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響起了宮娥恭敬的通稟聲：“大王，王后娘娘有請……”
白玉看見，祁宇默前一秒還如沐春風的笑臉，剎那間被臘月的嚴寒所冰封。
祁宇默脊背僵直，頓了片刻，冷冷道：“……走吧。”
“是。”
鳳鸞殿中。蘇清歌正身着一身金燦燦的王后鳳袍，端莊嫺靜地坐在茶几旁品茶，連祁宇默進入殿中，都未起身。
立在蘇清歌身邊的，正是一身藏青色朝服的李子然。
“王后好興致，”祁宇默微笑道，轉向一旁的李子然，略顯吃驚，“國師也在。”
蘇清歌端起一杯熱茶，終於將目光轉向來人，微微一笑，軟聲道：“大王裹着一身冬寒就來了，不如先飲一杯熱茶祛祛寒吧！哦，臣妾忘了，大王素來喜飲冷茶，小翠，去膳房煮一碗薑湯來！”
祁宇默揮手攔住了小翠，“不必，本王是習武之人，王后多慮了，只是……國師爲何也在此？臣子本是禁入後宮的，國師得了本王所賜隨意出入的御令，就這樣不顧及本王的感受了嗎！？”
蘇清歌將矛頭引向自己：“國師入宮，臣妾今日身子不適，太醫都沒能斷出什麼問題，臣妾就勞煩國師來看看，大王何必這般激動？難道信不過臣妾麼？”
李子然恭敬地立在原地，微微頷首，自始自終一言不發。
“這等小事，無需徵詢我的意見，王后自己決定便是。聽說你有事找我，”祁宇默也沒打算入座，立在相距蘇清歌幾米遠處平靜道：“難不成就是爲了此事？”
“倒也不盡然，”蘇清歌將茶杯放下，定定地看了祁宇默片刻，溫婉一笑，“只是今日才知道，原來大王每年這個時候都會去看望一個死去的孩子……”
祁宇默臉色未改，只是眼神愈發寒冽，冷冷掃向李子然，苦笑道：“是又如何？王后又不知本王有隱疾，不能再有子嗣，那是本王唯一的孩子，王后還欲怪罪本王不成？”
“這倒不是，”蘇清歌站起身，嫋嫋上前，纖纖玉指撫平祁宇默前襟的微皺，甚是賢淑，“只是大王不告訴臣妾，這讓臣妾難免惴惴，擔心大王不是去看孩子，而是藉着去看孩子的藉口，去看孩子的生母罷了……”
“哦？”祁宇默不着痕跡地拉開了蘇清歌的手，露出一個微笑來，“那生母如今已非我池中物，王后怎地就平白心生忐忑了呢？難道是有小人在背後編排本王不成？”
李子然依舊一言不發。
祁宇默冷冷地瞪了他一眼，便不再糾纏，轉眼望向蘇清歌：“本王究竟如何做，王后才能安心呢？”
“……今年，臣妾陪大王一同前往，”蘇清歌眼中一閃，“大王以爲如何？”
祁宇默微微一哂，牙縫裡擠出兩個字來：“……甚好。”
李子然即使站在火爐旁，依舊感到了滲骨的寒意。
玄武殿中。
祁宇默使了個眼色，白玉得了意思退了出去，將門緊緊地掩上。
“沒想到你還有這麼大膽的時候！你分明還有其他的方法開始，爲何將火引導小舞身上去！”
祁宇默依然心中有火。他剛從玄武趕回來，以他的輕功一夜便趕回了王城。本想明日他終於可以和小舞見面，便沒有與小舞相見，哪知道李子然給他來了一手先斬後奏，這讓他明日如何面對小舞……蘇清歌打的什麼算盤，他又不是不知道……
“大王既然將第一棒鼓槌交給了我，又爲何不信任我？”
李子然擡頭挺胸毫不畏懼，“我認爲，既然那個人下一步一定會在玄武王身上動手，那我們就必須趕要在他之前動手！今日即使不是我告訴蘇清歌，也會有旁人告訴她！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大王真的以爲這幾年您雷打不動地會同一天消失不見，那個人不知道麼？我寧可先博取她的信任，這樣我們的勝算纔會多一成！”
“……”
祁宇默雖然憤懣地握着拳，可的確沒有辦法反駁。因爲這一切都是他親自計劃好的。李子然的每走的一步，都是幾番算計，他的性情本就謹慎多疑，辦事穩妥，一旦找到了合適的時機，便可先斬後奏——這一點，也是自己應允的。
這一切總會有個開始，只不過這樣的現實對他而言，彷彿從天上跌入地下。
