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第十條支流的水了?伊里斯(諸神的信使)一定會感謝你的,你幫他解決了多少次麻煩啊。”宙斯點頭說道,下面聽到並且知道那是什麼東西的諸神臉色都白了一下。“那這樣,你就先保管着吧。你去了三個月,一定累了,父神特地爲你準備了這個宴會,放鬆心情去享受吧!”隨後手一招,示意雅典娜坐到他右手空下的首座。
雅典娜點頭,再次行禮,轉身走過去。阿波羅知道這是宴席開始的信號,他看向背後的樂器班子,頓時,美妙的齊特拉琴聲叮叮咚咚地響了起來。
一個銅砧從天宇掉下,要經過九天九夜,在第十天才能到達大地;它從大地再往下掉,也要經過九天九夜,在第十天才能到達塔爾塔羅斯。這個衆神都是知道的,雖然神祗的速度比較快,但是雅典娜還是去了整整三月之久。天上一日地上一年,這個旅程的時間在人間足有百年。
這麼長的時間,肉眼能看見的成果就是一罐子水,月光女神對此十分好奇:“雅典娜,能把罐子再拿出來看看嗎?”
雅典娜給擠過來的阿爾忒彌斯讓出位子,聲音壓低:“阿特,那水是諸神的忌諱。”
月光女神小鹿般清澈的眼神驚了一下,她的聲音也跟着壓低了:“第十條支流的水就是所謂的冷水?”
大洋有九條漩渦銀白的支流環繞大地和廣闊的海面,但是第十條支流發源於一塊岩石,它是諸神的忌諱。當神靈之間發生爭吵和衝突、或奧林波斯的任何一位神靈說謊時,宙斯便派捷足的伊里斯用一隻金盃,不遠萬里來裝諸神的偉大誓言——即那塊岩石上淌下來的著名冷水。奧林波斯諸神無論誰用此水澆奠,只要發了僞誓,他就會氣息奄奄地躺上整整一年。這一年的病態結束之後,接下來的九年修行更爲艱苦;不僅要與永生神靈斷絕聯繫,還要永不參加他們的會議或宴飲。而斯梯克斯河永恆的原始流水被任命爲這種誓約。
聽了雅典娜小聲地講解,阿爾忒彌斯明白了,爲什麼剛纔宙斯說“第十條支流的水”時衆神們的臉色那麼難看。她吐了吐舌頭,挽着雅典娜一邊胳膊,神色裡是掩飾不住的興奮:“你下去那麼久,肯定知道了不少新鮮事吧?冥府裡是不是血流遍地、惡臭難聞?”她好奇地猜測。
雅典娜剛咬了一口鮮紅的無花果肉,聽到這話嚥下去也不是不咽也不是,只有無可奈何地看着那雙無辜閃爍的碧藍眼睛。
“阿特,”一邊的阿波羅一忍再忍,終於看不下去了,“你能先坐好嗎?雅典娜在下界奔波勞碌那麼久,好不容易完成任務……”
“我知道了!”阿爾忒彌斯直起身子,朝她的孿生哥哥嘟起了嘴,轉回頭去又是燦爛的笑容:“雅典娜,你餓了吧?我把我那份也給你吧?”不待雅典娜回答,嗖嗖幾聲,她面前的長几上頓時堆滿了各種瓊漿玉液珍饈佳餚。
在其他人眼裡,阿爾忒彌斯是一派莊重可敬的女神形象,偏在自家哥哥和雅典娜面前就只是一個古靈精怪的小姑娘。阿波羅看着妹妹的舉動哭笑不得,向雅典娜投以抱歉的一笑。雅典娜搖頭笑笑,她當然不介意。她和阿爾忒彌斯都不樂衷於社交,偏偏如此意氣相投,她怎麼可能生得出責怪的意思呢?
