,夏清歌能感覺的到,速度比剛纔快了很多,她想要睜開眼去看看,可剛剛眯起一條縫隙,一道強勁的風力直襲向她的眼睛。
“不要睜開眼,這裡的溫度和地面不同,若隨意睜眼會傷到你自己。”
夏清歌聽到耳邊的話,急忙又緊閉了雙眼。
過了大約幾分鐘的時間,究竟有多長時間,她根本無從算起,最後,只記得慕容鈺抱着她落在山頂上時,她的雙腳發麻的站不起來。
“已經到了,張開眼睛吧。”慕容鈺低頭看着她,夏清歌緊密的睫毛微微顫抖,身子全部的重量都附加到了他的身上。
隨着慕容鈺的話,夏清歌慢慢的睜開了眼睛,當她看到眼前的畫面時,明如皓月般的瞬子瞬間明亮,帶着一絲讚歎、一絲驚豔“這世間竟然還有如此優美之地?”
此時,山頂上到處是各色奇異的花草樹木,怪石林立,腳下一條清泉彎彎曲曲的遊走着,傳出嘩嘩的水聲,周圍被一片淡淡的迷霧籠罩着,彷彿誤入了仙境一般。
“這裡確實很美,越是難以涉足的地方越是美的清徹心扉。走吧,我想咱們入了桃花林,白鶴仙翁已經等候多時了。”
夏清歌已經從剛纔的麻木中漸漸恢復了體力,她到不覺得自己是有多麼害怕,而是身體的本能反映,這麼高的山峰,若沒有絕世武功,就這麼飛身上來,一般身子都會承受不住。
“對了,我剛纔忘記問你了,如何才能拜白鶴仙翁爲師?”
“拜師自然是以誠爲主,不過白鶴仙翁那老頭性格古怪,我看即便你有在大的誠意怕他也不會收你,不過你這麼聰明,總會想出辦法的,現在我說再多也無濟於事。”
“嗯,你說的對,是我太過心急了,不過昨個兒他喝成那個樣子,如今他還能爬得上來?”她十分懷疑白鶴仙翁的身體能吃得消,聽說那慈恩老禿驢若仍活在人世,怕也是百歲高齡了吧,這白鶴仙翁和他曾爭搶過一個女子,這麼推測下來,他二人的年紀應該相仿,這麼一個高齡老人,如何能飛身上了這麼陡峭的山峰?
“你放心好了,他的功夫在我之上,想要上來輕而易舉的,至於他昨個兒醉酒就更不必擔心了,這老頭喝酒有一個特點,就是來的快去的也快,他基本上是沾酒就醉可不過一個時辰後,又清醒的和正常人無異。”慕容鈺淡淡開口。
夏清歌驚歎一聲,越是世外高人,脾氣和身體越是與衆不同。
“走吧,咱們去會一會這個老頭。”夏清歌也來了興致,率先朝着前面走去。
兩人穿過了一片生意盎然的花圃,踏過了一條小河,終於看到了慕容鈺所描述的桃花林。
眼前的桃花林仍舊開滿了桃花,淡粉色的花瓣在樹枝上妖嬈綻放,繁如羣星的花蕾隨着幾枝在微風裡歡快地搖曳着,那片片桃畫彷彿成了紅雨紛揚的世界。
夏清歌此時是真的理解了慕容鈺那句話,真正美如仙境的地方一定都是凡人難以涉足的,讓人感覺美的沁人心扉的。
“你們終於來了。”一道有些熟悉的聲音傳出。
夏清歌朝着聲音傳來的地方望去,只見不遠處一抹身穿白色長袍的老子坐在桃花林深處的一個蓮花石盤之上,白眉白髮,臉色紅潤白嫩。
除了那一樣長的眉須之外,夏清歌很難想象眼前這位仙風道古的老者會是昨日那位身穿灰色長袍,整張臉都如黑炭一般的老頭。
“嗯,不早不晚,時間剛剛好。”慕容鈺輕聲應答一聲,走了過去。
他輕撩起衣袍,盤腿坐在白鶴仙翁對面的蓮花石盤之上,中間擺着一方玉石製作而成的棋盤,棋盤之上擺上着半局殘棋,黑白棋子擱置與旁。
“哼!這些年不見,你還是如此脾性,見到爲師也不知道見禮問好。”
夏清歌隨着慕容鈺走了過來,聽到白鶴仙翁的話,不可思議的掃了慕容鈺一眼,這個傢伙竟然是白鶴仙翁的徒弟?爲何他從未提起此事?
