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政殿。 _ ttκā n_ ¢ ○
安括在龍椅上如坐鍼氈,恨不得此刻就立即下旨賜婚,免得夜長夢多。但是站在下面的一堆朝臣,一個個黑沉臉色、半閉眼瞼,好像他這個皇上欠了滿朝文武大臣的錢似的。
忍無可忍,安括將手中的奏摺“啪”一下摔在龍案上,指着下面一堆的朝臣大罵:“你們一個個的到底給朕想個法子呀。看看你們那張臉,好似朕欠了你們的債似的。”
“皇上沒有欠臣子們的債,只是皇上這決定實在讓臣子們不得不感傷啊。”
“放屁!朕不過是想賜婚給朕的皇弟,你們有什麼可感傷的?”
安括暴怒,看着哪個都不順眼。
“丞相,你說說,爲何不能將西都國扶柔公主賜婚給琰王?”
站在文臣一方首位的丞相龐甫慢吞吞走出來,拱手作揖,躬身行禮……規矩得讓人恨得咬牙,又挑不出他的錯處來。
人家按君臣之禮行事,你有什麼可挑的?
安括氣不順地雙手支撐在龍案上,盯着龐丞相像蝸牛似的將規矩進行到底,直到結束都沒有發出一點聲響來。
“龐丞相,你這是何意啊?”
看着龐甫行完一次大禮,又準備第二次重頭再來,武攸侯疑惑不解,忍不住出聲詢問。
龐甫一語不發,重新拱手作揖、躬身行禮、下跪叩拜、磕頭、禮畢起身,再躬身行禮,拱手,直起身子……
第三次再重新來過……
“龐丞相,夠了。”
信陽侯也忍不住皺眉,這老匹夫的葫蘆裡又在賣什麼藥呢。
龐甫如同沒有聽見一般,仍然重複地做着那套規規矩矩的行禮等。
安括氣得頭疼,指着武臣首位的司徒善,說:“司徒善,你來說說爲何不可?”
司徒善看看丞相,又看看武攸侯,再看看信陽侯。他走出隊列,學着龐丞相的樣子,做出一模一樣的行禮規矩。二人一左一右,一文一武,立即成爲殿內的一道風景。
信陽侯擰眉,撫額,這兩個老匹夫真是沒嘴巴的葫蘆,認定只要不說話,皇上就拿他們沒辦法是吧?他們用這樣的方式抗議皇上的決定,還真是用心良苦啊。
“都給哀家讓開!”
承政殿外傳來一聲怒斥,皇太后那沉怒的聲音讓殿內的文武大臣皆是心絃一顫,連同安括都忍不住氣結心塞。兩個難纏的老傢伙還沒有搞定,又跑來一個更難纏的。
今日是不是該看看黃曆,難道是凶日不吉?
陳公公默默而去,才走到一半就看見皇太后氣勢洶洶地走進來,那樣子就像山中母虎下山來巡視領地一樣,威力不可阻擋啊。
“太后。”
陳公公恭敬地躬身行禮,可人家皇太后連瞟都不瞟他,筆直從他身前走過,昂首挺胸、闊步向前。
龍椅上的安括再也坐不住了,匆匆走下來向皇太后行禮。
“太后來承政殿,不知有何事要朕來辦。”
太后瞧瞧左右兩個仍然在行禮的龐甫和司徒善,再看向安括。忽然出乎所有人的預料,太后竟“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太后?!”
安括大驚,立即雙手拖住皇太后的胳膊,半跪下來,“太后,有何事只管吩咐,何必讓朕難堪呢。”
“皇上也知難堪?”太后冷笑,諷刺道:“皇上似乎忘了日前在這承政殿對哀家的承諾。”
“朕何時承諾過太后什麼?”
