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星期西蒙寫信告訴我,威廉要結婚了,父親雖然沒有提起我,但如果我想回家看看,他可以來接我。
我的大嫂還跟上輩子一樣,是威廉在倫敦認識的一位小姐,他們在一次舞會上相識,然後迅速墜入情網。她有兩千英鎊的嫁妝,這數目真不少,地位也匹配,我真懷疑威廉是怎麼騙到這麼般配的妻子的,也許對方是看上了威廉的俊臉。
上輩子我只在大哥去世的時候見過她,聽說剛剛脫下孝服她就立即改嫁了,嫁給了一個法國來的闊佬,隨後離開了英國,所以想來也不是什麼安分的女人。
西蒙駕車來接我了,他看上去蒼老了不少。
“亞當少爺,真高興見到您,您的身體可好嗎?”西蒙微笑着擁抱了我。
“我真想念你西蒙。”我笑着對他說:“你是怎麼說服父親接我回家的?”
“幹完今年我就要離開奎因特了。”西蒙帶着失落的神情說:“珍妮夫人另外找了一個管家接替我,老管家最後提出的要求,先生無論如何也會滿足我的。”
我難以置信的望着西蒙:“可是您今年還不到60歲,她怎麼可以辭退您呢?那個女人實在是越來越囂張了,哥哥難道沒有提出反對嗎?”
“別擔心,亞當少爺,我兒子已經在北方默裡郡找到了份管家的工作,我可以去投奔他。”
路上氣氛一直很沉默,到家前,我換下了身上漂亮精緻的洛克公學校服,穿上一件十分樸素的外衣,然後跟隨西蒙走進離開快三年的家。
奎因特莊園沒有什麼變化,還是那麼美麗,這裡的景緻永遠也不會看厭。
一個小小的影子站在大門口處,一看到我就露出了笑容。
“亞當哥哥。”妹妹安娜向我跑來,站到我身邊,先看了我一會兒,然後一頭栽進我懷裡,輕聲說:“我真想你,你離開的時候都不跟我道別。”
她抱得那麼緊,我拉開她的時候,發現小姑娘居然嗚嗚的哭了起來。
安娜也是個很孤單的孩子,從小失去母親,被父親無視,我是極少數會關心她的人,她會想念我,我早就料到了,她也是這世上爲數不多會想念我的人。
“對不起,都是我不好,原諒我好嗎?”我又把她拉進懷裡,緊緊抱住。
“你這次回來還走嗎?不走了行不行?”她一邊抹眼淚一邊說。
我看向西蒙,他搖搖頭嘆了口氣,看來安娜在家裡受了不少委屈。
奎因特莊園裡來了很多客人,珍妮夫人忙着招待他們,多數是新娘家的親戚,聽說婚禮會在附近的大教堂舉行。
父親看到了我,可他沒有過來跟我說一句話,彷彿我是個透明人。
我上樓的時候遇到了伊麗莎白,她正站在樓梯上,居高臨下的俯視我:“看看這個落魄鬼是誰?這幅樣子我還以爲看到了路邊的乞丐,你這個野蠻的暴徒,你回來幹什麼?真是惹人討厭!”
幾年不見,伊麗莎白已經長成大姑娘了,她繼承了父母雙方的美貌,成了個大美人。不過眉宇間的傲氣增長了不少,作爲一個私生女而言,她未免傲慢過頭了。
我微笑着對她欠了欠身說:“真高興見到你,親愛的伊麗莎白姐姐,上次離開前想向你道歉來着,可惜沒有機會。不過像姐姐這麼善良的人,一定早就把那些小誤會拋在腦後,原諒我了,您說是不是?”
“哼!”她冷冷的掃視了我一眼,轉身去了樓上。
當天晚上,奎因特莊園的府邸裡舉行了一場盛大的宴會。
宴會大廳的壁燈和吊燈都點滿了白色蠟燭,身穿整齊禮服,頭戴銀色假髮的男僕穿梭在賓客中,端着盛滿酒杯和食物的托盤。
父親和哥哥站在大廳正中央,他們對彼此微笑,看上去氣氛很融洽。
父親挽着珍妮夫人的手,哥哥挽着未婚妻子的手,兩對人共同宣佈宴會開始。
珍妮夫人真是明豔不凡,儘管她最大的女兒都17歲了,可她還是像年輕姑娘一樣活力四射。她穿了件淡藍色絲綢的連衣裙,將那苗條的身姿和豐滿的胸脯惟妙惟肖地顯現出來。她金色的長髮沒有挽起,而是燙成小卷披散在身後,像個年輕俏皮的女學生,好看倒是好看,就是太輕佻,我已經想到今晚參加晚宴的貴婦人們會在私下裡怎麼嘲笑她了。
哥哥的未婚妻叫海倫娜,她應該是個純血統的英格蘭人,有漂亮雪白的肌膚,深褐色的髮色和眼珠。她穿着雪白的連衣裙,臂膀和前胸袒露,胸前領口和短袖袖口上鑲了一層珍珠花邊。頸間和手腕上帶有金燦燦的珠寶首飾,高聳的發間還插了一支昂貴的綠寶石髮夾。
總之,兩個女人爭奇鬥豔,着實養眼的很。
父親拿起一隻酒杯,用銀湯勺敲了幾下,引起全部賓客的注意,然後宣佈道:“大家都知道,我的兒子威廉和布朗先生的女兒海倫娜小姐即將喜結連理,我在此向兩位新人送上誠摯的祝願,祝願他們幸福美滿。”
賓客中響起掌聲和歡呼聲。
然後他們四位一起領舞,在賓客的注目中邁動優雅的舞步。
我雖然已經15歲了,可還是孩子的年齡,跟一羣大大小小的孩子擠在一張沙發上,百無聊賴的望着舞池裡的人。
我身邊一個少年問我:“那個是你姐姐?”