宴席進行到半途,氣氛熱鬧起來了。衆神們都手執金盃,在殿中穿梭交談。自宙斯率先對雅典娜舉杯之後,其他相熟的神祗們陸陸續續地過來祝賀。緊跟在宙斯之後的是天后赫拉,再來就是赫淮斯托斯。
雙耳淺口杯碰撞時濺出清亮的酒液,赫淮斯托斯趁這個當兒悄聲說道:“雅典娜,爲了幫助你驅除疲勞,請收下我的小小禮物。你只需要把它往想要放置的地方一扔,它就會提供給你舒服酣睡的場所。”
“謝謝你,赫斯。”雅典娜伸手接過一個小小的金色物體,她知道匠神所言絕不是誇大其詞。他們的友誼源遠流長,雅典娜也常常動手做一些小發明,這和匠神的愛好不謀而合。所以她才能泰然自若地收下他的禮物,因爲和赫淮斯托斯客氣,就是在詆譭他們的友誼。
匠神的臉上浮現出愉快的神色。他知道雅典娜把他看作重要的朋友,這也就夠了。就算她永遠不能接受自己的愛情,能夠一直看着她的笑容,就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事。
對面的阿佛洛狄特看着這一幕,生出了一陣妒意。自家丈夫前些天鑽在工作間裡不出來,就是爲了給雅典娜做禮物?怎麼從沒見他送給自己什麼,連一個花環都沒有?雖然她不喜歡又老又醜的赫淮斯托斯,但這並不代表她看見自己丈夫對別的女人大獻殷勤時可以視若無睹。我纔是世界上最美的女人,雅典娜憑什麼和我比?
想到這裡,阿佛洛狄特也站起身,順手端起了面前的花瓣酒杯走了過去。她披散下自己長長的、富有光澤的波浪捲髮,身上也特意塗抹了清晨百花研磨過濾的香汁,穿的是最華貴飄逸的長裙。這是爲雅典娜舉辦的宴會沒錯,但她就是存心要把對方比下去,讓衆神都知道——她,阿佛洛狄特,纔是那個集萬千光芒於一身的寵兒。“雅典娜,爲了你的平安歸來,乾了這杯吧!”
特洛伊戰爭在人間已經過去了快六百年,早已湮沒在歷史的煙塵中,天上的神祗們還在對不到兩年的事情耿耿於懷。不過雅典娜並不包括在內,她在戰爭快結束時已經後悔了,凡人的鮮血和生命足以讓她成長到無視某些虛名。
面對金蘋果的獲得者(金蘋果,上面刻着“給最美麗的女神”,特洛伊之戰的起源),雅典娜微微一笑,她裝作沒有聽出阿佛洛狄特語氣裡的挑釁意味,相當淡定地舉起了自己的酒杯:“謝謝。”作爲愛神的阿佛洛狄特,她的招牌就是永遠的滿面笑容,以及伴有甜蜜、愛情和優雅的欺騙,不過雅典娜絲毫不擔心她會在衆神都在場的時候對自己做些什麼手腳。
“既然這樣,希望你晚上能做個好夢。”赫淮斯托斯似乎沒有看見自己的老婆就站在身邊,他只是等到雅典娜一口喝乾杯裡的酒時,繼續之前的談話,向雅典娜告辭。“你也一樣。”已經喝了不少橄欖酒的雅典娜雙頰飛紅,眼神愈發明亮,看得赫淮斯托斯心跳猛地一陣加速。怕自己再呆下去會失態,他趕忙低頭走回自己座位去了。
這兩個人……根本就是無視自己的存在啊!阿佛洛狄特肝火上升,可是又找不到理由發泄,只得悻悻走回另一邊。小兒子厄洛斯正撲在桌前大吃特吃,臉都要埋進銀盤裡頭去了。阿佛洛狄特心情不好,正想叫兒子站起來,目光突然落在了兩隻撲扇撲扇的小翅膀中間的箭袋上。
她回頭看向雅典娜的方向,只見被包圍的一個圓圈;人是那麼地多,以至於座位在雅典娜鄰近的阿波□□脆坐到下一席他妹妹阿爾忒彌斯那邊去了。再轉回到兒子背上的小彎弓和金色箭簇,阿佛洛狄特的目光跳了一下。
金箭代表着愛情,這是普天下男女都期待的美好事件;但是如果這件事發生在發誓要以永恆童貞奉獻給神祗的雅典娜身上的話,恐怕她就得嚐嚐她自己帶回來的著名冷水的滋味了……
阿佛洛狄特想到這裡,露出了今天第一個真正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