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醒了,
手掌按着自己的腦門,
哎喲喲,
腦殼痛腦殼痛。
“想吃點啥?我給你買點粥吧。”
雖然有點早,但外賣山的早餐也是能點了。
“哎喲,不恰粥,不恰粥,恰粥沒力氣。”
“那要吃什麼,點個窯雞王?”
“要嘚,要嘚。”
芳芳點點頭,拿出手機幫老道點外賣,同時道:
“你再靠着坐一會兒,不急着下牀哈,等外賣到了我再來喊你。”
“嗯,辛苦你了,芳芳。”
“瞧你說的,咱是一家人。”
都是一個老闆,確實可以說是自家人。
芳芳出去後,
老道又靠着坐了一會兒,
似乎是躺久了,覺得身上很不爽利,還是慢慢地下了牀。
通城這幾天在降溫,明明已經入夏了,但連着幾天小雨下來,居然還有種涼颼颼的感覺。
老道在房間裡找到了自己的外套,披上。
推開病房的門,老道猶豫了一下,還是沒出去,又坐回到了牀邊,拿起遙控器打開了電視。
比起隔壁的四張病牀塞得滿滿的,他這邊的條件倒是能趕得上醫院裡的高幹病房了。
藥店這陣子連掛水的病人都不收了,都是建議去附近的其他診所或者醫院,自家人生病了,肯定條件盡着給自家人用。
“啊啊…………”
打了個長長的呵欠,
老道揉了揉眼,
一股睏意又襲來了,
腦子裡還是有點漿糊的感覺。
“醒啦。”
走進病房的是小蘿莉。
“啊,醒嘞。”老道笑着應答。
小蘿莉走到病牀邊,關切地問道:
“身子感覺怎麼樣?”
“沒啥問題,沒啥問題。”
老道現在只記得自己好像是去火場救人來着,後面至於怎麼昏迷的,他是完全記不得了。
“那就好,我給老闆他們打個電話替你報個平安。”
“不用麻煩咧,真的不用麻煩咧,大晚上的不用來看我,又不是什麼大事兒。”
小蘿莉笑了笑,道:
“他們現在想來也來不了,都在東北呢,家裡就我在看家。”
“跑東北去了?找龍脈?”
“嗯。”
“龜龜,跑那麼遠啊,怎麼還真去啊。”
小蘿莉意味深長地看了老道一眼,但什麼也沒說。
只是電話撥出去後,顯示不在服務區。
小蘿莉放下手機,皺了皺眉,道:“估計老闆他們在老林子裡,手機沒信號吧。
對了,你想吃點什麼?”
“芳芳已經給我點了。”
小蘿莉點點頭,“那你好好休息,老闆走之前吩咐過了,讓你醒來後必須再住在病房裡觀察個兩三天。”
“我這已經好了,真的,沒問題了。”
“老闆說如果你不住這裡,跑出去了,就讓我打斷你的腿,讓你打着石膏在這裡躺兩三天。”
“…………”老道。
“行吧,反正小猴子也跟着一起去東北了,你也沒什麼事兒做,這幾天書屋也不開張,你要是覺得無聊就去隔壁找人嘮嘮嗑,反正隔壁人多。”
“額,好吧。”
電視里正在放着一部救火紀錄片,
主持人正在講着深情的話語,
“哪有什麼歲月靜好,只是有人在爲你負重前行。”
……………
“哪有什麼歲月靜好,只是有人在爲你負重前行。”
周澤感慨着,
老道上輩子到底做了什麼,
居然留下了這麼一隻對他死心塌地的猴子,
當初的搬山猿猴一直守護着那張鬼差證,也算是忠心耿耿了,但那隻搬山猿猴畢竟是正牌的,有“正宮”的名分。
但這隻老猴子呢,
明明是當初被涮下去的,
是備胎啊,
都千年過去了,
居然在這個時候仍然願意跑出來爲老道燃燒最後一把。
這種忠誠,還真是讓人觸動啊。
周澤抿了抿嘴脣,
其實,
他能看出來,
老猴子已經是強弩之末了,
連捶打楚江王法身的速率也慢慢地降低了下來。
如果是巔峰時期的老猴子,硬抗楚江王,可能還真的能強行五五開。
府君的猴子,除了初代的那隻紫金神猴戰力上天的特例,最起碼,打個閻王應該沒多大的問題。
但現在,
懸,
更何況,
人閻王只是出動了一具法身而已,
本尊還沒動手呢,
你現在連人家的法身都捶不爛,
等人家的本尊再出手,
還有什麼勝算?
只是,
就在這時,
周老闆似乎看見坐在楚江王法身身上的老猴子,
像是忽然擡起頭,
看向了自己這邊。
老猴子的視線很銳利,
銳利得讓人覺得害怕。
兜裡的煞筆開始震顫了起來,
甚至連青銅戒指也跟着一起有了反應。
這是來自老猴子的窺覷,
或者,
更像是一種知會。
它記得自己,
它注意到了自己,
甚至,
周澤有一種感覺,
對方似乎看穿了自己現在站在這裡,是在等待着什麼。
等着它死,
等着它力竭,
等着它最後孤注一擲,
等着它變成第二個平等王陸。
所以,
先前往這裡走,站在這裡時,
周澤覺得自己有點陰損,有點壞。
當人家在爲老道拼命,算是幫着自己搶龍脈時,
自己卻站在邊上看着,
等着它死,等着它走投無路,
等着,
吃它。
愧疚的情緒只是一閃即逝,
因爲周老闆清楚,
在這個時候,任何的婦人之仁,根本就沒什麼意義。
因爲對手是一位閻王,
是地獄的主宰之一,
想和這種級別的對手搶東西,
容不得任何的矯情。
周澤自己也是冒着身份暴露的危險,
要麼不出手,
要麼必須成功!