安括強裝鎮定,心裡明鏡似的。上次太后來此大鬧一場,殿中只有信陽侯等人。這次可是當着滿朝文武大臣的面前,萬一再鬧起來逼他做出承諾,那就再沒有迴旋的餘地啦。
思及此,安括故意湊上前,像是要抱起皇太后,他壓低嗓音,警告:“太后若執意大鬧,別怪朕不客氣!”
“哼,不客氣又如何?你敢殺了哀家嗎?”太后冷笑,大力推開他,自己站起來。高傲地揚起下巴,垂瞼睨着安括,道:“皇上賜婚之前,哀家有話要提醒皇上。西都國扶柔公主和親南晉國的皇子,嫁的是壽王。即便壽王不願,還有楚王。按二國聯姻契約中所寫,嫁與誰都要由扶柔公主選擇,西都國和南晉國的皇帝都不能阻撓扶柔公主的決定。”
“太后不要忘了琰王也是皇子,是先帝最小的兒子。”
“你!”
安括一句話堵得皇太后心塞,她指着安括的鼻尖氣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只好大口喘着氣。
“太后,琰王雖然是皇子,但是聯姻契約中有明確寫明‘嫡系血脈’。”龐甫突然幫腔,氣得安括殺去一記白眼,恨不得此刻命人掌嘴。
龐甫若無其事地站着,半點沒有被嚇唬到的意思。
太后環視一圈,沒有見到楚王的身影,也沒有琰王的身影,心下稍安。
“皇上,既然你執意要如此。那麼就按照聯姻契約的第二條約,由扶柔公主自己選夫婿,如何?”
安括的臉色頓時黑臭臭的,真想把這個老太婆送到寺廟裡去吃齋唸佛,少來摻合。可是這個突發奇想也僅僅一閃而逝。
後孃也是娘啊,他身爲皇上怎能不忠不孝呢。
安括把牙齒磨得“吱吱”響,到最後他沉悶片刻,說:“太后請回慈康殿吧。後宮不得干政,西都國與南晉國聯姻乃是國事,太后身爲後宮婦人不得干政。”
皇太后氣得頭頂冒煙,她以爲皇上會知難而退,沒想到竟然又一句話堵得她心塞塞。
“哀家自然不會干涉皇上處理國事。但是琰王乃是哀家的獨子,婚姻大事要聽憑父母作主。哀家這個親孃還活着,他的婚姻大事定要由哀家作主。”
一句話,兒子是我生的,你再敢亂點鴛鴦譜,算計着給我兒子戴綠帽子,老孃非要跟你拼命不可!
安括氣得臉都綠了。這不長眼的老太婆真是要和他敵對上了。他是一國之君,琰王就算是她的兒子,還是他的皇弟、臣子,只要他一道聖旨,敢不娶!
一個皇上,一個皇太后,哪個都不得罪啊。
滿朝文武面如死灰,盤算着選哪邊兒站隊最安全。
按年齡評估,皇上勝;按地位評估,皇上勝;按權力評估,皇上勝;按未來發展評估,皇上勝……嗚嗚,評估結果都表示站皇上這邊最安全。
“皇上,老臣認爲初九日正是個好日子,不如那日由扶柔公主親自選夫婿?”一個四品的文臣出列,向皇上諫言。
“滾!”
安括怒斥一聲,殺去一記警告。不想死就給朕閉嘴!
“是。”
本想拍拍馬屁,沒想到拍馬蹄子上,被狠踹一腳。
“哀家認爲這個不錯。初九日將南晉國的年輕一輩都召集在哀家的花園子裡,讓扶柔公主好好地挑選夫婿。”
“太后,此事恕朕不準。”
安括甩袖便回到龍椅上坐着,對陳公公說:“朕與朝臣在議事,你親自護送太后回慈康殿。今日太后勞心傷神,突發惡疾,需在慈康殿休養。”
“皇上,你竟敢軟禁哀家?”太后驚呼,爲了一個妖女,皇上竟敢不孝,將她軟禁在宮中。
“皇上息怒!”
