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傅雅,鳳羽珩一直都持有懷疑和保留意見,若說世上有相像之人,那肯定是有,但能像到她們這樣,卻也是不太可能。這傅雅去幻館應徵時登記的年歲是十三,而她今年剛剛十四,筆頭上的記錄的年齡差一歲,從樣貌上卻是看不出來什麼的。
鳳羽珩有意取走了傅雅的指甲,這事兒即便現在不辦,將來回到京城也是要落實一下。
三日後,玄天冥舉兵出征江州,留一萬大國駐守鬆州城,黃泉忘川被鳳羽珩留了下來照顧傅雅。
從鬆州到江州,大軍走了六日,這六日裡,卻是比從關州到鬆州時有了極大的差別。
按照北界人的說法,關州和鬆州還只屬於微寒地帶,雖說一年四季不分,全部都是冬日,卻好歹也有晴天,年中也有豔陽照得街道積雪化開,露出土面。
可一時過了鬆州,往江州去的路上,卻要經過一片松林,那片松林被北界人稱之爲鬼界,因爲一過了那片松林,氣溫就會驟然下降,再不見豔陽,一年四季大雪紛飛,雖及不上千周國土中心那般地面冰厚數丈,卻也是關鬆二州無法企及的。
玄天冥打從出了鬼界,就把鳳羽珩拽到了自己的馬上,同時也下令三軍將士將儲備用的冬衣也拿出來穿在身上。可即便這樣,白澤說:“大家還是冷。”
玄天冥下令全軍疾行,將士們一路小跑,總算是抵了突然襲來的嚴寒。
鳳羽珩被玄天冥裹在身前的披風裡,她琢磨着,那片松林應該是在北邊的一條緯線上,這才造成了兩邊溫差如此之大。卻不知那被稱爲更冷的千周,能冷到什麼程度,
端木安國沉了冬宮後逃跑,誰也不知他逃向何方,說不知與他一起逃跑的都有些什麼人。冬宮裡頭挖出來的人裡,經大家辨認,端木安國的族人一個沒有,他的那些生活在鬆州的兒孫們亦不知現今都在何處。鳳羽珩曾想過他們會往江州這邊跑,例用江州做最後的防守,可惜才一到江州城外,人們便立即否認了這個想法。
江州城相對於鬆州來說要小上不少,人們原以爲其應該與關州和鬆州一樣,城門緊閉,破城需要費上一番波折。然而,眼下的江州卻是城門大開,百姓們來來往往的就如往常一樣,有提着扁擔挑野味的,有拿着藍子買菜的,有孩子的哭鬧,有男人們的爭吵。一切都是那麼平常,人們都在過着自己的日子,就好像北界的大亂跟他們沒有一點關係一般。
鳳羽珩驚訝於此情此景,卻聽玄天冥道:“江州的知州是個聰明人他人定是還在城裡,沒有去赴端木安國的壽宴,亦沒有被埋入冬中地下。而江州的百姓,因爲隔着個鬼界,亦不知那兩城的亂事。”
她點了點頭,補充說:“既然如此,說明端木安國也沒往江州跑。”
“應該是。”玄天冥一揚手,令大軍停住腳步,然後對白澤說:“你先進城,叫那江州知州出來見我。”
白澤應聲而去,半個時辰後,幾匹快馬同時衝出城門,直奔着大軍所在疾馳而來。
江州知州是個年近五旬的半老之人,玄天冥說,那是跟天武帝一起上過戰場的老傢伙,也正因如此,他纔敢無視端木安國的壽宴,依然守着自己的地界,過着自己的日子。
很快地,白澤帶着人來到近前,馬匹一停,那老知州立即翻身下馬,到了玄天冥的坐騎前單膝跪地,朗聲道:“臣魯商,見過御王殿下。”
鳳羽珩趕緊從馬上下來,玄天冥亦下了馬親自將那魯商扶起,開口道:“魯伯,多年未見,身子骨可好?”
魯商顯得有些激動,雙手握着玄天冥的小臂,有些微的顫抖,“好,都好。”可一聲好,卻是無論如何也掩不住事實憂苦。他無奈地長嘆一聲,拍了拍玄天冥的肩,“你來了就好,來了就好啊!再不來,小老兒真怕這江州守不住,辜負了皇上的一番信任啊!”
玄天冥亦道:“魯伯早年隨父皇出征,是爲大順打下萬里江山的功臣,父皇不信誰也得信您啊!”
魯商擺擺手,“不提當年,不提當年!走,咱們進城。”一邊說着一邊拉着玄天冥就往城裡讓,側身時,一眼瞄到鳳羽珩,立即站住腳來仔細打量一番。
玄天冥爲他介紹:“這是父皇欽封的濟安郡主,與本王亦早有婚約。”
“哎呀!”魯商眼一亮,一跺腳問道:“可是那姚老頭兒的外孫女?幫着大順練出新鋼的那個厲害丫頭?”
