琰王府。
園子裡的屍體已經被清除乾淨,主屋內滿地狼藉,卻無人敢入內清理。太后尚在震怒中,連信陽侯也被罰站在門外。
晚膳被太后丟了出來,她的兒子仍然昏迷不醒,木寧夕被劫走,到哪裡去尋解毒的藥呢。
“都是你無能,如果在妖女被劫走之前已經將全身的血放幹,琰王又怎會到現在還醒不過來呢。”太后指着門外的信陽侯大罵。
她似乎忘了,面對駱名流的來勢洶洶,無論是信陽侯還是龍隱殺和銀甲鳳衛,誰敢與駱名流爲敵?與梅影爲敵?
此刻,怒火將她僅存的理智燃燒殆盡,眼中、心裡只有牀上已近油盡燈枯的兒子。她的兒子是未來的南晉國皇帝,一定不能這麼早早的死去。
“你,去找下毒的人。”
“太后,老臣打聽過,當初司徒天逍在貝州城中毒是由北契國的一個被俘虜的女子刺殺所致。如今汴州城內北契國的內奸如隱藏在地洞的老鼠,實在找不出來呀。”
信陽侯愁眉不展,一臉的苦悶,絮絮叨叨解釋:“不是老臣不肯出力,實在是……唉,老臣豁出這條老命也一定將解藥尋回來。”
被太后瞪視的滋味不怎麼好,信陽侯藉機開溜。
人才轉身,便看見琰王府的管事氣喘喘地跑來,先向信陽侯躬身點頭,什麼也不說,直接邁進屋裡去。
“太后,大喜呀大喜,王爺的毒有解啦!”
“什麼?解藥在哪裡?”
太后激動地站起來,恨不得扒了老管家的衣服找解藥。
老管家已高興地幾乎跳起來,眼中含淚,笑呵呵地說:“老奴急着王爺解毒的,沒稟告太后,已擅自作主請那位公子進來。此刻已在院門外面候着太后的口諭呢。”
“快,快還他進來。”太后心急如焚,恨不得親自去迎接。
“是是是。”
老管家笑呵呵地跑出去迎着那人。
信陽侯冷瞟一眼,擡步走近屋內,說:“太后,要不要暗中調來些護衛。”
“去吧。防人之心不可無。”太后應允。
信陽侯對跟在身邊的護衛低語吩咐,護衛出。
老管家恭恭敬敬地迎着一位書生打扮,生得一張平凡不能再平凡的臉。
“草民請太后聖安,願太后聖體康健。”
白白淨淨的模樣尚可,溫和的笑容尚可,儒雅的氣質尚可,知禮懂教的態度尚可……太后打量着站在面前的年輕男子,平凡的外表包藏一顆奸詐的靈魂。
這種人,她看得多了,也看得厭了。
“你有花環蛇毒的解藥?”
太后開門見山,問得直白。
“回太后,草民有解藥。”
男子坦蕩蕩,答得毫不猶豫。
太后審視着男子一席普通的青灰色長袍,唯有不同的是他腳上的一雙價值百金的白玉皮履。
“你叫什麼名字?”
“稟太后,草民月牧。”
月牧?
太后微微皺眉,安氏族傳消息,北契國大王子身邊的有一位謀士,名叫月牧。難道眼前這人是同姓同名?
月牧訕然而笑,從懷裡拿出一個小小的錦盒,說:“這是花環蛇毒的解藥。天下僅此一顆,若太后不信,即管殺了草民。”
“哀家不信你,但可以信北契國的大王子。”太后似乎明白一些內情,拿過小小的錦盒打開,果然裡面僅有一顆黑色的藥丸。轉手交給青如,“給琰王服下。”
“太后!”
青如略有憂心,若這解藥是假的,萬一
……不不不,琰王不能死。
“給琰王服下吧,哀家信那個人。”
那個人?
太后鎮定地凝視月牧,彷彿透過他能看清背後的陰謀似的。她半生跟隨丈夫戎馬沙場,什麼大風大浪沒有經受過,什麼樣的陰謀詭計沒有遇到過。這點子小聰明,她還是猜得到的。
青如無奈,只好給琰王喂下黑藥丸,再餵了些溫涼的清水。
“多謝太后相信草民。”
“不,哀家說了,哀家信那個人。”太后反駁。
月牧訕笑,道:“恐怕太后有所不知,這解藥並非那個人的謀劃。而是……”
語頓,信陽侯心裡暗驚。難道月牧要出賣他?
不自覺地皺緊眉心,信陽侯幾欲要上前捂住月牧的嘴巴,然後以最快的速度掐死他完事。
“而是什麼?”
太后狐疑,餘光瞥了眼信陽侯。此刻信陽侯的臉色有異,不禁令太后有些煩躁。難道給琰王下毒的人是信陽侯?
月牧頜首,忽然跪下,拱手道:“請太后救救草民,草民不想死啊。只要太后願意救草民一條狗命,草民願意將那下毒的背後之人供出來。”
畫風突變得太快,令太后措手不及。連同信陽侯都禁不住麪皮抽抽,暗贊月牧是個人才。
一邊的青如更是咋舌,比她們這些做婢女的人還懂得什麼叫“委屈求全”。
太后不由得笑出聲來,“你倒是個聰明的,說吧,想要哀家如何救你。”
月牧跪爬到太后腳前,額頭頂着繡履的尖頭,作出匍匐之態,“稟告太后,那下毒之人正是扶柔公主木寧夕。”
“是她?”太后意外,“給琰王下毒,她可知要捨棄性命用自己的血來解毒?”