我看向伊麗莎白的方向,她正在舞池裡跳的歡騰,滿面笑容,青春洋溢,似乎整個宴會的年輕人都被她迷住了,簡直無法移開目光。
“哦,也算,你知道,她是個私生女。”我說。
少年一聽私生女幾個字,挑了挑眉,似乎有些遺憾,轉眼看向其他的姑娘。
伊麗莎白今年只有17歲,還差一年纔到社交的年紀,可是珍妮夫人已經迫不及待的把她推出來見人了。她身上穿着整個倫敦最時興和昂貴的裙子,佩戴最奢華和精緻的首飾,梳最新潮美麗的髮型,這樣光彩奪目,簡直要把今晚的焦點海倫娜小姐比下去。
看海倫娜不悅的神情就知道了,我本以爲她會壓抑一下怒氣,過後再找伊麗莎白算賬,誰知道跳集體舞時,幾個來自海倫娜家的姑娘就悄悄向伊麗莎白伸腳。果不其然,跳舞跳得忘乎所以的伊麗莎白摔了個大跟頭,狼狽的屁股着地。
周圍響起一陣笑聲,紳士們沒有笑的太刻意,而女人們的笑容就意味深長了,其中未婚小姐們還算矜持,太太們卻不管這一套,當場對伊麗莎白議論紛紛評頭論足。
“聽說是個私生女,她母親當康斯坦丁情婦時就生下了她。”
“長得倒漂亮,真是可惜,只怕找不到好人家,恐怕連那些富裕的商戶也不會讓一個有礙名聲的女人進門。”
“瞧瞧她,跟她母親一樣輕佻放肆,說不定嫁不出去了,也會當某人的情婦,就是不知道有沒有她母親的好運成功上位了。”有尖酸刻薄的婦人評價道。
“她算什麼上位,這奎因特真正的女主人即將嫁進來了,還會容她在這種場合丟人現眼嗎?”一個婦人抱怨道:“都怪奎因特莊園沒有體面出身的女主人,我家這些年都甚少跟奎因特往來,娶了布朗家的姑娘後,總算能迴歸正軌了。不然每次珍妮夫人厚着臉皮跟我歪纏,我都得勉強應付。”
私下裡的聲音越來越多,可憐正主珍妮夫人卻一無所知,她正在房間裡安慰自己的女兒。
“嗚嗚嗚,丟死人了,霍爾先生一定看到了,他會恥笑我的。”伊麗莎白哭道。
霍爾先生是伊麗莎白今晚討好了一夜的男人,他英俊瀟灑,家世清貴,是男爵的第一順位繼承人。當晚所有男賓中最亮眼的未婚男士就是他,幾乎每個姑娘都盯着他看。
珍妮夫人沒有女兒那麼沒有自知之明,她知道憑女兒的身份是不可能嫁給身份高貴的霍爾先生的,能夠有一個有錢有地的鄉紳願意娶她就皆大歡喜了。
於是她安慰女兒說:“舞會上還有其他優秀的男人,他們全都喜歡你,因爲你是全場最美麗的姑娘,不愛你的都是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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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出了這麼大的醜。”說完她恨恨地說:“我知道是誰絆倒了我,她們統統都嫉妒我,那些醜陋的女人,相貌不如別人美麗就使這些卑鄙的手段,我一定要報復回去!”
珍妮夫人搖搖頭說:“不要這麼衝動,會把事情辦砸的。”
“可那個女人的朋友和親眷找麻煩。”
“她現在勢頭正盛,我們要躲避鋒芒,等以後的日子裡慢慢收拾她。”珍妮夫人的眼中一片野心的光芒。
“母親,我們真的一點辦法也沒有嗎?等父親死了,威廉那個混蛋一定會把我們都趕出去的,到時候奎因特莊園就是他們的了,我真害怕。”伊麗莎白說。
珍妮夫人把女兒摟在懷裡,一下下撫摸着她的脊背說:“別害怕,我一定不會讓那種事情發生的,奎因特莊園是我們的,是我兒子約瑟夫的,誰都搶不走。你父親站在我們身邊,他會幫我們的。”
“母親,你有什麼計劃?”
“慢慢你就知道了。”珍妮夫人笑着說。
第二天,威廉和海蓮娜在所有人的祝福聲中結爲了夫婦。
海蓮娜身披白色婚紗,挽着丈夫的手走進了奎因特莊園,這座將來會屬於她的美麗莊園。
對於一個新婚婦人來說,她還算溫柔,笑盈盈的向我和安娜問好,然後就不再理睬我們了。畢竟我們只是他丈夫的弟弟妹妹,成年後就得離開莊園,她最大的敵人還是來自我們的繼母珍妮夫人,只要迪安康斯坦丁一天不死,她就一天霸佔着奎因特莊園女主人的寶座。
所以女人間的鬥爭也很殘酷,專看誰的手段厲害,不過我是沒有機會欣賞了,我得回學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