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切尚陽都不甚清楚，他只知道，四國同盟會舉辦，小妹就會來，他等着盼着，終於等來了這一天。哪知道被十蕭那傢伙關起來了不說，還做到暈厥，直到第二日醒來才發現四國同盟會的夜宴已經結束。
爲了彌補對自己的虧欠，十蕭告訴了自己小妹的住處，可當他跑去找她的時候，卻發現她竟然又和祁冠宇那個混蛋混到一起了……
秋風蕭瑟，尚陽坐在院子裡的白玉圓桌便低頭嘆氣。蹲在他腿上的毛球一會兒拉拉他的衣襟，一會兒拉拉他的襟帶，很是擔憂地看着他。
老虎叼着一團黑色的東西向他走來，還以爲他又捉到了老鼠向自己邀功，尚陽無力地揮了揮手，“去去，我現在沒心情，別給我看死老鼠……”
忽然有銀光閃過，尚陽閃躲不及，被一道利爪劃破了衣襬。尚陽跌坐在地上，目瞪口呆地看着老虎口中叼着的黑貓，拍着伸手的塵土站起身來，盯着兇悍的黑貓皺起眉頭，“哪來的野貓？”
懷中的小猴子張牙舞爪地向自己比劃，不時地發出嗞嗞聲，尚陽苦笑道：“我也聽不懂你的話啊……”
“那你能聽懂我的話吧，”黎叔翻了個白眼，“你纔是老鼠！”
尚陽愣住，左看看右看看，最後視線落在了黑貓伸手，顫抖道：“你……你會說人話！？”
黎叔撇撇嘴，望向身後的大蟲，喂，你放我下來好不啦！我有腿，會自己走！
老虎搖搖尾巴，不行啊，小妹讓我發現你以後看住你，不讓你離開，你這麼點大，我好不容易找到了，一會兒你不知道又鑽哪裡去了！
我不離開……黑貓兇狠地瞪了身後的大蟲一眼，孩子，你別看你個頭大，我都大你幾百歲了！再說了你是被騙大的嗎？
老虎訕訕地將黑貓放在了地上，搖了搖尾巴去和小猴子玩了，果然和年紀大的人有代溝。
尚陽蹲下身，盯着安逸地舔毛梳理毛髮的黑貓，嚥了咽，瑟瑟地想伸出手，卻被黑貓綠油油的眼睛給瞪得一抖，收回了手。
“那個……你，是小妹讓你來的嗎？”尚陽撓了撓頭，覺得自己對一隻貓講話怪怪的，捏了下自己的臉，很疼，不是做夢。
黑貓高冷地無視傻乎乎的尚陽，扭頭翹着尾巴優雅地向遠處走去。
“喂……”尚陽伸手想去抓，卻抓了個空，順着黑貓走去的方向望去，看見了一抹米色的裙襬。倩麗人影彎下腰，伸手手捧起了黑貓，抱在懷中。
尚陽愣住，似乎有片刻天旋地轉。眼前的這個女子……怎麼可以美成這樣！？
那一雙未施脂粉，卻挑不出一絲不沒得精緻輪廓自不必說，縱然是素雅簡單至極的衣裙，並不華美的髮髻，普通的白玉簪垂在耳畔，也不顯得邋遢，反而增添了些許慵懶隨意，像一隻伏在陽光下的貓，高傲而不遜。
美若驚鴻，所指的就應該是這樣的女子吧……
女子一雙鳳眼與自己的目光重疊，嘴角勾起一抹無法言說的笑意，翩翩走進，立在他面前。
尚陽感覺呼吸都好像被她吸去了，這樣的女子才擔當得起紅顏禍水，一顰一笑都能撩動人心，小妹和她比起來差遠了……
“怎麼，剛剛還罵我沒良心，我這都來找你了，你卻沒認出來我？這回也該輪到我傷心了吧，上陽花……”
“什麼！？”尚陽瞠目，訝異地瞪着眼前絕色的女子，“你，你是……你是小妹！？”
“不是我還會有誰來找你？”陸小妹伸手摸上尚陽的臉，“好久沒見了……你，看起來還……還不錯……”
“你，你怎麼會變成這樣……”尚陽捧着女子的臉，難以置信地瞪着，女子的瞳孔中閃過了熟悉的狡黠壞笑，啊，這是熟悉的，小妹的眼睛……
“說來話長……”陸小妹垂下眼簾，“發生了太多的事，我也是，你也是……”