“這正是她的陰險之處。”月牧苦口婆心勸道:“她爲了榮華富貴,先是用花環蛇毒殺了西都國的扶柔公主,而後博取西都皇帝的信任,代替扶柔公主嫁來南晉。”
太后震驚,信陽侯不解。
月牧再接再歷,說:“她嫁來南晉的原由有二,一是逃避殺害真正的扶柔公主的追查,二是順利成爲南晉的王妃,幫助自己的夫君登上王位,再殺夫君,自立爲女帝。”
“什麼?自立爲女帝?”太后頓覺頭頂一道雷劈下來,她已經無法從驚呆中轉過神來。
兜了一個大圈子,原來木寧夕的真正目的不是嫁給司徒天逍,而是嫁給楚王和壽王?難怪皇上不肯讓自己的兒子娶她爲妃,非要拉着她的兒子跳火坑。
太后氣的咬牙切齒,想拿他的兒子當跳板,想當南晉國的女帝,在她還有一口氣喘的時候休想!
想嫁入皇室,門兒都沒有。
“哼,不管她有沒有命回來,哀家一定會如她所願,將她嫁入司徒府。”
太后諷刺地瞟了跪在面前的男人,“來人,將這個妖言惑衆的猖狂小人押下去斬了!”
“太后!太后饒命啊!饒命啊!”
月牧哭喊着,無論兩個護衛如何拉他,他都賴在地上不肯起來。
忽然……背後的牀上響起輕淺的咳嗽聲……
“咳咳……咳……”
“太后,王爺醒了!”
青如激動地撲跪到牀邊,用帕子爲琰王拭去額頭上的汗珠。
太后回眸,頓時欣喜若狂。她的兒子活了,活了!
“昀兒!昀兒!娘在這兒,在這兒呢。”
太后激動的顫抖着手去撫摸兒子依然略顯蒼白的臉頰。
“母后,孩兒不孝,讓你憂心了。”
“只要你好好的,娘別
無所求。”
太后淚流滿面,恨不得抱起兒子好好的哭一場。但琰王的身體很虛弱,禁不住折騰。
“恭喜太后!恭喜琰王爺!”
信陽侯領頭,躬身作揖道賀。
“恭喜太后!恭喜琰王爺!”
屋中一衆人等皆跪下磕頭。
“好,今日哀家高興,賞!”
太后陰着的老臉終於放晴,看向仍然賴着不走的月牧,說:“放開他吧。哀家饒了你,也要賞你萬金,如何?”
“謝太后的賞。只是草民想要另一樣賞賜,求太后開恩,賞草民別的吧。”月牧厚着臉皮重新爬到太后腳前,恨不得抱着太后的繡履狠狠親幾口表達自己的誠心誠意。
睨着幾乎貼着自己右腿的男子,太后無奈,“說吧,想要哀家賞賜你什麼?”
月牧“咚咚咚”猛磕三個頭,挺直腰板,昂首道:“草民請太后賞一道免費聖旨。”
免死聖旨?
太后審視的眸光打量他,許久才答應:“好,哀家就賞你所求的東西。但只有一次,你可要好好珍惜呀。”
“多謝太后恩賜!”
月牧激動萬分地磕頭謝恩,眼中蓄滿淚水。這道免死聖旨握在手裡,就不怕信陽侯栽髒給他了。
“都退下吧,哀家和琰王說說話。”
“是。”
信陽侯率先出去,之後是月牧及護衛等人,最後是老管家。
琰王的花環蛇毒解了,太后依舊留在琰王府中照顧兒子。此消息傳回皇宮,安括和李凌柔也放心不少。
信陽侯與太后請安後,回到信陽侯府。
此時已經夜半時分,書房裡燭火如晝,一道人影坐在臨窗的椅子上翻看着一本古籍。
信陽侯站在書房門口凝視男子很久。這個男人看似平凡,實則危險。他年紀約三十歲,但他的謀略卻像經歷過半輩子一樣的老練。
想到男子之前的提議,給琰王下毒,藉由得到木寧夕,再利用木寧夕逼司徒天逍現身,奪兵權殺司徒天逍的計劃。
如果沒有駱名流的出現而落空,相信現在司徒天逍已經被斬殺在刀下。
“駱名流是個麻煩。看來我們該轉變轉變計劃。”
“如何計劃?”
信陽侯揮退護衛,闔上門走進書房裡。
月牧擡頭瞟了信陽侯一眼,說:“拉攏木寧夕,藉機認識駱名流,得到他的資金和兵力的支持。放眼天下,梅影是僅次於狼王座下影閣的殺手組織。只要他肯與我們合作,木寧夕的命,保下了。”
信陽侯沒有說話,他沒有到書桌後的椅子去坐,反而挑了一個靠牆的椅子坐下,手中同樣拿起一本古籍,僅僅翻開兩頁便闔上。
“免死聖旨拿到手,這下……你更安心了。”
“是啊。至少在侯爺登基爲帝之後,草民還能留得一條狗命。”
“你就這麼信不過本侯?”
月牧訕訕而笑,闔上古籍,“侯爺連自己的親姐姐和親侄兒都能利用,何況是命如草芥的我呢。”
信陽侯面露慍色,嘴角橫拉起。
“侯爺不必生氣。征討天下,本來就是同道中人結盟,異道中人相爭。侯爺與草民是同道中人,又何必拘泥於這些小節呢。”
“你也想得到天下?”信陽侯眯起眼,隱隱殺意。
月牧無半點懼色,笑言:“非也。草民想要的不過是一座山。”
“飛狐嶺?”信陽侯猜測地問。
月牧微微一笑,字正腔圓地吐出兩個字。
“狼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