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邊的康頤有些心驚,她早聽說鳳家的二小姐是個厲害角色,卻沒想到竟厲害到可以把鳳瑾元逼到這種地步。
“父親聽着,如果有人想殺阿珩,阿珩可以不必倚靠家族出手,自己報了仇去。但若有人膽敢傷害子睿,即便他是天王老子,鳳家也必須給我出面把他的腦袋擰下來,這是你身爲一個父親最基本的良心。放任歹人殺害親子,卻因利益而置之不理,那便是虎狼豬狗都做不出來的事。父親,三思。”
鳳瑾元又怒又怕,鳳羽珩這是明目張膽地在說他豬狗不如,可他怎麼分辨?這話要是辨了,那他就必須把沈家徹底踩死。或是不辨,那便是承認自己連爲親生兒子出頭的心都沒有,真真豬狗不如。
一剎間,鳳瑾元的額上生生逼出兩滴汗來。
卻在這時,手臂突然一緊,一隻柔荑帶着幾許溫柔又帶着萬分堅定地握了上來。
他偏頭去看,竟是康頤。
“保護子女是人之天性,爲人父母,當子女遭遇危險時,便是奮不顧身飛蛾撲火,也要救子女於危難之中。更何況,區區外戚,鳳大人--”她微微搖頭,一字一句地道:“不怕。”
一句“不怕”,鳳瑾元像是得到了承諾一般,心中突然又升起幾許希望來。
沈家,那個他又恨又難以徹底割斬斷的家族,此刻與康頤的承諾比起來,早已變得微不足道。
他點點頭,道:“你說得對。”再轉向鳳羽珩,腰板也挺起來了,說話底氣了足了--“爲人父母,保護子女是天性。不管是你或是子睿,有人膽敢傷害,便是我鳳瑾元的仇人。”
鳳羽珩看着這個像是被康頤灌了雞血的父親,突然就意識到,怕是這個康頤要比自己想像中還難對付。一個能幫助年少弟弟登上皇位的女人,不知會給鳳家掀起怎樣的腥風血雨。
“好。”她盯着鳳瑾元狠狠地道:“願父親記住今日所言,來日若鳳家子女再遭迫害,希望父親都能做如所說,爲我們討回公道。”
“這是自然。”鳳瑾元已經不再害怕,只是不願去看沉魚,只問那許竟源:“許大人,對於謀害我鳳家子嗣之人,本相絕不姑息!不論外戚與否,請許大人公事公辦!嚴懲不待!”
許竟源點了點頭,“鳳相果然嫉惡如仇,能做鳳家兒女,真是福氣!”這話說得簡直打臉,鳳瑾元有些心虛,卻聽那許竟源又道:“因此案涉及本朝正一品大員,又涉及濟安縣主,下官萬萬不敢怠慢,一經查明立即進宮回稟了皇上。就在昨日夜裡,皇上已經下令對沈家下達通緝抄斬之令,即日起,沈家九族已經是大順通緝的要犯了。”
“你說什麼?”沉魚終於沉不住氣了,一步上前,死抓着那許竟源的胳膊:“你再說一遍,皇上要對沈家做什麼?”
鳳瑾元怒--“放肆!這成何體統,還不把你的手拿開!”
沉魚一怔,下意識地把手移了開去,卻還是急聲問道:“你快說,沈家怎麼了?”
許竟源面色如常,清清楚楚地又給她說了一遍:“聖上有命,沈家謀害濟安縣主,謀害聖上師弟,傷及當朝丞相長女,抄家,滅九族。”
撲通!
沉魚一下跌坐在地。
滅九族!她此刻想的是,自己到底算不算在九族之內?
鳳羽珩太瞭解沉魚了,看她那一臉驚恐的樣子,哪裡是在可憐沈家人,分明就是在算計自己有沒有事。於是開了口,冷聲道:“大姐姐放心,你入的是鳳家族譜,跟沈家沒一文錢關係。”
沉魚一聽這話,明顯的鬆了口氣,這才顧得上去哭沈家。
看着她坐在地上一直哭,許竟源十分不解,“鳳大小姐,請恕在下說句不該說的話,縱是那沈家與您有親,但既然對方已生殺心,大小姐自是不必再顧念這份親情的。皇上也說了,沈家族人一旦發現,無需押送進京,可就地正法,只需將頭顱提到京中覆命即可。”
鳳瑾元心頭大駭,皇上竟生了這麼大的氣,這……
他將頭轉向鳳羽珩,一瞬間就明白了,這是在保護鳳羽珩了。雖說沈家在除去鳳羽珩這件事上,多次出手卻沒有一次成功的,但對於皇家來說始終是個禍害。現在的鳳羽珩等於說是國寶,誰與她過意不去,那便是與整個大順過意不去。他在這種時候必須要立場堅定,不管有沒有康頤的支持,他都不能再保沈家了。
想通這一點,鳳瑾元立即表明立場:“皇上聖明!沈家,該誅!”