好不容易破了陸瑜的陣法，剛有希望與她相見，卻即刻就要針鋒相對，昨夜還在他懷中的嚶嚀酣睡的女子，明日就會與他冷眼相對，持劍相向。兩年前，因爲自己要娶蘇清歌，她孤身一人前來，險些與他恩斷義絕，如今自己要帶着蘇清歌去看那個孩子……
她會如何……
他不敢想……
“罷了，”祁宇默終無奈長嘆，“只要她是安全的，怨我恨我也罷了……”
這兩年無涯子通過自己和蘇清歌逐漸控住了青龍與大齊，流毒波及範圍涉及朱雀與白虎，如果不是小舞阻撓，最北的大周和大魏也會淪爲無涯子的傀儡附屬國，事已至此，如今只要滅掉她一人，便可將三國收入囊中，無涯子自然會趁早動手。
他們不能有絲毫怠慢。
“依照陸小妹的性情，若是目睹您和蘇清歌在一起情意綿綿，她絕不會再踏入青龍半步，也不會再打亂我們的計劃，”李子然上前，“王，長痛不如短痛啊……”
“知道了，”祁宇默喟然長嘆，閉目仰頭，“還是走到了這一步，成敗將決，我們沒有半點的退路，只能成功，不能失敗，哪怕到頭來終是一死……我也必須要給那個孩子，留得一世長安。”
“王，”李子然眼神篤定，“自百年前無涯子滅我族人，我便與他有不共戴天之仇，如今終能決一死戰，無論結局如何，微臣定當奉陪到底。”
“那這次出行你也陪着一起去吧！”
“王……”
李子然忍不住低着頭翻了個大白眼，王啊，你以爲二人行變成三人行，拉上我這個明晃晃的礙事的，玄武王就不會誤解你和蘇清歌伉儷情深了？還是玄武王生氣不好數落你，就拿我出氣？
“本王就是想拉個人和我一起被她嫌棄，”祁宇默轉身從頭到腳，又從腳到頭地打量着李子然，“本王以爲，除了愛卿，沒有第二個人更能勝任了。”
李子然臉一白一青一紅，“大王英明。”
第二日。
陸小妹聽說看完了寶寶以後，要去寺廟裡去找小童子玩，心情都是極好的。再加上陸瑜陪同，郭嘉駕車，她抱着大白貓躺在馬車裡吃葡萄，美得是不亦樂乎，與往年自己孤孤單單趕夜路的悽苦比起來，簡直不可同日而語。
然而好心情沒有持續多久，當她見到祁宇默拉着蘇清歌站在小院子裡的時候，就再也笑不出來了。
驚慌之中，陸小妹指着蘇清歌望向祁宇默質問：“她憑什麼來這！？”
這裡是她的原來的家，祁宇默爲什麼要帶這個女人來！
縱然傳聞說他們伉儷情深，情投意合，她也沒有懷疑過祁宇默對寶寶的感情，對自己的感情，可是如今……她真的不得不懷疑了……
“玄武王既然能帶着心腹男寵來，本王有何不可？”祁宇默笑得要多討厭就有多討厭，挽着百媚千嬌的蘇清歌笑得令她想吐。
陸小妹立在雪地中，心口一窒，有片刻的恍惚，若不是身後有一雙溫暖的手及時托住自己，她險些跌坐在雪地。
“竟將青龍王后比成男寵，青龍王傳聞對王后的寵愛可見一斑。”陸瑜抖開披風將懷中女子裹緊，寵愛疼惜之情不言而喻。
沉默立在一旁的李子然看到，演得以假亂真的祁宇默，當見到陸瑜抱住陸小妹的剎那，眼中閃過的那抹寒光。
蘇清歌微微一笑，抑住忍不住上揚的脣角，伸手按了按祁宇默的前襟，善解人意道：“阿默，既然玄武王不想見我，你和玄武王許久未見，想來自然有許多話要講，臣妾就先離開了……”
陸小妹腦袋轟的一聲，她沒聽錯，這女子叫他……阿默！？
“你……”陸小妹終於忍不住了，剛要發作，手就被陸瑜緊緊握住。握着她手的力道大得驚人，卻沒有弄疼她。
祁宇默攬住蘇清歌體貼道：“你身子弱，還陪我在冷風中站了這麼久，我們一同回去，我與玄武王……早已無話可說。”
無話可說……無話可說……
陸小妹一時間腦袋有點轉不過來，兩年前信誓旦旦要自己等他的人，再次相見變臉竟然如此迅速，絕情如此……
他說的即使是假話，對堅定地等了他兩年的陸小妹來說，都足夠受傷。
語言有時候是比得上千軍萬馬的暴力，只不過一句，便可傷的人遍體生寒，心碎成齏。
與雪地融爲一體的大白貓本來見到很多人很開心，但是一眼就看見了壞叔叔，壞叔叔還抱着別的女人，把小姐姐氣得眼睛都紅了，立刻撲上前去咬住背後的披風，上好的綢緞雲秀，都被抓花了。
祁宇默冷笑，一把捉住大白貓，“這貓這般肥，倒很適合做龍虎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