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當夜的舞會非常熱鬧,年輕小夥子們衆星捧月般圍繞着邦妮小姐,而令我驚訝的是,一向對我不假辭色的邦妮小姐竟然忽然對我言笑晏晏。

霍爾夫人幫我解了困惑,她酸酸的說:“您的面子還真大呢,費蒙特伯爵大人那天來了,把您好一通誇獎,然後又誇讚邦妮,說你們很相配,我家小姑子看來對您上心了。”

我心頭一慌說:“您就不要拿我開玩笑了,我本打算終身侍奉聖主的,要保持身心純潔,怎麼能結婚?”

“真的嗎?你們這些男人的話我可不相信。”霍爾夫人道:“就說我丈夫吧,結婚前也是人模狗樣,人人都說他風度翩翩,爲人正派,可結婚後還不是照樣在外面養情婦。”

我被她大大咧咧談論的話題弄的很尷尬,不知道該怎麼接下去,霍爾夫人卻繼續自顧自的說道:“而且他的情婦之中有一個您還認識呢。”

“我認識?”

“就是您那個私生女的姐姐,好像叫伊麗莎白吧。”

我被霍爾夫人的話弄得一愣,伊麗莎白?卡洛斯之前不是看不上她嗎?難道他們其實有些瓜葛,卡洛斯只是看不上她的嫁妝才拒絕她。

霍爾夫人看着我說:“您別不相信,自從您繼承了奎因特莊園後,他們就落魄了,簡直是身無分文。那位小姐去投靠過她的未婚夫,結果被驅趕了出來,丟盡了臉面。後來她就勾搭上了我丈夫,不過她眼光真不怎麼樣,我要不是沒有選擇,纔不會選擇嫁給他。”

不管怎麼說都是我父親的女兒,當了十幾年的尊貴小姐,沒想到一朝落魄,居然去當情婦。果然不愧是情婦教養出來的女兒,老母雞永遠變不成鳳凰,結果還是要走她母親的老路。

“他們跟我沒有任何關係。”我說。

“怎麼沒有關係,他們之前窮的飯都吃不上,所以沒工夫折騰。現在有我丈夫養着,那兩位夫人到處污衊您,說您卑鄙無恥,騙走了弟弟的遺產,害的繼母姐弟流落街頭。”

“隨他們去說,我的財產全都來的明明白白,沒人會相信她們的。”

霍爾夫人點點頭說:“的確如此,不過是幾個下等人,還妄圖污衊一位紳士,您應該去找治安官好好收拾她們一下,讓他們知道知道厲害,也順便幫我出口氣。”

舞會途中,霍爾男爵走過來跟我聊天。

“賢侄,近來莊園的事情處理的還妥當嗎?”他笑呵呵的問。

“是的,託福。”我說。

“現在總算是圓滿了,你父親過去可太倔強了,跟自己的兒子鬧彆扭。”他說:“我聽聞他給你說的那門親事告吹了?”

“是的,父親非要讓我結婚,其實我根本不打算結婚的。”我說。

“不結婚怎麼能成?”霍爾男爵搖搖頭說:“那位小姐不成,您就再找一位,終會有合適的人陪伴你走過人生的。年輕人,聽我一句話,早點結婚吧,否則等你老了,膝下空虛會很寂寞的。”

“不,感謝您的好意,那時候是無法違背父親的意願,我才迫不得已答應結婚,其實我發過誓要終身保持貞潔侍奉聖主,所以不能違背誓言。”我違心的拿上帝當擋箭牌,實則每一句都是謊言。

“真是……多麼遺憾……”霍爾男爵嘆息了一聲,但是也不再勸我了。

這天回家後,我沒有把舞會上發生的事情告訴愛德華,只是感到心情越來越煩悶。我跪在牀前祈禱了一夜,然後第二天又到教堂懺悔,我一遍遍誦讀着《懺悔經》,可是恐懼卻不斷席上心頭。就算讀再多《懺悔經》又有什麼用呢?我正在做着瀆神的事情,違背道德和人倫,還把上帝當做藉口來掩蓋我犯下的罪孽。

