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唐龍炎雖滿腹心事,但卻不得不裝作興致盎然的陪同秦雷冥將府上裡裡外外逛了一遍,心中雖有感傷,但與秦雷冥在一塊似乎總能找到笑料,聊聊京兆府近來的趣事,說說幼時的調皮搗蛋,到也讓時間流逝得快,待得回來時,他的心情已經大爲好轉。待得用過晚飯,這才能稍稍休息一會。
唐龍炎才坐下沒多久,卻聽一陣敲門聲傳入耳中,隨即便是秦雷冥的聲音:“大哥,閒來無事,出來散散步吧。”
唐龍炎笑罵道:“這小子倒挺纏人,一個下午都在陪他散步呢,還要來找我。”心中卻也涌起絲絲溫暖。秦雷冥算是他的義弟,但也不過相見數次,似乎談不上有很深的交情,但在唐龍炎的內心深處,這個義弟實如自己的親弟弟一般。同樣的,在秦雷冥心中,這個大哥在自己心中的地位同樣不一般。
唐龍炎打開房門,見秦雷冥正笑望自己,正兀自奇怪呢,只秦雷冥左右張望,見四下無人,便低聲笑道:“大哥,今晚我們出去喝花酒。我請客。”
“什麼!”唐龍炎一聽到這句話,腦子一陣短路,這小子,不是有了一位如花似玉的相好了麼,怎麼還想着拉我去喝花酒,義父就算再縱容,也不至於能允許他胡作非爲啊。想到這裡,唐龍炎一臉鄙夷的看着那張笑得有些壞壞的臉。
“今天有一家叫做玉簫樓的紅粉之地新開張,據說能對半要價,我手頭還有些私房錢,請大哥你去留個宿什麼的還是可以的。”說完嘿嘿一笑,那張本來頗爲俊秀的臉上更顯痞性。
“滾,少在那給我裝,別以爲我不知道你爹管你管的嚴,你出的去就怪了。”唐龍炎見秦雷冥越來越出格,不禁笑罵,這小子,什麼時候連他大哥都敢調笑了,幾年不見,越變越讓人看不透了。
“大哥你別害羞嘛,大家都這麼大了,哪能沒有那麼一絲花花心腸啊,不說了不說了,錯過了時日,花魁可就見不到了,聽說玉簫樓的那個叫黑貓的花魁今夜要當衆獻奏一曲,大哥還沒聽過這紅粉之地的唱腔吧,嘿嘿,那可算得上是銷魂蝕骨啊……”
只聽“啪”的一聲,秦雷冥捱了忍無可忍的大哥一個爆慄,他見唐龍炎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微微一笑,方纔的那般壞壞的表情當然無存,一個清朗正直的氣質慢慢滲透了出來。他對着唐龍炎笑笑,輕聲道:“大哥的心情好些了吧。”
唐龍炎到此話,才發現方纔他一番做作全爲讓自己開心,當下心中一暖,笑道:“原來這麼明顯了,我還道你沒察覺。其實也沒什麼,有一些心事罷了。倒是你讓我大吃一驚啊,什麼時候知道那麼多那勾欄之所的事情的,差點把我都給騙了。我還真怕被你帶出去喝花酒呢,到時候又得像那次你到我家來時一樣被我老爹狠狠的揍一頓,當然,那是在你走之後的事情了。”
秦雷冥撓了撓頭,笑道:“我這點道行,也就只能騙騙你了,那玉簫樓都開張半年多了,全京兆府的人都知道那裡的花魁黑貓從未在世人面前露過一次面,說是什麼尚未有人入她法眼,不過也就是招攬生意的手段,全當平日裡閒聊的談資罷了。不說這個,今天的事情,是我不好,趙鵬飛這小子平日裡沉着冷靜,但進入不知道怎麼了,對你句句頂撞,出言不遜,讓你爲難。”
唐龍炎笑道:“我本學術不精,怪不得他。只是我每次思及自己的修爲不能精進,心中總是有些無奈。爹孃也從來都不過問我的武學,似乎是絕望了一般漠不關心。趙鵬飛這般毫無由來的怪我,難道是吃了劣質春藥?”他和秦雷冥談論已久,眼下心情還算不錯,忽然想起秦雷冥下午對他打過的一個比方,就順口說了出來,兩人很有默契的打探了一下四周,不約而同的哈哈大笑起來。
秦雷冥笑過後,緩緩嘆了口氣,道:“武學之事急不得的,你不知道,你曾經是我心中最完美的存在,是我窮及一生都要追趕的目標。”
“哦,是麼,何時之事?我怎麼從未聽你提起?”唐龍炎初次聽得此言,心中不免有些驚訝。
秦雷冥笑笑,慢慢道出了那曾經在他心中的隱藏了許久的事情。
兩人緩緩在後院的石板小道上走着。其時月色方顯,華燈初上,那後院裡那一片繁花,數叢青翠,在那冷月與華磴融合一處的光芒中顯得煞是惹人喜愛。秦雷冥醞釀了一番,將埋藏在心中的話緩緩道來。