“小妹……”尚陽緊緊地抱住多年未見的親人，止不住的淚水滾了下來，“終於見到你了……你還活着，真好……你知道我有多擔心嗎……”
……
黑貓從陸小妹的懷中掙扎出身來，抖了抖毛，嘖嘖，好不容易梳理整齊的，又被這傻小子給壓亂了！
嗯？
黑貓餘光瞥見了門外閃過了玄黑色的身影，皺緊了眉頭，瞥了眼抱在一起哭成淚人的兩個人，悄悄跟了出去。
循着氣息轉過兩個彎，黑貓停住了腳，警惕地盯着離他不遠處站着兩個人，一個是他討厭的白虎王十蕭，一個是他更討厭的青龍王祁宇默。剛剛又在小妹身上聞到了這個人的味道，真是再討厭不過了，他不過是昨日貪嘴被那隻猴子灌醉了酒，如果不然，也不會讓那個討厭鬼近小妹的身……
陸瑜若是知道，一定會比自己還生氣。黑貓盯着祁宇默，想起陸瑜囑咐過自己，如果祁宇默出現在小妹身邊，一定第一時間通知他。可是一想到陸瑜受了那麼重的傷，這麼短的時間肯定是沒辦法痊癒的……
黑貓很是糾結，靜靜地立在原地，準備看看祁宇默打的什麼算盤再行動。
十蕭依舊是華麗的紫金長袍，因爲是常服，並沒有多少奢侈的掛件。十蕭看起來心情很好，笑眯眯地打量着臉色僵硬的祁宇默，“大早上就板着一張臉，一看就是昨夜沒能得手……”
被祁宇默瞪了一眼，十蕭輕咳兩聲掩飾了去，“你看看你，板着臉運氣也會變差哦！別生氣，今兒晚上我送你點好東西，保證能讓美人投懷送抱！”
“行了吧，”祁宇默打斷了十蕭的玩笑，“說正事。暖場就不必了，你我純粹的互相利用不是嗎？”
“好吧，”十蕭聳了聳肩，“那說正事，你的十萬兵士……歸我。”
“十萬？”祁宇默頷首，冷冷道，“白虎王不愧是土匪出身啊，這獅子大開口……有點過了吧！說好的五萬精兵，這就翻了翻。我們之前的協議來看，你出錢，我出人，如今我沒看見一分錢，白虎王就要將我此刻手上所有的兵衛奪去，明知道容宇也時刻盯着我，一旦我交出所了兵衛，只剩下手上爲數不多的死士，豈不是要將我逼死？”
十蕭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嘿嘿地笑了兩聲，“最近被一些人鬧得比較煩，想借你的力將他們全都處理了，纔好看住我家上陽花嘛！再說了你不是還有玄武王做靠山麼？她同行人護衛雖然沒有那麼多，至少也容宇也看在陸小妹的面子上，也不會動你。我看她雖然沒以前那麼癡迷於你，也不會看着你面臨生死之際，袖手旁觀吧？”
祁宇默僵住，壓抑着怒意狠狠道：“我還不至於要女人保護！”
“迂腐……對你來說她是女人，可對我來說卻是個比男人還棘手的存在，”十蕭冷哼，“好吧，我也不會勉強你，反正我不好過，也不會叫旁人好過，反正尚陽在我手上，那麼玄武王……”
察覺到威脅，祁宇默打斷了十蕭的話，“你敢對她出手，我要你好看！”
“這可就不一定了，住在我的宮裡，手底下的宮女哪個不小心在飲食裡混入了奇怪的東西，我也不可能一直盯着嘛……哈哈哈哈……”十蕭揚眉大笑，拍了拍祁宇默的肩膀，“你還是這麼迂腐……算了，反正百萬兩黃金白銀我已經派人送去了青龍，你若是不答應，我再派人拉回來就是了，虧我還好心地附送了那麼多……”
不同於朱雀容宇有大齊國支持。青龍打仗一年，國內勞動力損失嚴重，繼續銀錢度過難關。他很需要這些錢。
祁宇默沉默了片刻，“至少今晚別動手，再給我一晚上時間……”
“嘖嘖嘖，”十蕭搖頭調侃，“要我說啊，你趁早帶着美人回家，不是什麼事都沒有了嗎？”