“當年我既無拜師之意又無拜師之名,是你強拉硬拽的將你畢生所學傾囊相授,又如何能怪我不喊你師父?”說着話,慕容鈺低頭看了一眼石盤上的棋局。
夏清歌靜靜坐在旁邊另外一個石盤上,隨着慕容鈺的目光朝着棋盤看去,只見,棋盤之上黑白子對立成爲互相廝殺、互不相讓的局面。
白鶴仙翁冷哼一聲,鬍子高高吹了起來,白雪一般的長眉也顫動了幾下“你這個死小子,就知道氣我,當年若不是看着你是個好苗子,我能眼巴巴的將自己畢生所學傳授給你?你從小就是這性子,昨個兒別以爲我喝醉了,騙了我一株千山雪蓮你是不是很得意?”想到此處,白鶴仙翁就忍不住氣憤,那株千山雪蓮可是他花了五年的時間才找尋到的,沒想到這麼輕而易舉被這死小子給騙了去。
“你似乎老糊塗了吧?”慕容鈺眼簾仍舊低垂着,似乎在認真仔細的思考着眼前的棋局,聲音淡淡。
“昨天你既然記得你那株千山雪蓮在我那裡,難道你不記得你喝了我的梅花酒,心甘情願的將你那株千山雪蓮交給我的。”
“你——你這個不孝徒兒,現在我要拿回那株千山雪蓮,你現在還給我。”
慕容鈺支起一顆白子放入棋盤內,夏清歌隨着他的動作看去,只一個白子,猶如羣龍有首,瞬間讓整個局面發生了逆轉,本來保持平局的黑白對峙,形成了白子將黑子逼入絕境,再無翻盤的機會。
夏清歌心裡暗歎,她對圍棋還算有些興趣,可慕容鈺這一手,她卻並未想到。
“還不了了,我將那株千山雪蓮泡茶喝了。”慕容鈺放下白子之後方纔擡眼,仍舊維持着溫潤的笑意,可說出的話險些沒讓白鶴仙翁背過氣去。
“什麼?你竟然拿那一株千山雪蓮泡茶給喝了?你可知曉那是萬年白雪蓮啊,你真是捨得。”
“嗯,我知曉那是萬山白雪蓮,所以才泡茶喝了,味道不錯。”慕容鈺一本正經的點點頭。
“噗哧。”坐在一旁的夏清歌忍俊不住笑了出聲,心裡暗自腹誹,白鶴仙翁是慕容鈺的師父,他都能這般不客氣的戲耍他,看來,自己被這傢伙戲耍多次也不算什麼了。
“女娃娃,你怎麼就和這麼一個腹黑冷血,不忠不孝的傢伙走在了一起?我給你說,我老頭子走遍天下,遇到很多不錯的小子,要不要給你引薦一下?老頭子我保證,隨便挑出一個來都比這死小子好出千倍的。”白鶴仙翁聽到夏清歌的嗤笑生,眉毛微跳,伸手摸了摸自己雪白的鬍鬚,盯着慕容鈺看了一眼,方纔轉過身來。
夏清歌微微一頓,似乎沒想到白鶴仙翁竟然轉移了話題。
她朝着慕容鈺掃了一眼,見後者臉色終於有了一絲變化,夏清歌心情瞬間好了起來,既然要拜師,自然是要投其所好,此時,白鶴仙翁最想做的怕就是收拾慕容鈺吧。
她乖巧的點點頭“好啊,老伯,你最好多給我介紹幾個好的纔是。”
白鶴仙翁不由的多看了夏清歌一眼,哈哈大笑幾聲“小丫頭很直爽,合我老頭子的性子,我最討厭的就是那些扭扭捏捏的人,更討厭那些看似無害的小花朵,實則是陰險的大惡狼。”說完話,白鶴仙翁還不忘朝着慕容鈺吹鬍子瞪眼一陣。
夏清歌輕笑一聲。“嗯,我也討厭那種人呢。”
慕容鈺靜坐一旁,聽着他二人合起夥來的對付他。
輕笑一聲,他轉臉看向夏清歌“白老頭的主意不錯,你在京城內的名聲怕找一位如意郎君很難,到不如跟着他四處漂游,看能不能給你找一位合適的,不過我記得,在白老頭心裡,看得過去的幾人都是這天下屈指可數之人,嗯,慈恩大師算一個,大詩人卓文君算一個,麟仙島的鳳島主算一個,可這前面二人早已經過世多年,雖才情決絕,容顏傾世,怕你想要嫁給他們也只能來世在說了,不過這麟仙島的鳳島主尚在人世,若我沒記錯的話,似乎和白老頭一般年紀,老頭,我說的可是實情?”
白鶴仙翁有些心虛的瞄了夏清歌一眼,隨即心不甘情不願的點了點頭“這幾個人哪一個挑出來不比你強。”
“不錯,是比我強,不過,若做爲佳婿的話,我看這丫頭怕是輪不到了,那鳳島主雖尚在人世,不過百齡高壽的人應該已經沒有娶妻的打算了吧?”