“我十歲生日那天,父親對我說他要去見他的結拜大哥,還說他大哥有一位與我年齡相同,只比我大上三個時辰的兒子。我聽完很是感興趣,便央求父親帶我一同前往,好見見那位只大我三個時辰的哥哥。當時我在青龍一族裡可以算是少年當中的佼佼者,當時我的修爲已經到了初臨三段的境界,每日更是用功不輟。看着自己體內的青木真氣慢慢由少變多,看着與我年齡相仿的人被我輕鬆打到,我心中的驕傲也日漸膨脹起來,自付假以時日,定能超越衆人,達到九段大成的境界,與傳說中的青龍使者並駕齊驅。就這樣,在我的央求下,我隨父親來到了桂州的一個偏僻的城鎮。不多時,我們一行數人便來到了一間位於山下的小屋,當時,一個與我年齡相仿的兒童在門口玩耍,我一眼望去,突然分不清在我面前的那個小孩是男孩還是女孩,那容貌太過俊美,而且爲人天真但不失沉着,熱情卻又舉止到位,見了我們來了沒有絲毫慌張,一一招呼周到,忽然間,我覺得我什麼都被比了下去,在這個小孩面前,我什麼都是差的,說來有些可笑,我自幼便不乏有人說我面目清秀俊俏,日後定能迷住千萬少女芳心,我那個時候還深信不疑問。但是在這個小孩面前,我這副皮囊,皮囊下的心智,似乎都被無情的比了下去。就在那時,我突然想到我還有我的武藝,我還有一樣是那個小孩不能超越的,大哥,說出來你可不許打我,我那個時候的想法,是要把你揍成豬頭,然後我就能比你帥了。
於是在那個小孩熱情的拉着我出去玩的時候,我冷不防,突然間右掌擊出,那聚集了很久的青木真氣附着在那右掌上,威力足可以將尋常人一掌擊斃。就在那時,那個小孩突然間雙眼精光一閃,一把把我拉到身後,我側過身子一看,竟然發現在你身前有一隻約莫七八尺高的巨猿,那手上的爪子凜然生光,口中尖利的牙齒正對着我們,似乎正在朝我們挑釁。”
唐龍炎聽着秦雷冥緩緩道來,也不插話,任由他追憶往事。
“那個小男孩見到這隻巨猿,竟然一點都不慌張,卻見他右掌擡起,整個手面瞬間變成了赤紅色,雖未有真氣破體而出,但是我知道這已然是三段沉氣御體的大成境界,那眼中的滿是威嚴與壓力,與方纔有說有笑的樣子完全判若兩人。只聽他大喝一聲:‘孽畜,膽敢來此處傷人!’身形一閃,朝着那個我見了就心生害怕想着如何逃跑的巨猿那裡飛去。就在那一刻,我知道了什麼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知道了你那一聲二弟不是隨便叫的,我面前的這個人,我永遠無法超越!我面前的這個人,會用全部的力量保護我,把自己最薄弱的背部交給我,這份信任,我永遠銘記於心!”
說到此處,秦雷冥豪氣頓生,他大聲喝道:“我秦雷冥的兄弟從來不遜於人!現在誰敢對你叫囂,我秦雷冥第一個不放過他,你把我當親兄弟一般看待,我秦雷冥豈能讓你比下去?”
唐龍炎聽着秦雷冥訴說着曾經兩人的點點滴滴,當下也深受其感染,頗爲感動,嘆道:“當時說我不慌是騙人的,因爲雖然爹與我過招有時候也是毫無徵兆,防不勝防,但終究還是很安全的,但我面對那個巨猿,則是背水一戰,無可奈何。”說完笑道:“還好你小子當時夠義氣,沒有一個人落荒而逃,要不然我還真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來。不過後來想想也是對的,爹孃距離我們出事的地方不遠,我們也不用逞強非自己上不可,你跑去求救也未嘗不可的。年少輕狂,或許說的就是如我這般不計後果的人吧。”說道後面,便自顧自的嘲笑了自己一番。
秦雷冥欣然一笑,道:“我當時若在你把背後留給我的時候跑了,那我一輩子都不遠原諒我自己,我可以學壞,可以厚臉皮,可以恬不知恥,但是我必須對得住那些對得住我的人。”
唐龍炎同樣報以一笑,凝神回憶起當時的點點滴滴:“我和爹孃常年住在那裡,沒有人和我玩耍做伴,沒人找我聊天調笑,因此當你走到我面前細細端詳我的時候,我真的很高興,就算你第一次見到我時嗤之以鼻,不屑一顧,我還是很想和你一起玩,還是很想認你做兄弟。那段時間,算是我人生最開心的時間段之一了。”
一抹微笑,雖然淺,但卻始終掛在了兩人的臉上,那一瞬,縱然相貌完全不同,但兩人卻讓人覺得如同孿生兄弟一般,驚人的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