但是珍妮夫人母女四處敗壞我名聲的事情被愛德華知道了,沒有商量,他直接通知了治安局。失去了身份和財產的珍妮夫人根本沒有任何折騰的本錢,她們是下等人,而我是紳士,地位的不同造就了權力的傾斜,我們甚至只要一句話就能輕鬆的把她們送進監獄。

她們最終沒有進去監獄,因爲卡洛斯先生花錢幫她們擺平了治安官。而她們似乎也終於意識到了我們之間的天壤之別,於是再也不敢在外面多說一句話了。

本來她們還是有點依仗的,畢竟約瑟夫還在上大學,只要他大學畢業找到一份體面的工作,就依然是位紳士,她們也就隨之成爲紳士的親眷。可誰知約瑟夫在半個月前被大學給辭退了,原因還要怪她們狗咬狗。

原來凱瑟琳的勞役結束後,發現全家都已經搬走了。沒有給她留下一分錢不說,還給她留下了一封信,宣佈他們已經斷絕了關係,讓她不要再回家了。懷着身孕走投無路的凱瑟琳只好去找孩子的父親,但是如今身無分文的她又有什麼用呢?約瑟夫根本不會娶她的,珍妮夫人和伊麗莎白還期盼他獲得紳士身份後娶一位嫁妝豐厚的小姐呢。

凱瑟琳被趕了出來,流落街頭,而等人們再見到她的時候,她已經成了一家高級會所的交際花,連肚子裡的孩子都沒了。聽人說,她被趕出來流落在外的那一晚,被幾個流浪漢抓起來□□了,肚子裡的孩子就這樣折騰沒了。

也許是因爲恨透了約瑟夫的關係,凱瑟琳故意勾搭上了一位劍橋大學的院長,那位老紳士爲了討好年輕美麗的交際花,就暗示下面的人找了個小錯誤,把約瑟夫開除了。現在他在家裡無所事事,也不出門找工作,畢竟工作都是下等人才乾的,從小就嬌生慣養的少爺,根本不可能拉下臉出門找工作。所以他們一家三口都靠卡洛斯先生包養伊麗莎白過活,住在倫敦一間公寓樓裡。事到如今已經再也沒有繼續打壓他們的必要了,因爲他們註定無法翻身了。

今年的秋天是個豐收季,奎因特莊園的麥田裡收穫良多,果園裡也碩果累累,枝頭都被壓得垂下了頭。我因爲牧師的工作時常騎馬往來於附近的村落,村裡的孩子們開心極了,坐在尚未經受過霜降的茂盛草叢中打滾玩鬧,享受着秋季溫暖的陽光。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感到村裡的牧師們對我更加尊敬了,那位曾經毀了婚約的勞倫特先生甚至根本不敢來見我。也許是因爲我已經成爲了莊園主,身份有了本質的提高,不再是中產階級了,所以人們看我也改變了眼光。

愛德華之前一直說要跟我結伴外出旅行,可是一樁公事忽然落在了他身上,他急匆匆的跟我道別,然後動身前往了蘇格蘭。

可是他離開後不久,我就接到了倫敦大教堂傳來的任命書。

我被推舉爲肯特郡的主教。

這個消息幾乎砸暈了我,這怎麼可能?我根本沒有這種資歷!

