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噹一聲巨響，在陸小妹耳畔炸開。
小妹一驚，不明地呆住，連掙扎都忘了。接下來，令她更驚訝的事情出現了，有眼淚吧嗒吧嗒地落在她的臉頰。
“喂……”
陸小妹哭笑不得地伸手撥開鬢髮，揭去祁宇默的銀面。
捏着銀面的手，停頓在半空中。
陸小妹看着淚眼婆娑地望着自己的祁宇默苦笑，“被壓的是我，該哭的應該也是我吧？”
祁宇默俯身擁住錯愕的小妹，下頜抵在她的肩窩，閉了眼，認命般道：“我承認，我和十蕭有交易，可是這交易與你無關。我只想見見你，說說話……再怎麼說，你也是寶寶的孃親，怎麼能這麼狠心！掏空了我的心，你以爲我就好受？你以爲傷心的只有你一個人嗎……”
不提寶寶還好，一談到寶寶，陸小妹心裡壓抑了半年的怨恨也涌起來，沒什麼好語氣地冷哼道：“原來你還記得啊！既然記得，連祭日都沒燒根香，看起來青龍王真是大忙人……”
“你說什麼？”祁宇默錯愕起身，難以置信地盯着陸小妹的眼睛，“祭日那天，你來了青龍國！？”
陸小妹抹去了臉頰上溫癢的淚水，冷笑着把玩手中的銀面，“你忙着對付容宇，生死之際難以脫身，我也沒怨你！但那可是我唯一來到這個世上的孩子，我怎麼會不去看他……你不去，我也不去的話，他豈不是太可憐了？我又不是你，狠心到自己的親兒子死了，連眼淚都沒落一滴……”
“可憐的孩子，”回憶起往事，陸小妹忽覺鼻子發酸，不願再對上祁宇默炙熱的目光，別開了臉，“他連名字都沒有，還沒怎麼看清楚這個世界就匆匆走了……也好，這世間雖然美好，奈何人心齷蹉，看不見，乾乾淨淨地來，乾乾淨淨地走……”
見身上的人並沒有放開她的意思，陸小妹吸了吸鼻子，也不做掙扎，換了個舒服的姿勢，將面具戴在自己臉上。一直堵在心裡的話得以傾訴，小妹的神情不再怨懟，平靜似水，銀面的寒光映襯下顯得有些悲壯，像是奔赴戰場視死如歸的勇士。
“原來你去了……”
透過面具，陸小妹注視着祁宇默的臉，可是因爲祁宇默背對着光源，鬢髮經過一番激烈的掙扎後也散落在臉側，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聽聲音，能聽出一絲欣慰。
陸小妹聽出來不對勁了，凝眉，“你以爲我沒去？”
“我那天……”
祁宇默如鯁在喉，說自己等了她一夜感覺有邀功的嫌疑，平白地感覺矯情，便改了口，“我黃昏時分的時候趕到，等了你很久，你也沒出現。我遇見了詩婉，她說她那一天都在，卻也沒見到你……”
聽到祁宇默一番話，陸小妹的確有些訝異。她自然知道祁宇默，這種事情就算他說謊，也不會扯上別人。
至於詩婉……
陸小妹苦笑，“原來她還喜歡你呢……”
祁宇默不是傻子，話已說成這樣，也料到自己和她錯開了，而自己因爲信了詩婉的挑撥，埋怨了她多時，心頭又是一陣酸澀的失落，哀哀道：“你爲何清晨來，以前見你祭祀親人，都是在黃昏，你若是黃昏來，我還能見到你……”
“他生在青龍，”提起寶寶，陸小妹心裡也不少受，酸澀疼痛感逐漸在心中漾開，一發不可收拾，“理應該按照青龍的規矩來。你我見或不見，其實也沒有什麼分別……看詩婉喜歡了你幾年的份上，也挺可憐，其實原本我還建議你收了算了的，可是現在看她也太小心眼了些，留在你身邊估計死得更快，還是……”
“別跟我提她！你爲何不生氣！？”祁宇默氣到戰慄，捏上了她的下頜，“尚筱舞，你知道我有多……”
有多恨你絕情冷漠……連恨我都不願意……
突然臉頰上多了柔軟的觸感，祁宇默睜開眼，正好對上了陸小妹的目光。許久沒見到她收斂了鋒芒，這樣溫柔地看着自己，心裡突然被什麼撞了一下，酸酸地疼，俯身抱住了她，“別說話，今晚再讓我抱一會，好不好？明天……明天我就離開……”
陸小妹的手從他的臉頰移到腦後，揉了揉，嘆了一口氣。
看到和自己分享一樣傷痛的人，她無論如何也狠不下心來推開他，或是說些傷人的話。那時候寶寶沒有了，自己在打擊之下險些隨寶寶而去，如果不是阿默堅強，拉着自己，自己早已活不到現在……那時候，他是不是流淚了，她已經記不清楚，如果是阿默，他不會不愛那個孩子。
他是不是將眼淚流到心裡去了呢……