鳳羽珩脣角掛笑,衝着其微欠了身禮貌地道:“魯伯過獎,叫我阿珩就好。”
“阿珩。”魯商琢磨了一會兒,卻是道:“一早就聽聞鳳家的二女兒與九殿下從小就有婚約,可是說實在的,你那個爹我不待見,所以也從未看好過這樁婚事。不瞞你們說,早些年間,我還偷偷給皇上遞過摺子,讓他重新再考慮考慮這件事,鳳瑾元那人的心思實在叫人放不下心去。可這兩年,京城那邊的消息江州也聽說了一些,他們說你是比姚老頭兒還厲害的神醫,說你用一種叫做新鋼的兵器生生斷了宗隋的鐵精,還說你箭法出衆,把后羿弓和鳳頭金釵全都贏到了自己手裡。”他一邊說一邊難以置信地感嘆着,“若天底下真有這樣的人,那豈不是仙女了?鳳瑾元怎麼可能有這麼好的命?”
鳳羽珩依然掛着淡淡的笑,也不爲自己爭功,只是告訴魯商:“我姓鳳,閨名羽珩,這名字譽爲飛天的美玉,想來鳳家原先對我還是有些期望的,只是中途放棄,卻是成全了我與九殿下的姻緣。”
玄天冥哈哈大笑,手擁着身邊的丫頭對魯商說:“你說她是仙女,她就是仙女,本王的這兩條腿要不是珩珩出手救治,怕是此生都沒有再站起來的希望。魯伯,咱們進城再說。”
大軍進城,留一多半在城外駐紮,魯商將玄天冥一行帶至知州府內,終於都坐下來時,他面色一沉,終於將話題引入當前局勢下——“聽說端木安國跑了,可有他的消息?”
玄天冥搖頭,“這正是我想與魯伯相商之事,端木安國從鬆州逃離,蹤跡全無。”
商伯一跺腳,嘆氣道:“他們端木家上輩子都是耗子,最擅長搬家,東躲西躲,還學會了挖地洞的本事。那鬆州城被他們挖得都快要空了,誰也不清楚到底有多少條密道,那是他的地盤,他若想逃,任何人都阻止不了。”
“魯伯這邊可有什麼消息?”玄天冥問他,“端木安國與千周連聯密切,勢必要經過江州地界,不知魯伯對他又瞭解多少。”
魯商道:“端木安國一年到頭要往江州跑無數次,皆是從江州過千周去,這事兒裡裡外外能有十幾年了。我每天都不停地試圖往京城傳信,可這北界三省畢竟是歸他端木家管轄,他們幹別的不行,攔信的工夫可是一流,不下百道摺子被他攔截下來,若不是我早年與皇上面前有些軍功,怕是那端木安國也留不得我活到今日。”魯商苦着臉搖了搖頭,似乎很是追憶從前那些歲月。可惜,已過經年,年輕不在,山河也換了顏色。
“從江州到千周第一城之間,有一個四色湖,那是千周皇室圍養的,專門捕魚的地方。”魯商繼續給他們說着北界的情況,“四色湖裡的魚據說味道極其鮮美,可惜這麼多年了,我卻一口都沒敢吃。據說那魚是吃死人肉長大的,千周定期的往湖裡沉屍體,用以供養那些肥魚”
鳳羽珩突然一下就乾嘔起來,胃裡一陣翻江倒海,她捂着嘴匆匆往外跑,還沒跑幾步就吐了出來,路上吃的那點東西都吐得個一乾二淨,連酸水都沒了。
魯商很是驚訝,下意識地就向已經衝出去的玄天冥,不由得嘟囔了句:“那丫頭也不是及笄的樣子,沒聽說他們兩個成婚,怎麼皇上家的老九也跟端木安國有同樣的愛好?”
這話讓還留在屋內的班走給聽了去,氣得直翻白眼,實在沒忍住,提醒了一句:“我家主子不是懷孕,是因爲你說那個魚。”
魯商一愣,看了班走一眼,道:“因爲餵了死人肉,她聽着就噁心了?”一邊說一邊搖頭,“不應該啊!聽說濟安郡主也是員武將,上陣殺敵亦是輕鬆自如,怎麼可能像一般的丫頭那樣噁心這個東西?我只是實話實說而已,四色湖的魚真是喂死人肉長大的。”
班走也快聽不下去了,一想到鳳羽珩在冬宮百家宴上的表現,就也跟着陣陣反胃,他不得不告訴魯商:“大人真的莫要再提這個事了,那四色湖……怕是主子得下令把它給填了。”
魯商還在認真地道:“那可填不了,湖大着呢。”
鳳羽珩做夢也沒想到當初吃着那麼香的魚居然是這麼養出來的,她有一種想要把自己的胃給掏出來洗一洗的衝動。玄天冥一邊幫着她順背一邊問:“這到底是怎麼了?”蓋棉被純睡覺可不帶懷孕的。
鳳羽珩強打起精神來,咬牙切齒地告訴他:“那四色湖裡的魚……姑奶奶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