“她不能回青龍，在玄武至少她還能過得安逸舒適……”
“好吧，但是兵貴神速，最近那羣小兔崽子蹦躂得我心煩，正想一鍋端，我只能答應你明日天亮前不會動手……”十蕭眯起眼睛壞笑，“容宇不傻，你也不傻，多餘的話我就不說了，你好自爲之吧！”
祁宇默劍眉緊蹙，默認地走遠了……
……
黑貓嗅到了風雨來襲的危險味道。不行！得馬上通知陸瑜！小妹如果捲入戰事，難免會動用牡丹花水之力，如果被有心人趁亂捉去，後果不堪設想……
……
因爲忙着拉尚陽許久，陸小妹對即將到來的暴風雨一無所知。黎叔伏在老虎頭上斜睨，看見小妹正和尚陽談得開心，本就幽綠的眼神又綠了許多。
黑貓頭頂的金色絨團好奇地這裡戳戳那你碰碰，好奇地抓着黑貓的尾巴轉圈，喂，你怎麼不說話？
小孩，一邊去！黑貓甩開小猴子的手，別煩我，正思考呢！
切，小毛球蹭了蹭，那你幹嘛佔着我家大黃的頭，這是我的專座！
這裡寫你名字了嗎？你有名字嗎？你……
大黃一聲吼，都別吵吵，老子要睡覺呢！
黑貓和金色小猴子對視兩眼，默默達成和平共處協議，小猴子暫時允許黑貓佔了自己的位置，自己則趴在在黑貓頭上咬耳朵……
……
聽着尚陽說起這三年跟着十蕭，也算是安然無恙，陸小妹也漸漸地不再擔心，猶豫再三，還是問道：
“尚陽，你想……跟我回玄武嗎？”
尚陽拉着她的手不自然地僵了一下，陸小妹的心又沉了兩分，用微笑掩上了去，“你如果不想回玄武，我也不會勉強你，就是隔了這麼久沒見面，總是想你……”
“小妹你說什麼呢！我當然要跟你回去啊！”
尚陽拉過她的手，尷尬地望着她的臉微笑。尚陽還是有些不適應她的這張臉。他聽小妹解釋了半天，也沒聽懂那個陸瑜怎麼就這麼厲害可以封印她以前的容貌，還可以厲害得到能讓她起死回生……但是尚陽的直覺相信，陸瑜是守護小妹的人，和自己一樣。
“可是……”陸小妹眼前又出現了昨日撞見的那一幕，紅着臉輕咳，“你……”
不知道小妹吞吐緣由的尚陽打斷了小妹的話，語重心長地擔憂道：“你還沒同我說明白，今早究竟是怎麼回事！你如果已經是玄武王了，怎麼又和祁宇默那傢伙混到一處了？他害你還不夠嗎！我剛剛把脈，你身子真的是不能再差了……以前多健康，哪像現在病怏怏的……長得好看又不能當飯吃，難受的時候怎麼辦……”
陸小妹笑着掏出娟帕替尚陽擦拭眼淚，“行了行了，我還活得好好的呢，怎麼說着說着就哭了，真是……”
溫熱的眼淚打到手背上，癢癢的，陸小妹看着手背上的淚痕，頓住了手，盯着尚陽肅然道：“尚陽，我知道你和十蕭的關係了，你確定要跟我走嗎？”
“你，你知道？你怎麼會知道！？”尚陽慌張地攥緊了小妹的手，生怕她嫌棄地將自己推開，“小妹……我，我……”
感覺到尚陽害怕得輕抖，小妹俯身抱住尚陽，“我沒有責備你的意思，只是你現在也有了想要保護的人不是嗎？我聽說他爲了你得罪了很多人，看起來如果我要帶你走，他甚至會不惜與我動用武力……我不怕的，可是你的性子，肯定不想看我們互相爲難，不想看到戰場廝殺是不是？尚陽，我何嘗不想立刻就帶你回家，可是，我希望是你願意的，你明白嗎？”
“……小妹……”
咔嚓一聲刺耳的響聲打斷了尚陽的話。
陸小妹轉過身，正看見張晃想要逃離的柳如素。
“柳姑娘！”陸小妹喜出望外，拉住了一身綠色素裙的柳如素，“好久不見……”
“你，你是小妹！？”柳如素難以置信地打量着陸小妹的容貌，匪夷道：“難不成……你去朱雀的時候，去了柳家換了臉？！”
