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寧夕站在一個石堆上面,看着集結在面前的八萬狼牙鐵騎。初來時是十萬人,死了一萬多人,傷了幾千人。如果奪回貝州城的這場戰役來算,一萬多人的犧牲並不算什麼。
可是,木寧夕仍然覺得心情沉重。她總是希望不死人的完美結局,但是戰爭沒有不死的人,從古代到現代,戰爭中死亡都是不可避免的悲劇。
看着集結的男人們昂首挺胸,一副壯士一去不復返的絕決和勇猛,她只嘆自己還不夠強大,還沒有適應這個時代的悲悽。
心思百轉千回,木寧夕拋除一切雜念,決定好好的向這些英勇的漢子們解釋清楚,儘量不讓他們失望,失去信心和勇氣。
“兄弟們,自從你們進了狼山,成爲狼牙鐵騎之後,我自認沒有虧待過你們,也全心全意的想要你們平平安安的。”
“說實話,此去汴州城領賞,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既然兄弟們成爲狼山的人,就不能再成爲南晉國的士兵。離開狼山時,我有說過吧。”
隊伍裡站出一個人,此人正是精兵團的,那個曾經在滾陡坡時被木寧夕狠狠批評的男人。
他大聲說:“狼後,你放心吧。我們只想跟着司徒將軍,不管他是誰,我們只聽命於將軍。還有你,不論你是公主,還是狼後,我們也聽命於你。”
木寧夕感動地哭了。
“好。我感謝大家的體諒。等回到狼山之後,狼王和我會給各位論功行賞,絕不比他們賞得少。”
“狼後威武!”
“狼後威武!”
“噓——!”
木寧夕食旨豎在脣上,“都去吃飯吧。等我從汴州城回來,我們痛飲三大碗。”
“我等祝公主一路順風。神女之威,名震天下!”
木寧夕豪情萬丈,抱拳:“多謝!”
像是懸在心頭一塊大石頭終於落下,木寧夕看着漸漸散去,又頻頻向她抱拳祝福的士兵們,暖流融於心尖久久不散。
“小寧兒,你們回舒宅去用午膳吧。”駱名流來請。
“好啊。叫上衛漠和石副將軍,還有魯前輩。吃完飯,我還要從普通士兵裡點出五千人來冒充精兵團,帶回汴州城呢。”
“放心吧,早告訴衛漠去點兵。等吃完飯,就讓五千兵跟着我們回貝州城。”駱名流心思縝密,木寧夕本想叮囑一句也免了。
看出木寧夕欲語還休,駱名流笑道:“放心,都是跟着攻打貝州城的兵力。之前因爲博古響霸佔貝州城,他們逃出來,投奔舒家的。”
“他們也知道舒家和你的關係嗎?”
木寧夕騎上紅棗子,和駱名流騎馬,一邊往舒宅走,一邊閒聊。
駱名流搖頭,“舒家的家主曾經受過主子的恩典,所以貝州城的人無不知曉。那些逃出的士兵無處可去,來投靠舒家的庇護,等着將軍回來奪城。”
“說起來,他們也算是忠於夫君的人。”木寧夕讚賞地感嘆。
駱名流卻笑着搖頭,“非也非也。他們是一羣誰有權有勢便倒向誰的牆頭草。之前劉士彥和劉士弼霸佔將軍府,這些人還跟去拍馬屁呢。”
“所以,帶他們回汴州城領賞,再合適不過。”木寧夕嘿嘿一笑,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她就是想要一些牆頭草給南晉皇上泄火氣,真是想什麼來什麼。
駱名流瞥一眼木寧夕奸笑的小臉,暗自唉嘆,天下間又出現一位至尊。不知道將來,是狼王厲害,還是狼後厲害呢。
說笑間,二人回到舒宅,卻發現衛漠的臉色不好,石副將軍和魯徵也氣懨懨的,像是被雷擊似的。
“怎麼了?”駱名流下馬,等到木寧夕也下馬,才讓舒家的小廝將馬兒牽走。
石副將軍直脾氣,罵道:“瓦朗關裡逃出來的商人太不是東西,問個消息罷了,嚇得他一口氣沒上來,死了。”
“哪有找商人打聽消息的,而且你還一身的鎧甲。”駱名流打量石副將軍,調侃道:“那冤死商人的家人沒有找你索命嗎?”
石副將軍搖頭,“不知道。”
“唉。”衛漠嘆氣,看向木寧夕,說:“公主,五千兵已點出,可以隨時帶回貝州城。”
“多謝。”木寧夕發現衛漠情緒不高,說:“你們要相信將軍,他是戰神。”
“是,我等只是擔心罷了。”衛漠解釋着。
木寧夕走過來,“衛副將軍,我想請你陪我一同回汴州城,你敢嗎?”
衛漠猛然擡頭,不敢置信地眨眨眼睛,“要我陪……一起回去?”
“是啊。”木寧夕盈盈而笑,小聲說:“若你不跟着我一同去,他們又如何相信司徒天逍已死呢。”
“公主的意思是,我是將軍臨終託付?”衛漠有瞬間的恍神。汴州城看似安全,實則危險。能保護木寧夕的人,暗中會有很多,但是明面上的卻只有四婢女。
衛漠毫不猶豫地抱拳,大聲道:“卑職聽憑公主調遣。”
“多謝衛副將軍。”木寧夕嫣然淺笑,她的大計劃又成功一步。
駱名流本想邀請衆人入舒宅內用午膳,卻聽到背後傳來馬蹄聲,一個黑衣人直衝而來。
駱名流微擰眉,想要出手時,發現那黑衣人正是梅影。
“何事?”