這樣的時候，陸小妹第一次發覺了面具的好處。自己躲在面具後，悲喜別人都看不到，所以沒必要堅強，偷偷地躲在後面，放心地傷心……
“就這一次……”陸小妹揉着祁宇默的頭無奈地嘆息，也有些疲倦地閉了眼，“看在寶寶的面子上……”
第二天，陸小妹醒來的時候，祁宇默果然已經不在了。
撐着身子坐起來，揉着被壓得發酸的肩膀，陸小妹皺起眉頭。從這肩膀痠痛程度來看，他應該剛走也沒多久。
臉上的面具因爲尺寸不合，隨她起身，落在了榻上。陸小妹拾起，翻來覆去地在手中把玩，顛了顛，感覺銀面太輕薄了，也當不了幾個錢，興致卻沒減。銀面做工精緻，一看就是祁宇默的手藝。
有形的東西，他究竟有什麼不會做呢……
面具內側刻上了兩個小子，陸小妹眯着眼睛，舉起面具對着晨曦微弱的光束，才終於看清。
銀面上刻着的兩個字，是“阿默”。
陸小妹微怔，一時間竟然有些恍惚，打量着空蕩蕩的屋子，竟然產生了些許錯覺，她現在是不是還在小木屋呢？寶寶，寶寶是不是在院子裡……
來不及穿鞋襪，陸小妹散着頭髮跑出了屋。可是屋外，是陌生的庭院，四周是奇怪的水域，她在哪呢？
背後突然被什麼東西撞到，多了重量，這纔將陸小妹從晃神中驚醒。
見她發呆，毛絨絨的尾巴纏了上來，卷在她脖子上撓她的癢癢。陸小妹怕癢地抱過身後的黑色絨團，驚喜道：“黎叔！好久不見，你怎麼輕了？快坦白，是不是太疼新婚老婆了？哎呦，你年紀也不小了，也注意一下嘛……”
黎叔冷冷地掃了一眼她手中的銀面，癟了癟嘴，切，不要轉移話題！又見到祁宇默了吧？可惡的！竟然隱藏了氣息，連我都好不容易拆穿他的把戲！要不是小白這兩天肚子不舒服，我絕對饒不了他！
“小白？你老婆？”陸小妹激動了，“快快，我要看它！不錯嘛，黎叔，這一下就有後了，虧我之前還那麼替你擔心！”
行了，黎叔舔了舔貓爪，不屑道，誰不知道你的小心思！不就是嫌棄我礙事，把我打發走了麼！怎麼，怕我打擾你私會老情人？
“我沒想到在這見到他，還以爲會在四國同盟會……”陸小妹明媚中滲出一絲苦澀，“他這樣糾纏，倒是讓我吃驚，還以爲抽離了愛，他會忘了我……”
黑貓沉默了半晌沒有搭話，舔了舔女子的手。
“小妹！”
身後突然響起了輕快的呼喚，陸小妹微驚轉過身，正看見顧涵抱着一隻微胖的小白喵向自己走來。
“行啊黎叔，一下手就直奔小蘿莉！”陸小妹頗爲開心地調侃，“大叔配蘿莉，不錯不錯！一定要給我生一堆小蘿莉玩啊！我期待好久了啊！”
黑貓三下兩下跳上了她的肩膀咬耳朵，小妹啊，說正經事，明日方姑救到白虎了，前兩日容宇也到了！今早十蕭就已發出告示，宣告四國同盟就在後日，舉國盛典，倒時候晚宴……你打算以什麼身份參加？
十蕭一開始雖然就已經知道自己的身份，可陸小妹知道他正在被白虎國內勢力壓得喘不過氣來。本以爲可以趁亂，能將尚陽要回來，可現在連祁宇默也捲了進來……祁宇默既然來白虎，還與十蕭建立了交易聯盟，自己勢單力薄，想要搶人就愈發困難。
陸小妹昨天知道得太突然，沒想到自己精心佈下的棋局有一顆重要的棋子屬於敵方，一時間難免混亂。
你讓我想想，黎叔……我再想想……
“啊呀！”
正在陸小妹發呆的間隙，胸口被一團絨球撞到了。陸小妹一驚，低頭正好看見小白喵掛在自己身前，小爪子撕拉一聲，在自己前襟抓出來幾道劃痕。
“抱歉，主上……”顧涵撓着頭可憐兮兮地湊上前，“我剛纔分神，沒有抱住它……”
“沒關係……”陸小妹笑着抱起小白喵，看着它微微隆起的肚子微笑，“這衣服我正好想換，懷孕了難免性子急一些，不要緊……”
小白喵好奇地貼近了鼻尖，蹭了蹭她的鼻頭，發出呼嚕嚕的聲響。
“你喜歡我？”陸小妹湊近，貼着貓咪的容貌，被白喵舔了一下臉頰，咯咯地笑出聲來，“跟我回玄武，生一堆貓寶寶給我玩……”
不遠處，祁宇默立在樹後，將一切盡收眼底。
想起她問自己願不願意同她回玄武的神情。
那一刻，他恨不能捨棄一切，追她而去，這樣是不是就能和其他人一樣，站在她身邊了呢……
男子身後響起了邪魅的調侃：
“怎麼，捨不得了？我要是你，哪怕將她用鐵鏈鎖起來，折斷她的翅膀關起來，也要留着自己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