夏清歌瞬間覺得自己被自己噎到了,深吸了一口涼氣,瞪了白鶴仙翁一眼。
“老伯,你遊歷了多年,難道除此三人外,就再也沒有比眼前這位自大自狂的人好了?”
“自然是有的。”白鶴仙翁聲音洪武,不過緊接着又蔫了下來“不過我沒遇到而已。”
夏清歌伸手扶額,一臉陰鬱的撇了慕容鈺一眼。
“老伯,你收了這麼一個鬧心的徒弟,可曾想過在收一個乖巧懂事的好徒兒?”夏清歌想好了對策,引誘着白鶴仙翁。
“唉。”白鶴仙翁嘆了一口氣“自然是想的。”
夏清歌雙眼明顯一亮“那若有一個人想要拜你爲師,你可願意收她爲徒弟?”
白鶴仙翁似乎終於繞過彎來,他擡眼審視了夏清歌一會兒“小丫頭,你說的不會是你吧,到是一個好苗子。”
“嗯,是我。如何?”夏清歌點點頭,聽到他說自個兒是好苗子時,心裡暗喜,看來有戲。
“唉。”白鶴仙翁再次嘆了一口氣,夏清歌整口氣都跟着提到了嗓子眼。
“如何?”能不能快點說,夏清歌在心裡又加了一句,這老頭脾氣和慕容鈺一般古怪,而且都喜歡吊人胃口。
“我是嘆息啊,要是讓我老頭子早遇到你幾年,或者你早出生幾年,我也不至於將畢生醫術都傳授給了這個不忠不孝的死小子。”
白鶴仙翁一口氣說出自己心中所想,而夏清歌瞬間從天堂跌入地獄“那您就不能在收一個徒弟嗎?”
“我的師門有一個不成文的規定,畢生只能收一個弟子,而且傳男不傳女。”
“什麼?這是什麼狗屁規定?”夏清歌這次是真的怒了,這不是嚴重的鄙視女人嗎?
“我也覺得開創這個先例的人有毛病,所以當年老頭要收我爲徒時,我堅決不肯,若不是他給我餵了百日斷魂丹,讓我必須在三月之內學會他畢生醫術的話,我斷然不會學醫。”慕容鈺也輕聲抱怨道。
夏清歌十分贊同的點點頭,轉臉看向白鶴仙翁“你當時似乎太狡詐了一些,對一個孩子下手喂白日斷魂丹實在可恨。”
“什麼時候你二人開始一個鼻孔出氣了?”白鶴仙翁臉上滿是好奇,吹鬍子瞪眼的盯了慕容鈺一眼“你這個死小子,若沒有我當年的固執己見,你早已經不知多少次被你那看似親和的皇伯伯設計毒死了事了,哪裡還有現在的你坐在我面前氣我。哼!真是氣死我老頭子了。”
說這話,似乎爲了表現不滿,白鶴仙翁還撇過臉不去看慕容鈺。
“你這話的意思是說,我要感謝你是麼?”慕容鈺微微挑眉,淡淡的開口。
“那是自然了,我看你這死小子也沒那個心,就趕緊的給我早些成家立業,讓我有生之年能夠早日看到我的徒孫,我去了也好向始祖師父們交差了。”
“嗯,我記下了,儘量在你駕鶴西遊時,完成個人大事。”慕容鈺順着他的話道。
“哼!你是盼着我早死是不是?”白鶴仙翁又怒了。
慕容鈺仍舊是那般淡淡輕笑的模樣,絲毫沒將他的話放在心裡。
“你要是這麼想我也不介意。”
“不肖子孫,我沒兒子,收了你這個只會欺負我的徒兒,真是我那爺爺、老爹在教訓我啊。”白鶴仙翁捶胸頓足了一番,似乎對慕容鈺大失所望。
夏清歌看到此情此景有些想笑,她知道爲何慕容鈺會用這般不敬的口氣和白鶴仙翁說話了,他就是一個老頑童,根本不能拿着對待正常老者的態度來對待他。
“丫頭,你笑我?還想不想拜師了?”