梅影跪在地上,拱手道:“稟莊主,稟公主,信陽侯的大軍已在十里外。花小姐命屬下立即來稟明,她已將三人治好,只等公主回去主持大局。”
木寧夕驚訝地看向駱名流,不是說後天纔到嗎?怎麼現在就到了。
駱名流也是很奇怪,探子來報的信息沒有錯啊。難道是信陽侯……不錯嘛!敢耍他!
“信陽侯獨自騎馬前來,相信他坐的轎子和護衛軍後天纔到呢。”駱名流回頭向木寧夕解釋。
木寧夕恍然大悟,笑道:“看來信陽侯比我猜測中還要焦急。沒關係,我早已準備好了。”
“公主,我們回去吧。”駱名流看向衛漠,“你也一同回去吧。”
“是。”衛漠與石副將軍和魯徵走到一旁交待幾句,便騎馬,和木寧夕、駱名流,領着五千普通士兵回到汴州城。
爲了不讓信陽侯生疑,木寧夕向駱名流借了貝州城中的一處私宅居住。
而同時,花羽蝶也命人帶着李程、劉士彥和劉士弼來到私宅,在前院等侯。
京官來貝州城,走的都是承恩門,而信陽侯獨自先行趕到,自然不能大搖大擺的走承恩門。他料定早已有人通報給木寧夕,所以選擇武神門。
當信陽侯喬裝打扮,騎馬趕到武神門外時,卻發現大門緊閉。難道木寧夕沒有派出探子嗎?那麼他半路上發現的探子是誰派來的?皇上?司徒善?還是龐丞相?
信陽侯心思迴轉,猶豫着要不要趕到承恩門去看看。
當他調轉馬頭準備離開時,忽然身後一聲大門的“吱呀”聲,他立即喝停馬兒,回頭望去,只見一個婢女站在打開的門縫處,對他招招手。
信陽侯覺得有趣,調轉馬兒返回去,居高臨下的俯視着站在厚重兩扇大門之間的婢女。這女娃娃生得不錯,嬌嫩如三月春的鮮花。
“何事?”
沉穩老練的打着官腔,信陽侯眼中閃爍欣賞之色。
婢女福了福禮,稟告:“公主命奴婢在此等待侯爺多時,請侯爺隨奴婢去見公主吧。”
信陽侯訕笑道:“帶路。”
婢女將門敞得更大一些,等信陽侯騎馬通過,才緩緩闔上門。翻身上馬,率先引路,往木寧夕居住的私宅而去。
一路穿街過市,滿目瘡夷,百廢待興,每一處破敗不堪的場影都讓信陽侯皺眉。他的孫子們果然不是良將之才,不但沒有守住貝州城,讓貝州城落到如此破敗的地步,還被博古響抓起來當人質受盡侮辱,真是家門不幸。又想到若夫人懷了孩子,信陽侯陰鬱的心情立即變好。指望不上孫子們,他還有一個老來子光耀門楣。
思慮之時,已來到一座小小的宅院門口,信陽侯更加不悅。
“怎麼引本侯來到這裡?公主不住在將軍府嗎?”信陽侯沒有下馬的意思,皺眉瞪着已站在馬頭前的婢女。
婢女微微欠身,道:“攻城之時,司徒少將軍被柯託一箭……公主一怒之下下令燒了將軍府。”
“用一座將軍府爲司徒天逍陪葬嗎?”信陽侯喃喃自語,又冷笑道:“虧她想得出來。”
既然扶柔公主住在這裡,將軍府又燒燬,他還有什麼可挑替的。信陽侯無奈地暗暗嘆氣,翻身下馬,由婢女引路走進小小的宅院。
“爺爺。”
劉士彥高興的一瘸一拐衝過來,一把跪下來,抱住信陽侯的一隻腿。激動的眼淚橫飛,笑得像花兒一樣。
“爺爺。孫兒給爺爺請安。”劉士弼晃晃悠悠的,勉強跪下磕頭,恭恭敬敬地行禮。
李程也恭敬地作揖行禮,“晚輩李程拜見侯爺。”
信陽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之前家中的探子說他的孫子們被木寧夕用箭射傷,已經成爲廢人。可是眼前他們雖然走路不穩,但沒有落下殘疾的樣子。
“免禮。你的傷,可好些了。”因爲李程是外人,又是晚輩,信陽侯與兵部侍郎李典有心結,至少不會刁難他的兒子李程。所以李程恭敬的請安,信陽侯也表現得很寬容。
李程含笑,“多謝侯爺關心,晚輩已好很多。”
“嗯。”信陽侯滿意地打量站在面前的少年,的確比他的孫子們強。再低頭看兩個孫子,一個比一個廢物。不禁有些隱怒,又不忍心責備,只悶悶地說:“起來吧。”
“謝爺爺。”劉士彥很是高興,胡亂地抹抹眼上的淚珠,由劉士弼扶着站起來,笑說:“爺爺是來接我們回去的嗎?”
信陽侯垂眸,“我是皇上敕封的宣旨官,來見扶柔公主。”
“公主在裡面。”劉士弼適時開口,說:“爺爺,請代我們多謝扶柔公主救命之恩。”
“嗯。”信陽侯將疑惑埋在心底,等晚一些時候再問清楚吧。目前首要的事情是見見木寧夕。經過此番大事,那小丫頭又奸詐不少。若是個男兒,定會成就一番事業,是良將之才。
“本公主有失遠迎,信陽侯恕罪,恕罪。”
聞聲回頭,瞥見一抹淡綠倩影帶着一抹馨香而來,信陽侯神思恍惚,竟看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