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陸吟雪怕冷,賀蘭青玄從思雨思月的口中早就有所耳聞。
但他還算是第一次見到有人睡覺的時候會連着整個腦袋一同塞進被褥之中,甚至在他伸手拉被子的時候,裡面的人還似醒非醒的將被子擠回原位。
搖了搖頭,賀蘭青玄決定不再管她,將布簾掀開,這一船艙的糙漢子都已經到了甲板上,或是去了倉庫,還有些人則是留下來做飯,大家都忙忙碌碌的。
棠溪已經早早的將三人的乾糧都準備好了,見賀蘭青玄走出來,便將乾糧遞了過去,旋即看了一眼另一邊還沒有任何動靜的布簾,問道:“陸小姐呢?”
在這船上的確是睡不好,棠溪和賀蘭青玄兩個修習武工的人都沒能完全入眠,反而是神經緊繃的淺眠,怎麼想陸吟雪一個弱女子都不可能睡得如此香甜。
“不必管她,下船之時再來叫她。”賀蘭青玄拿着乾糧往外面走。
有了賀蘭青玄的命令,棠溪也不再糾結,讓外面的船工看着陸小姐,不讓人去打擾她之後便緊跟在了賀蘭青玄的身後,直接來到了甲板之上,吹着海風,目光更是想要從這海上看見島嶼。
直到聽見外面的響動都已經消失,陸蕁才從被褥之中探出個腦袋來,見船艙裡面的人應該是走了個乾淨,這才從被子中鑽出來,拿了昨夜被她放在她和賀蘭青玄之間當三八線的斗篷披上,這才暖和了些,撩開布簾站起身來。
方纔在賀蘭青玄扯她被褥的時候她便已經醒來了,只是她一想到昨晚自己因爲害怕而做出的事情,有些無顏面對賀蘭青玄,見桌上還放着乾糧,她便自己拿來吃,吃罷纔想起了之前調息的心法,在這船艙之中鍛鍊起來。
不過多時,陸蕁便從位置上睜開眼來,站起身來推開門,果不其然的看見了迎面而來的船工。
“陸小姐,我們已經到岸了。”船工也被陸蕁這突如其來的開門嚇了一跳,只好看看停下腳步來看着陸吟雪。
“我明白了。”陸蕁自身也是一愣,方纔調息的時候只是靈機一動,便是感覺到門口有什麼東西迎面而來,這才站起身來將門打開,竟然真的有個船工迎面而來,真真是神奇。
來到了這甲板之上,依然有人在搭着下船的木板,而賀蘭青玄和棠溪二人則是站在一旁。
陸蕁也順着兩人的目光打量着這個孤島,這孤島看起來面積不小,孤島之上還落座着幾個不算太高的山巒,從船靠岸的地方看去,隱約還能看見山腳之下有一個大院落,雖然看的不是很清明,但是這孤島大部分都是荒郊野外的地方。
“你師傅的朋友便是一個人住在這種地方?”陸蕁輕輕搖了搖頭,若是讓她在這種四面環水,四周還都是叢林野獸的地方呆上一年半載,怕是要了她的命。
賀蘭青玄點點頭,轉身從這船上離開,棠溪和陸蕁也趕緊跟上。
這一條大船見三個人都下了下去,便是將木板收了回去,悠然的離開。
這一路上,
陸蕁倒是沒跟船上的船工說上幾句話,旋即想到了那溫泉池旁的四個丫鬟,似乎也都是沉默不語。
是應該誇獎賀蘭青玄教人有方,還是應該說賀蘭青玄警惕性太高呢?
跟着賀蘭青玄往這山林之中走,不過多時便是來到了這院落的門口,院落的大門大敞着,站在門外甚至還能聽見從裡面傳來的呵斥聲。
“老前輩定然又在教訓徒弟了。”棠溪不禁低聲的說了句。
賀蘭青玄也是無奈的搖了搖頭,邁了步子往裡面走,陸蕁也跟了進去。
這院落看起來沒有辦法老舊,反而很新,四周的牆壁絲毫沒有掉漆,從陸蕁的眼光中來看,這院落的牆壁是再修補過的,但是修補也不過是這個幾個月的時間,印記還很新。
將裡面院子的大門推開,便是清晰的聽見了老人的呵斥聲:“之前讓你們不好好學着,如今再不好好學,老夫今日便剁了你們的指頭,看你們還敢不敢出去污了老夫的名號!”
走進去這纔看見,正在呵斥的老人已然頭髮花白,身子乾乾癟癟的模樣,瘦的像是一條竹竿,白色的鬍子留的老長,脊背彎曲,身量不高,手中的柺杖卻砸在地上聲聲響。
而這院落之中,她卻是沒看見人了。
“閔次老前輩。”賀蘭青玄輕飄飄的開了口。
被稱爲閔次的老頭兒這纔不耐煩的看了過來,一看見賀蘭青玄便是停下了敲擊柺杖的動作,只扭頭打量了一下賀蘭青玄的上下,摸了摸鬍子點點頭:“小子倒是人模人樣了不少,今日又有何事麻煩老夫啊?”