而成功的唯一條件,就是贏勾能夠再像上次在地獄他的宮殿裡那般,得到一口啓動的“燃料”。
很殘酷,很冰冷,很現實,
周澤沒得選擇,
原本他還期待着老猴子能老當益壯一把,直接把閻王揍一頓,這是最皆大歡喜的結果,但現在看來,基本沒可能了。
老猴子的氣血已經耗得差不多了;
而在這之前,
周老闆別說幫忙了,
連上牌桌的機會都沒有。
慢慢地,
周澤蹲了下來,
雨水不斷地落下,
在周澤面前出現了一些積水的低窪,
黑色的水依舊能夠倒映出人的影子,
周澤看着自己的臉,
忽然覺得自己現在有些和這水一樣,變得有點黑了。
倒不是覺得自己的這種行爲這種抉擇有什麼錯誤,
而是覺得,
自己的反應好像有點太平靜太平靜了,
平靜得如同理所當然。
“啪!”
丟了塊石子兒,
砸入了水窪之中。
“老道啊老道,你當初要是不敗家,現在不屁事兒也沒有了麼?”
可惜贏勾現在還不能說話,
不過周澤倒是能夠模仿出贏勾要說什麼,
“矯…………情…………”
呵呵,
拖着長音,帶着一種中二的語感。
也確實是矯情了,
要是老道當初沒敗家,
現在自己所需要面對的,
可能就是高高在上的地獄主宰…………陸放翁。
以贏勾的身份,
無論誰坐在最上面,
都容不得他的復甦和恢復的。
周老闆擡起頭,
對上了老猴子的目光,
那磅礴的身軀,
那碩大的眼眸,
盪漾着的是一種帶着些許戲謔意味的目光。
這一次,
周澤確定了,
這老猴子,
他知道了!
他看穿了!
他了然一切!
可能,
從那次通過侯亮亮在通城的初次“見面”時,老猴子就已經洞悉了很多很多。
可笑的是,當初的自己居然還很意外老猴子好像沒認出老道的身份來。
這隻老猴子,有着超乎想象的算計和推演能力,有着恐怖的智慧!
它來了,
它出現了,
它可能已經猜到了結局,
但它還是來了,
它還是出現了。
就憑這份智慧和算計,
當初的它,是怎麼落選輸給了搬山猿猴的?
媽的,
老道真是眼瞎啊。
老猴子捶累了,
只是這具閻王的法身還被那黑色的身影繼續纏繞着,切斷了和本尊的聯繫後,這具法身就像是失去了指令下達一樣,就任憑老猴子繼續坐在他身上也不懂得反抗。
老猴子就這麼大大方方地坐着,
低頭,
先看了看自己的雙腳位置,
腐爛的面積正在不斷地加大,
爛肉也在不停地剝落,
一些位置,白骨都已經露出來了。
如果這會兒,
它直接選擇離開,回寒潭的話,找那裡自己飼養起來的鯉魚,倒是可以把這個症狀表現再壓制下去,繼續苟存一段時間。
但,
呵呵,
老猴子雙手叉腰,
喘着氣,
沒必要了,
活着累,
活着真他孃的累啊。
還有,
這王八犢子,
真硬啊,
自己的拳頭到底還是沒以前硬了,
竟然連這具法身的龜殼都打不破!
老嘍喲,老嘍喲。
老猴子還清楚地記得,
自己壯年時,雖然力氣上肯定比不過那個賣苦力的憨憨,
但這身體魄,也不至於差到這種地步的。
不服老,是真的不行,真的不行了啊。
老猴子的目光再次落向了前面這座山的山坳位置,
那裡,
蹲着一個年輕男子,
男子也在看着它。
老猴子笑了,
哈哈哈哈地大笑,
帶着一種調侃,帶着一種放肆,帶着一種酣暢,
甚至眼神還一抖,
得意之情,
溢於言表:
“等急了吧?”
山坳之中,
周老闆站起身,
他忽然覺得不內疚了,也沒覺得自己選擇的等待有什麼陰損的了,
更不再覺得自己以這種方式等待一隻忠誠的老猿步入死亡步入絕望步入“口糧”有什麼不對的了,
因爲人家自己早就看開了,早就放下了,早就坦蕩了。
那麼,
自己還在這裡矯情個屁啊。
再度面對老猴子投射來的目光,
周澤笑着叉着腰,
用一種只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笑罵道:
“老東西,你怎麼還不死啊!”
“砰!”
老猴子又是一拳砸在了楚江王的法身上,
還扭了扭胯,
像是在說:
就不急着死,就不急着死,
氣不氣,
你氣不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