信陽侯跪在地上磕頭,央求道:“太后年紀大了,請皇上息怒,三思啊。”
“信陽侯,你若怕太后寂寞,大可陪着入慈康殿侍奉。”
安括冷聲厲喝,連看信陽侯都不順眼。
“皇上!息怒啊!”
信陽侯大喊,幾近哀鳴之聲。
“送太后回慈康殿。”
安括煩躁地揮揮手。
“皇上,哀家定不會讓你如願的。”
太后怒衝衝地轉身走出承政殿。她不會讓自己的兒子受皇上的算計。既然皇上喜歡扶柔公主,她偏要阻止,一定會讓扶柔公主嫁入司徒府。
承政殿裡沉寂片刻,安括隱怒發泄不出,氣的大罵一聲“混賬”,便命衆朝臣散去,獨留下武攸侯商量對策。
武攸侯與皇上乃是一母所出的親兄弟,本名安武,年長三歲,膝下有一子,名安宗圭,被封齊王,享親王的待遇。
足以見得皇上安括對自家人還是很照顧的,而且很大方。從小他受到哥哥的照顧,奪取天下之後也立即封疆賜宅。爲了讓哥哥不遠離他的身邊,特別恩賜武攸侯及家小可以常住汴州城。
武攸侯脾氣耿直,從來不喜歡彎彎繞繞,喜歡軍營,討厭政治。這與生性多疑、貪婪權勢、野心勃勃的安括完全相反。
也只有這樣,安括能夠容得下這位有點憨傻氣的哥哥。對他及他的家人也從不吝嗇。
賜座後,武攸侯先是大口灌了一碗茶。粗鄙的舉止並沒有令安括厭惡,反而覺得有趣。坐在龍椅上看着坐下面大口灌茶,大口喘氣的哥哥,他想到小時候父親也是這般粗獷的樣子,伯父也是,叔父也是。
“皇上,你不該喜歡那個小丫頭。”武攸侯終於解渴,全身舒暢,說話也滋潤了許多。
安括有些不悅,但是深知武攸侯有話直說的脾氣,也就強忍着不高興,問:“爲何不該?”
武攸侯盯看上面的弟弟好一會,說:“不怕皇上氣惱,你呀從小就是這個脾氣。你想什麼我都知道,也清楚你爲何非要喜歡那個小丫頭。”
“呵呵,哥哥果真知道?”安括笑了,突然很懷念以前與哥哥秉燭夜聊的時光。
武攸侯脾氣耿直,自然有話直說,又端起一碗茶水來灌上兩口,說:“你喜歡是不是小丫頭,而她長得像一個人。可是你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什麼?”安括笑問。
“李凌容的親生女兒,真正的扶柔公主已經死了。這個小丫頭不過是代替品罷了。”武攸侯又灌下剩餘的半碗茶,將茶碗放到地上,說:“你看看,再有用的東西只要不需要了,它就是廢物。放在哪裡都一樣。”
安括盯看一會兒,幽幽地說:“朕再喜歡的人已經不在這個世上,就算是代替品,也永遠不能讓朕忘了她。”
“皇上,你心裡這般清楚又何必固執己見呢。”武攸侯站起來,拱手作揖,道:“臣告退!”
“哥哥不想再多些什麼嗎?”安括怔怔地問。
武攸侯已經走到殿門口的身軀一震,他沒有回頭,僅僅提高了一些嗓音,說:“若是君臣,我已無話可說。若論兄弟,我只有三個字送給弟弟。”
“哥哥請講。”
安括已經從龍椅上站起來,凝望着哥哥已然衰老的背影。
“放手吧。”
武攸侯沒有停留,擡步離開。獨留下安括回味着哥哥對弟弟說的那三個字:放手吧。放手吧。放手吧。
如果能放手,他何嘗不想呢。只是,他越來越貪戀小丫頭的存在感,只有她給自己一份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