許竟源離開時是鳳羽珩親自送出去的,做爲高官,鳳瑾元去送自是不合適,康頤更沒有道理去送,老太太是長輩,就只有鳳羽珩最合適。
兩人行到府門前,那許竟源隨後接過小廝遞過來的馬鞭,沒着急上馬,到是回身朝着鳳羽珩淺行一禮:“許某能有今日,多虧縣主與七殿下提攜,請縣主放心,許某定盡全力護好京中百姓平安,也必護縣主平安。”
鳳羽珩點頭,“多謝許大人,沈家一事還需許大人再上些心,旁人且不說,那沈老三沈萬良的腦袋,本縣主是一定得要的。”說着,自袖中掏出一張折成小方型的銀票遞了過去,“許大人用心辦法,七殿下與九殿下定不會忘了您。”
許竟源也沒客氣,將那銀票接了過來,再道:“過年了,許某謝謝縣主打賞年禮。外頭風大寒涼,縣主快些回去吧,那邊的事許某必會好好盯着。”他說完話,翻身上馬,揚鞭而去。
鳳羽珩再回來時,鳳家人已經回到花廳。沉魚被人扶着坐在康頤身邊,茹嘉站在一旁正有些不耐煩地道:“你把他們當舅舅,可是人家要殺你。你說你這哭哭啼啼的是哭誰呢?”
康頤喝斥她:“住口。”
“我沒說錯。”茹嘉不幹了,“如果是皇舅舅要殺我,那他就該死,茹嘉纔不會爲他哭!一切想要殺害自己的人,都不是好人!”
啪啪啪!三下擊掌聲音,只聽鳳羽珩邊往裡面走邊道:“茹嘉公主真性情,令人欽佩。”
她到是由衷地在誇這茹嘉,雖說這話聽起來是任性了些,但道理就是這樣。人命大過天,沒有人有權利去取其它人的性命,膽敢傷及自己和親人性命的人,何止不是好人,簡直該誅。
這兩人的話到也沒有人不同意,鳳家對沈家本就恨之入骨,只是從前沈家抓到了鳳瑾元的弱點,一到關鍵時刻就“砰”地一下把銀子狠砸過來,次次都能命中。
可如今,鳳瑾元似乎更奢望於尋找更大的靠山,沈家在那更大的靠山面前,已然變成了廢棄之子。所以,對於茹嘉的話他到也表示贊同,並且也對沉魚道:“記住,你是鳳家的女兒,從今往後鳳家與沈家再沒半點關係。”
沉魚也不應聲,不搖頭也不點頭,還一個勁兒地哭泣。
鳳羽珩笑道:“看來大姐姐是隨了父親的心性,極爲重情重義。但大姐姐請記住,你是庶女,沈氏是鳳家的妾,妾室的孃家可是連外戚都算不上的,你現在這樣子爲沈家傷心難過,可是要放棄鳳家庶小姐的身份,去與沈家共患難?這個患難是抄家滅族,你可要想好了。”
鳳沉魚一個抽氣沒抽明白,直接就把自己給卡那兒了。抄家滅族四個字嚇得她面色慘白,後面涌上來的眼淚就含在眼圈兒裡,被她一咬牙,生生逼了回去。
對,不能哭,沈家已是死路一條,她在這種時候絕不能跟沈家扯上任何關係。
想通之後,立即收了眼淚,趕緊就對鳳瑾元道:“女兒剛剛只是頭上的傷口又疼了,是因爲疼痛而哭,與沈家沒有辦點關係。”再想想,竟破釜沉舟般又補了句:“女兒知道沈家三老爺藏身的幾處窩點,待家宴過後會親自往衙門走一趟,向京兆尹大人如實稟告,也算做……是我鳳家的態度。”
鳳瑾元一聽這話連連點頭,就連老太太都禁不住誇她一句:“這纔算懂事。”
見沉魚不哭了,鳳瑾元趕緊就張羅着大家繼續再用一些,一連發生兩起事故,桌上的菜除了鳳羽珩不管不顧地吃了一些,其它人都還沒怎麼動筷呢。
老太太有些不好意思,“菜都涼了,叫廚下重新做吧!”
鳳瑾元點頭,正要吩咐下人去重做,康頤卻又一把將他給拉了住:“不必,千周比大順要冷上數倍,飯菜上桌最多吃個三四口就要冷掉,咱們早就習慣的,不要再麻煩下人,一來大家都不容易,二來也實在太浪費了。鳳府家大業大,雖說不在乎這一桌飯菜,但勤儉便是從小事做起的,不然,縱是有再厚的家底,總也有花完的一天。”
老太太越聽越覺得這千周的長公主教養實在是太好了,說話大方得體,又那麼明通事理,爲人也謙和,怎麼一點毛病都挑不出來呢?
而鳳瑾元卻根本沒聽進去這些,他的心思全都在康頤此刻又放在他胳膊處的那隻手上。雖然隔着厚厚的冬衣,他卻依然能感受到康頤指尖傳來的溫度。他覺得自己的心開始劇烈跳動起來,這種感覺無論是當年娶姚氏,納沈氏、安氏、韓氏亦或是金珍時,都不曾出現過的。
鳳瑾元這一生曾有兩妻,一姚一沈,卻是一個爲權,一個爲財,小妾皆爲色。如今突然一個權財色皆備且又皆在巔峰的康頤出現在他的面前,那顆從未真正動過的真心,突然就復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