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的事兒,只是一個簡單的小插曲,雖然在這插曲中,一個捕頭倆巡檢剛剛和這個世界說了永遠地“再見”。
因爲上輩子自小受窮的原因,所以這輩子周老闆一直改不掉從外面往家裡帶東西的習慣。
有點類似於那些舉債建犬舍收養流浪犬的愛心人士,其實這也是一種囤積癖的表現。
這幾年來,書屋的經營上,一直是虧損着的,但在體量上,卻已經變得極爲恐怖。
吞掉倆巡檢,簡單得就像是丟了兩塊石頭進了水塘一樣,濺起了少許漣漪,隨即平靜。
像是玩一款經營類遊戲,
雖說在盈利方面一直受挫,雖說周老闆心心念唸了很久的“動物世界”也早就破產,
但忽然從另一個角度另一個方向來看看這家書店,也有着一種特殊的成就感。
馮四和安律師的做法,周老闆能理解,他也不會傻乎乎地跑去指責人家心狠手辣什麼的,一年前在地獄,自己和鐵憨憨舉着月亮直接砸人家閻王的宮殿時,那玩兒得比這一出也大多了。
況且,馮四也想要給自己送上一份投名狀。
“老闆,咖啡。”
鶯鶯幫周澤把續杯。
過了會兒,
馮四和安律師回來了,倆人站在門口,沒有進來。
安律師隔着鏡子對着周澤伸手向隔壁的藥店指了指。
周澤會意,起身,走出了書店。
三人一起進了藥房,
芳芳在織着小孩衣服,見老闆來了,馬上起身打招呼。
周澤對她點點頭,進了病房。
路上,恰好碰到了剛剛從衛生間裡出來的老道。
老道正繫着自己的繩子褲腰帶,他平日裡基本穿道袍,皮帶這玩意兒是用不上的,強行用上的話看起來也顯得很不倫不類。
“老闆,你來啦。”
“嗯,來看看。”
推開病房的門,
首先看見的,
是腳被吊着的勾薪,
勾薪的牀鋪在病房最裡面,但誰叫他的造型最亮眼呢?
快兩年了啊,
兩年前的萍水相逢,人生若只是初見,
可能命運真的對他開了個玩笑,
那一天,勾薪帶着自己的“黑白無常”來到了書店,在書店裡盛氣凌人,甚至還說出了要收周澤當小弟的話語。
周澤向他推薦了通城一日遊,
隨後,
他就一直待在這間病房裡了。
這兩年來,書屋經歷了不少風風雨雨,現在依舊安然無恙,這裡面,也有着屬於勾薪的一份貢獻。
爲了祈求一點虛無縹緲的平安保佑,不知道多少人整日地求神拜佛,貢獻香火錢。
而書屋這裡,則是實打實地可以自己給自己加碼,這也是一種幸福和幸運。
勾薪還在昏迷着,
那個上午剛被老張送來的少年則是在沉睡,
病房裡,五張牀位,只有慶的眼睛是睜開着的。
慶在一年前就醒了,一開始周澤還不是很放心她的存在,但一年後,她依舊乖乖地在這裡,安分得讓人覺得意外。
慶的目光在周澤一行人的身上掃過,
在馮四的身上稍微多停留了一會兒。
慶是認識安律師的,也認識馮四,而且是老相識了。
雖說當年的安律師和馮四隻是巡檢,但這腹黑二人組,在陰司混得,確實可以,不知道的人,還覺得他們是正人君子,但慶以前可是做“軍統”的,自然瞭解得更多。
“升官了?”
慶開口問道。
“託您的福,現在是黃帶子。”
馮四走到慶的病牀前面,目光,則是打量着另外兩牀的小孩。
一家藥房裡,居然躺着三位執法隊的大佬,要不是安律師親口告訴他的,他是絕對不會信的。
其實,這會兒馮四是有點兒後悔了,後悔自己投誠得有點晚了,倒不是他想和安律師爭寵什麼的,而是因爲他當初本有更早進來分原始股的機會,卻被自己耽擱了。
想當初,馮四隻是有機會回地獄衝擊判官的位置,這就已經足以吸引慶去招攬他了,爲此甚至對其放走安律師的行爲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現在,馮四居然已經是黃帶子了。
“地獄,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這是慶真正關心的。
這一年來,她一直安分地躺在這裡,真正的原因,還是因爲她聯繫不到地獄那端了。
而這一切,
開始於那天,
老道進了病房,
對她說了句:
“沒多久了。”
失去了對地獄的聯繫,只知道地獄發生了大動盪,在陽間,她反正也沒其他地方可以去了,不如留在這裡。
這一次,地獄之門提前開啓了一點,但也只是放出了一批判官和巡檢還陽,陰陽的秩序還沒真的恢復過來。
所以,在這一年的時間裡,慶大部分時間就是在聽着自己隔壁牀的二貨蠱惑自己去嘗試逃跑,然後再每天試圖從老道“高深莫測”的話語裡去理解出一些特殊的含意。
在她眼裡,老道說的每一句話,都可能蘊藏着玄機。
你不能說她笨,其實可能是聰明過頭了。
“常侍們上位了。”
馮四說道。
慶的目光閃爍了一下,不是很驚訝,只是有些意外。
對於陰司的高層來說,這本就是一種趨勢,況且在兩年多前,贏勾第一次鬧地獄時,十常侍就已經顯露出了存在感。
“這麼快麼…………”
“確實挺意外的。”馮四聳了聳肩,他在故意等着慶繼續發問。
“執法隊呢?”