“想。”夏清歌毫不猶豫的點了點頭。
“嗯,你若想拜師倒是也不是沒有可能的事情。”白鶴仙翁撇了慕容鈺一眼,雙眼內滿是促狹的光芒。
“什麼辦法?”夏清歌好奇的開口。
“我師門雖然是有傳男不傳女的規定,但是對於自己的妻子倒是沒有什麼設防,你若想要拜師,怕是不太可能了,不如你就選擇嫁給我這不孝徒兒如何?這樣,你不但可以學到上乘醫術,還能找一個和你匹敵的相公,哈哈,我太聰明瞭,簡直就是一舉兩得,啊!不是!是一舉三得,等你們將來有了兒子,你們在直接傳授給你們的下一代,就這麼傳揚下去,世世代代,今後,我師門的醫術就靠你們兩人發揚光大了。”白鶴仙翁一本正經的說着,憧憬起未來,越說白皙的臉上越是紅潤滿面,霞光萬丈。
夏清歌愕然,轉臉看了慕容鈺一眼,只見他低垂着頭不知在想些什麼。
嫁給慕容鈺?她連想一想都不曾有過,這隻花蝴蝶背後有那麼多虎視眈眈的母老虎,她嫁給他不被人活活扒一層皮纔怪。
“我纔不要嫁給他。整個一個花蝴蝶。”
夏清歌忍不住的將心裡話說了出來,慕容鈺面色暗了暗,隨即擡起眼簾朝着她看來“你還真是有自知之明,若娶了你,你這麼笨,我害怕我的兒子將來不能順利繼承我的衣鉢。”
“你才笨呢,你就是一個典型的大笨驢。”夏清歌氣急,這傢伙一刻不忘說她,他只怕會渾身不舒服吧。
慕容鈺輕笑一聲“你若說我笨,咱們就該是一對了,一對笨子其不般配?將來在生出一個笨蛋兒子,將這個笨蛋老頭的醫術傳授給他也是不錯的。”
“你——你不知羞。”夏清歌都不知該如何反駁他了“你怎麼嘴裡張口一個兒子閉口一個兒子,誰要給你生兒子?”
“女兒也是可以的。”慕容鈺抓住了她的語病,絲毫不客氣的開口。
“慕容鈺!”夏清歌怒了,伸手抓起一把棋子朝着他投射過去,雖然她沒有武功,可前世的訓練對於她敏捷的身手還是起到相當大的作用,一把黑白棋子夾雜着強風瞬間朝着慕容鈺的臉上招呼。
慕容鈺並未閃躲,而是在棋子即將接近自己時,伸起寬大的衣袖,優雅一勾,全數的棋子一子不差的被他勾在了衣袖裡,隨即他輕輕一揮,將衣袖內的黑白棋子如數歸位。
“這生死棋可是不能隨意毀壞的,這盤棋在這裡已經有百年之久,你毀了它怕這江山就亂了。”
“如今棋局如何?”白鶴仙翁收起了老頑童的神色,滿是正色的看向慕容鈺。
慕容鈺閱覽全局,隨即淡然一笑“如何你不是看出來了?白棋逆襲而上,打破了持平的局面會如何?”
“硝煙四起,天下大亂。”夏清歌隨着他的話開口道。
慕容鈺轉過臉來看她“聰明。”
夏清歌有些震撼,她雖知曉此棋的佈局似乎有些奇特,可她不知這代表的深意是什麼?自古云“知止然後有定,定而後能靜,靜而後能安,安而後能慮,慮而後能得。”下棋講究的是心靜,由棋局來擴展思維,而此時的黑白兩棋猶如戰場廝殺的士兵,慕容鈺剛纔落下的一子爲“亂”破局而重生,棋局定天下,她方纔明白,如今擺設的棋局是這天下的如今的局勢。
“你的桑落酒呢,開壇吧,十年風塵的好酒,自然是要在今日慶祝的。”慕容鈺轉向白鶴仙翁說道。
“有什麼好慶祝的?你下了”破“局,如今這形式必然是一場腥風血雨,你還有心情在這裡喝酒?”白鶴仙翁繼續吹鬍子瞪眼。
慕容鈺站起身,撫了撫身上的長衫“歌兒,跟我去喝酒還是在這裡議論這些和咱們沒有關係的事情?”
“自然是喝酒的。”這天下亂與不亂與她有何關係?
“那好,他的酒應該是藏在了斷崖,我們去取來喝。”
“好。”夏清歌也來了興致,隨着他站起身,一起朝着桃花林深處走去。
“沒心沒肺的兩個死孩子。”
白鶴仙翁眼見自己擺出的臉色沒人打理,唯恐這兩人將他埋藏的好酒喝光了,也急忙轉身隨着他們身後跟去。
夏清歌和慕容鈺並排走着,知曉白鶴仙翁就在身後,兩人就當不知。
到今日爲止,夏清歌不得不感嘆一聲,這世間真有如此聰慧絕頂之人?以棋局定江山,怕這天下在他的心中也只是兒戲罷了。
“爲何要盯着我看?可是被我這般花容月貌的臉迷住了魂魄?”
夏清歌嘴角微抽,剛對他升起了不一樣的看法,瞬間跌入了糞坑,什麼天下第一公子,什麼聰慧絕頂如神謫?他就是一個通體發黑的大毒瘤纔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