等我來到倫敦大教堂確認的時候,那裡的一位主教告訴我,因爲我在印度佈道,以及這幾年做的慈善,所以被破格推舉。

“那都是科爾牧師和瑪利亞修女的功勞。”我倉皇的解釋道。

“康斯坦丁牧師您知道的,有幾位大人物一起推薦你。”那位主教對我擠了擠眼睛說:“所以雖說主教需要通過推舉產生,可您是唯一的候選人。而且您又是尊貴的莊園主,給您主教的名譽也是爲了配上您目前的身份,所以就不要推辭了。最重要的是,聽說您發誓要守持獨身,一生不婚,奉獻給天主,對於有品級的神職人員來說這不就是您的畢生追求嗎?等繼任了主教,您還可以直接來首都任職。”

推舉我爲主教的幾位大人物是誰,我暫且不知,只是我的接任儀式卻是不容違逆的,這是由大主教親自授予的主教職銜,根本沒有拒絕的餘地。

接任儀式當天,在大教堂聖殿正中,我跪在大主教的腳下。

教堂裡迴響着聖潔的禮讚聲,無數白色蠟燭被點燃,由一位位年輕的牧師捧攢站在大殿兩側。

大主教身穿白色教袍,把祝聖用的清水灑了幾滴在我身上,高聲祈禱:“願天父的慈愛,基督的聖寵,聖神的恩賜與你們同在。願天父和基督,賜給你們恩寵及平安,願天主垂憐。”

兩旁無數身穿黑色教袍的牧師齊聲念道:“上主,求禰垂憐。”

大主教潑灑聖水,然後將一頂帽子戴在了我頭上,他在胸前畫了三個十字,然後低頭默唸:“我在此代表聖主賜予你寬恕罪人,拯救世人的神權,你要在天父面前傳達信徒們的聲音,代表天父召喚罪人,拯救世人,願主與你同在,阿門。”

接任儀式後,許多年輕牧師走上前來向我鞠躬,親吻我的手。

“祝賀您,康斯坦丁大人。”一位年輕牧師低頭親吻了我的衣角,一臉憧憬的對我說:“您是我輩的楷模,我們要以您爲榜樣,潛心禮讚,終生追求我主,願榮光歸於您。”

這件事來的太突然,我幾乎還是渾渾噩噩的時候,就完成了加冕儀式,成爲了一名主教,連身上的教袍都更改了式樣。然後我收到了許許多多祝賀的來信,人們讚揚我,祝福我,說我的接任是名至實歸的。

等我再見到愛德華的時候已經是許多天以後了。

當時正是清晨,我站在教堂正中,爲一個個前來禱告的信徒禱祝,愛德華站在教堂的大門口處,清晨的陽光照在他身上,彷彿站在一片金光之中,連輪廓都模糊了。

我和他互相對視了許久,最後,我先移開了目光。

他在教堂後排的某個位子上坐下來,一直盯着我,整整等待了一天。直到夜幕降臨,教堂的大門緩緩關閉,我才從教堂後院的小道穿過,來到他等待的馬車裡。

我們對坐在漆黑的車廂中,耳邊只有車輪‘隆隆’的旋轉聲。

我張了張嘴不知從何說起,愛德華卻先開口了:“是我父親做的。”

我望了他一會兒,垂下眼簾:“是嗎?”

“他總是這樣,做事真絕。”他說。

沉默在我們中間蔓延開來,很久很久,都沒有人先開口,最後是愛德華打破了寂靜,他問我:“你沒有什麼要說的嗎?”

“你希望我說什麼?感謝你父親聯合幾位大人推舉我成爲主教?”

“亞當,別這樣,都是我的錯。”愛德華焦急的說。

“不!不是你的錯!這怎麼會是你的錯,是我的錯纔對,我當初根本就不應該去印度找你,我根本就不應該跟你在一起。”

愛德華愣住了,低聲哀求道:“對不起,都是我的錯,你朝我發火吧,只是不要說這種話,求你了。”

“愛德華,我們不能繼續在一起了。”我聽到自己說。

我的話音落下後,忽然‘砰’的一聲,愛德華用拳頭砸向了車廂:“你住口!你要責備我,或者咒罵我都沒有關係,但我不准你說這個!你怎麼說得出口!”

“我當然說得出口,而且我必須要說!”我大聲說:“我現在是一位主教!主教你明白嗎!這是終生的神權,我的一舉一動都活在人們的眼皮子低下,一旦我們的事情曝光,我將萬死難以贖罪。你明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