慶問道。
一年前,爲了追殺逃出去的疑似初代府君的殘魂,楚江王解封了執法隊,現在十殿閻羅的時代結束了,那麼當初執法隊和楚江王所達成的交易,還能繼續麼?
“你想問的是你們的這個部門,還是你們的大首領?”
安律師這時候開口道。
“大首領?”
慶的身子忽然一顫,隨即馬上繃直了後背,驚愕道:
“你知道我們大首領的情況?”
安律師點點頭,看了一眼自家老闆,道:“他死了。”
慶的目光忽然變得有些空洞,話語裡,帶着些許冰冷,道:“怎麼死的。”
“被我吃了。”
周澤開口道。
慶宛若聽到了一個大笑話,
居然笑出了聲。
“哈哈哈哈…………你說什麼?”
“被我吃了。”
周老闆重複了一遍。
“你再說一遍?”
“我說,他,被我吃了。”
“你當我傻麼,會信這種…………”
周澤攤開手,
掌心的煞氣開始慢慢地凝聚,
煞氣化形,模擬出了當初那道黑影跪伏在自己面前時的畫面。
別人可能認不出來,但慶,肯定認得出來。
這些執法隊的高層,對大首領簡直像是粉絲愛自家愛豆一樣,瘋狂得一塌糊塗。
在見到這煞氣模擬出來的虛影時,慶的雙手猛地離開了牀鋪,與此同時,旁邊兩張牀上的小孩身軀也開始顫抖起來。
周老闆掃了一眼這仨孩子,繼續平靜地道:
“他想殺楚江王,但沒成功,所以主動向我獻祭了自己。”
慶壓低了自己的聲音,眼睛裡開始充斥着血絲,道:
“然後呢?”
“然後,楚江王被我殺了。”
“…………”慶。
“我知道這一切都很難理解,也很難消化,但我們既然對你說了,就不怕日後你們出去後自己再去調查。”安律師這會兒接管了話語,伸手指了指自家老闆,道:
“嚴格意義上來說,你們大首領,是死在楚江王手裡的,而我們的老闆,則是給你們大首領報仇了。
所以,總的來說,我們老闆,是你們執法隊上下的恩公。”
“恩公?”
慶覺得自己整個人都開始要崩潰了。
空氣中,
瀰漫着濃郁的暴戾和殺機。
馮四這時用自己的手指輕輕地敲了敲牀邊的不鏽鋼欄杆,道:
“還有一個問題,你還沒問呢?”
慶忽然轉過身,看向馮四,有些驚愕道:
“執法隊,執法隊怎麼了!”
馮四清了清嗓子,
手指在自己脖子位置輕輕地劃了一下,
慢悠悠地道:
“雞犬不留。”
“嗡!”
“嗡!”
隔壁牀鋪的良和佑猛地坐起了身子,他們還閉着眼,但加上慶,三個小孩身上的憤怒和殺機簡直濃郁得幾乎要熬化作水流淌出來!
“陰陽封閉的這一年,陰司進行了大清洗,任何的異端,都被剔除,而且是不惜一切代價的剔除。
你很難想像,那九個太監上去後,到底有多麼的肆無忌憚和瘋狂。
很抱歉,
雖然楚江王已經死了,雖然十殿閻羅也已經是過去式了。
但你們大首領在一年前主動對楚江王動手,而且是和一頭老猴子一起的,所以,你們執法隊對於現在陰司的態度,實在是太過清晰了,屬於第一批被清理的對象。
不出意外的話,
本就所剩不多的執法隊,
現在,
就只剩下你們仨了。”
馮四環視了一下病房,繼續道:“你們運氣,可真好。”
太多爆炸的信息,需要慶去一點一點的消化,同時,她也需要親自去求證,但理智告訴她,既然這些人這樣告訴自己,那多半是真的了。
因爲他們三個人出現在這裡的目的,慶也早就心知肚明瞭。
慶笑了,
她伸手指着周澤三人,
道:
“所以,你們是想讓我們,做你們的狗,是麼?”
他們仨,現在,真的是喪家之犬了。
周澤馬上搖頭,
否認道:
“當然不是。”
聞言,慶的臉色,稍微好看了一下,道:
“那麼…………”
周澤則是打斷她的話語,接着說道:
“別侮辱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