剛剛從背影來看的確是陸小妹，而且又與尚陽抱在一起，又趕上四國同盟會，柳如素十萬個確信，眼前的人就是陸小妹。看見尚陽失態地哭泣，她也覺得自己尷尬多餘，轉身想走，卻沒小心踩到了石子，打破了手中的花壇。
“沒，這回沒麻煩柳家的絕技，這個……說來話長！”陸小妹尷尬地摸了摸自己的臉，拉着柳如素，悄聲附耳道：“我好久沒見你了，你怎麼好離開！來，一會兒叫他們傳菜，一定要陪我喝一杯……”
柳如素依舊溫婉，微笑着留了下來，餘光一直打量着尚陽。她知道小妹這次來的目的。眼看着自己跟着尚陽這麼漂泊也有了兩年，雖然日子還算舒適安逸，可看着十蕭這般強勢，自己根本沒有下手的餘地，癡心一減再減少，漸漸的只求能留在尚陽身邊也就心滿意足。小妹的出現也給了她一個選擇的機會，是幫着小妹帶走尚陽，還是幫着十蕭留下尚陽。眼看着她已經十九歲了，再拖下去，的確也不是辦法，這個選擇，關係到她日後的命運……
尚陽的酒量依舊不好，被小妹灌了幾杯下肚，就伏在石桌上起不來了。
看着尚陽，陸小妹加了塊肉放在嘴裡邊嚼邊搖頭，舉杯向柳如素，會意一笑，“沒想到你還挺能喝的！”
“柳家換臉的絕技並不太爲外人知曉，都是秘密的委託，柳家的生意都是靠大姐的酒坊維持，在酒家聞着酒香長大，自然也差不了的。”柳如素飲盡杯中酒，目光淡然，好似飲水。
陸小妹感嘆真人不露相的同時，對柳如素的心意也掌握得八九不離十。聽尚陽說，當初她與自己分別後沒有回朱雀，而是去玄武找尚陽，就足以見得她真的癡心尚陽，否則她一個弱女子，長途跋涉，遠離故土，該有多辛苦，陸小妹再清楚不過了。
“柳姑娘，你……”陸小妹壓低了聲音，靠近了些，“你願不願意幫我？”
柳如素溫婉一笑，也許是許久未飲，腦袋空空的，心裡也空空的，望向尚陽輕嘆一聲淡淡道：“玄武王是聰明人，我的心意自然是瞞不過你的眼。想來這般問我，玄武王也已經知曉了他和十蕭的糾纏……以我對十蕭的瞭解，縱使是殺了尚陽，也不會放他離開。帶他離開，太危險……他多次想逃走去尋你，都被十蕭捉了回來。我，不想看他再有危險，能看見他好好的，我就知足了……”
“柳姑娘，我雖然急切地想要帶他離開，可是，我更希望他能開心。”陸小妹望向天邊不遠處的如血紅般夕陽，凌霄殿的方向又響起了絲竹樂聲，“我想給他最好的自由的未來……”
“真是幸福的人啊……”柳如素的視線移向陸小妹，“我很是憧憬他，想變成他來看這個世界，該有多簡單美好。我迷戀了他兩年，可是他從未對我動過心。可他越是這樣對你如一，我越是喜歡他。奇怪的是，我竟然也不討厭你。想到當初祁冠宇擺脫我爲你易容的時候開始，我就很羨慕你的勇氣，你勇敢地改變自己，變成最愛的人所愛的女子容貌，這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到的……我始終，沒辦法讓我變成你……”
陸小妹自嘲地笑着飲盡了杯中的濁酒，“你是對的。我當時被愛情矇住了眼睛，看不清楚現實，只是一味地順着自己的心罷了。你活得很清醒理智，這沒有什麼不好，我爲了一時的衝動，吃了多少苦頭，至今想起來，只嘆自己癡傻……”
聽了小妹的話，柳如素只笑不言，對笑着默默飲盡了杯中酒。
“小舞。”
聽到有人喚自己的名字，陸小妹一怔，轉頭呆呆地望向來人。
祁宇默拉住她的手，“晚宴開始了，我來接你一同出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