陸蕁很顯然沒有進入閔次的視野。
“此次前來,只是想讓老前輩多收個徒弟。”賀蘭青玄輕笑了聲。
“徒弟?”閔次一挑眉,目光這才落在了陸蕁的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又將柺杖砸了兩下,瞪着眼睛看着賀蘭青玄:“你這小子,竟然讓老夫收個細皮嫩肉的女娃子當徒弟,還嫌老夫的徒子徒孫不夠丟人的嗎!?”
閔次的聲音連連拔高。
細皮嫩肉的女娃子?陸蕁心中重複了一遍,臉上還是強撐着笑臉,嘴角卻還是不自覺的抽搐下。
她不能與這七八十的老人計較纔是。
“更何況這女娃子能做個啥,給老夫倒水都怕閃了腰,你這小子若是特意過來埋汰老夫,老夫下次見到你師傅,定然將你這喪盡天良的事兒都告上去。”閔次的五官都因爲生氣而皺在了一起。
陸蕁死死攥緊了拳頭——他是長輩,不能同他計較此事。
“告吧,今日本王來,只是將她交給你訓着,不拜師也無妨。”賀蘭青玄還是副風輕雲淡的模樣,見這番話說罷,那閔次的眼裡都快要噴出火來,這便道:“府中近日來了幾罈子美酒……”
一聽到美酒二字,那閔次眼裡的怒火便消散了個無影無蹤,將手中的柺杖停下,嘿嘿一笑:“若是如此,這女娃子和美酒我就收下了,王爺何時將酒送來?”
陸蕁睜大了眼睛,卻是滅有想到閔次變臉如此之快,方纔還叫人小子,一聽到酒就改了稱呼,甚至連態度都變了。
“三四月本王讓人送來,這幾日便麻煩閔次前輩教導與她了。”賀蘭青玄坐在旁的石凳之上,在那石桌之上拿了杯盞,給自己倒了一杯熱茶。
“交給老夫便是,雖不至於讓她這幾日就能飛檐走壁,但最起碼提氣之類還是可以的。”閔次摸了摸鬍子,這一次卻是沒有半分的生氣,依舊上下的打量了那陸蕁一下,輕輕搖了搖頭:“這一身衣裙多礙事,章厚,取件黑色的衣衫來。”
章厚?
微微一愣,倒是見不遠處的屋頂之上下來個胖子,飛快的竄進屋子裡面抱了套衣服小跑出來,跑到閔次身邊的時候還被閔次用柺杖敲打了一番:“你這崽子胖的如此,動作都慢了半分。”
章厚堪堪躲過最後一下,抱着衣服來到了陸蕁的面前,見陸蕁這一張乾淨漂亮的臉蛋,倒是憨厚的揉了揉腦袋,將懷裡的衣衫遞了過去,低聲道:“給你的。”
陸蕁嘴角抽搐着將這衣衫拿進了懷裡。
真可謂是不是冤家不聚頭,這人儼然就是之前在夜探李書玉府中時遇到的小賊,如果她沒記錯,他應該還有個瘦條的哥哥……
“都說讓你多練練減掉了再回來,非不聽,如今天天被師傅唸叨!”果不其然,似曾相識的聲音馬上就出現在旁邊。
一胖一瘦,這不正是當時被她們嘲諷的兄弟麼。
“我練了。”章厚揉着被哥哥打了個腦袋不是很歡喜。
“練個大頭鬼,錢都沒撈着。”哥哥又敲打了一番,兄弟倆在這院落之中鬧了起來。
閔次的脾氣也跟着上來了,大吼道:“給老夫上房!沒練完之前別在老夫眼前晃!”
兩兄弟馬上停了下來,齊齊的往屋檐上跑。
陸蕁有些無奈的看着那兩兄弟倆的背影,幸得那日她在黑暗之中沒有讓人將臉看了去,這兩兄弟也是她之後躲藏起來看見的,若是今日撞見,還不知要出什麼狀況。
鬆了一口氣。
“丫頭,你叫什麼名字?”閔次見兩個徒弟上了房,這才扭過頭來看陸蕁。
“我姓陸,單名一個蕁字。”陸蕁猶豫着,還是將之前馬車之上跟賀蘭青玄商量過的名字說了出來,一雙眼睛倒是晶亮。
“老夫叫閔次,如今江湖上幾個有名的樑上客都是老夫的徒弟,若是你想拜師,今日便叫老夫一聲師傅,若是想學些皮毛,叫老夫前輩便是。”閔次冷哼了一聲,見陸蕁這纖細消瘦的模樣,不免多說:“你這丫頭身上的藥味倒是好聞,只可惜你這身體老夫怕你受傷。”
陸蕁動了動鼻子,倒是沒聞到自己身上的藥味。
倒是這閔次一而再再而三的嘲諷令她冷笑了幾聲,站定在閔次面前,微微拱手行禮後,將手攤開,看着閔次,陸蕁的手中正拿着閔次腰間的小錢袋,低笑:“老前輩,請多多指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