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場上的人已經散盡,恢復了體力的言小研怒瞪着段然,脣角微微顫抖,良久都沒有開口說話。
段然見她怒氣未消,內心的委屈“騰”的升了到了嗓子眼,他一把放開她的胳膊,冷冷說道:“你別這樣看我,我已經道過歉了,我不知道你還再氣什麼。”
他冷漠的樣子讓言小研寒了心,她認真問他:“你還記得我們入學之前你答應過我的事情嗎?”
“我記得。”段然的目光看向了別處,他看不得言小研淚眼迷濛的樣子。
“說出來。”
“你幹嗎這樣?我記在心裡就好了。”段然一臉的難堪。
“記得就說出來。”言小研態度堅決。
段然側眸看她一眼,不悅地說:“答應過你不會在同學面前施展異能。”
“那你剛剛做了什麼?”
段然側眸看她一眼,故作鎮定地說:“是,我是用異能了,可他們看不見隱根,我也沒有失信於你。”
“林少陽看見了。”
段然猛地擡起頭,迎上了言小研指責的目光,他的心裡突然堵的慌,爲什麼小研在這個時候心思還放在那個人身上?
“他看見了又怎麼樣?我食言了又怎麼樣?我只不過是開個玩笑,惡作劇而已,我不明白這種事到了你那裡爲什麼就會變的那麼嚴重?我做錯了什麼?”段然一時口不擇言,頂撞起了言小研。
“你問我做錯了什麼?段然。你難道不明白我們已經不屬於這個世界了嗎?”
“那又怎麼樣?小研我問你,不屬於這個世界那又怎麼樣?”段然的情緒變得很激動,他突然抓住了小研的胳膊。將她捏的生疼。
言小研不自覺地皺了眉,她反抓住段然的胳膊,擲地有聲地對他說:“你破壞了這個世界的秩序!你讓他們恐慌,你所謂的惡作劇差點鬧出事故!”
“秩序?你別和我說這種抽象的東西,全都是那個林少陽,他當自己是誰啊?他憑什麼在你耳邊吹風,給你洗腦?”段然氣憤至極。大力一鬆手,言小研差點摔倒。
向後退了幾小步,言小研站定後。心痛地搖了搖頭,“你根本就不明白,不管作爲什麼生物,都是要遵循自然界的法則的。誰要是亂來。遲早是要受到懲罰的!”
段然冷笑一聲,“說的好像你真的在擔心我一樣。”
言小研看到他漠然的表情心裡像是被人澆了盆涼水,冷極了,她不明白他到底怎麼了?爲什麼他完全體會不到她的焦心?
“段然……你?”言小研叫着這個熟悉的名字,眼前的人卻讓她覺得格外陌生。
段然的喉結上下翻滾,他似有話憋在心裡。
“我生氣不是因爲你食言,也不是因爲你不聽我的話,而是因爲我擔心你。”言小研怕再僵持下去會刺激了他。權衡了一下,她決定先服個軟。
哪知段然閉上了眼睛。心胸劇烈起伏几次之後,他再次睜開了眼睛,原本澄澈的眼睛裡此刻卻透着股寒意,他怒氣衝衝地對她說:“你別騙我了,你只是怕我搞出事情來,你和我的身份就會被別人發現,這樣,你就再也做不成人了!”
言小研愣住了,她沒想到段然居然會誤會她到這般地步,淚水迅速溢滿了眼眶,她強撐着不讓它們落下來。
“段然……你真的是這麼想我的?”言小研哽咽問道。
段然仰着頭,眼睛裡有淚光在閃,他咬了咬下脣說:“是!”
言小研再也忍不住了,她背過身去,淚水無聲地滑落。
“我知道你對林少陽不一樣,他做什麼都是對的,他說什麼你都信,這麼長時間以來,你可曾認真聽過我說的話?”段然委屈的話語傳進了言小研的耳朵裡,如果段然不說,她也許不會意識到她對林少陽的感情。
“你什麼都沒有說過,爲什麼就要妄自猜測我不想聽呢?”言小研抹掉眼淚,轉過身來問他。
“你就不想知道岳雲鬆迴歸的那天對我說了什麼嗎?”段然突然說起了一個月前,岳雲鬆迴歸本體那晚的事情。
聽到岳雲鬆的名字,言小研心神一凜,她這纔想起,那晚岳雲鬆單獨和段然談話了,而她卻從未問起過有關這段談話的內容。
“他說了什麼?”言小研幾乎是迫不及待地問了出來。
然而,段然仍是冷笑一聲,“現在纔想起來問我?那之前你的心裡到底在想些什麼?”
“我……”
本想告訴他,她一直在關注張照峰的動向,可話在喉嚨裡打了一個圈,最後只是艱難地說了句,“我以爲男人間的對話我不宜多問。”
“你以爲?”段然近乎無語的笑了,只是這笑讓言小研覺的猙獰。
“你總算這樣,小研!固執,倔強,自以爲是!”段然將最後那個詞咬的很重。
他飽含着委屈和憤怒的聲音刺痛了小研的心,原來在他的心中,她已經成爲了這樣不可理喻的女生。
“你知不知道我早就想告訴你的,可你的心永遠不在我這裡!”段然激動不已,大力將腳邊的石子踢了出去。
言小研的目光順着石子飛出的弧線而去,在石子墜地的瞬間,段然曾經那張陽光開朗的面龐同時破碎了,落地後的石子磕磕絆絆打了幾個絆子,最終竄進了跑道外圍的下水道里。
言小研突然覺得很憋悶,她很想敲敲自己的胸口,好讓呼吸順暢,可她站在那裡,除了將兩隻小手緊緊捏成拳頭外,渾身僵硬地像塊木板,根本動不了。
她不明白,爲什麼段然會有那麼大的怨氣,難道只是因爲她阻止了他今天的惡作劇嗎?
見她不說話,不反駁,也不教訓自己,段然更加的生氣了,他寧願她情緒失控,衝上來揍他,或者狠狠罵他,這樣至少他能確定她的心裡還是在意他的,可她是如此的平靜,這讓他失望極了,也失落極了,他的心裡像是喝了下水道里的污水,難受的要死。
重重呼吸了幾次之後,段然的氣息終於平緩了下來,他徐徐說道:“小研,你知道嗎?當我腳下生根的時候,我覺得我整個人生都完了,那個時候我特別想死,可是,你來了,你告訴我,我們是同類,就因爲你這句話,我接受了自己的新身份。”
言小研靜靜地聽着他講話,她在段然的眼中看到了前所未有的傷痛。
“就因爲你,讓我覺得,成爲一株植物也沒什麼可怕的,甚至……我甚至暗自竊喜,因爲是植物,那麼其他的男人就再也不可能融入你的世界,那我就可以一直陪着你。”段然再度哽咽了,不同於之前的憤怒,這一次是因爲動情。
言小研擡起頭看他,糾纏不休的雨絲不停地落在他的臉上,身上,此刻他已渾身溼透,站在陰霾的空氣裡瑟瑟發抖。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段然已經不知不覺成爲了大人,他的臉上稚氣猶存,可眉宇間卻透着沉沉的憂愁,言小研的心頭一角頓時融化,眼淚不受控地落了下來,她不明白爲什麼所有和她有牽扯的人都不得輕鬆?
段然太讓她心疼,而她卻幫不了他,她不知道他爲何而恨,爲何而怒,就連他何時變得憂傷她都無從察覺,她算什麼?憑什麼讓段然變成這個樣子。
“你哭了?你哭什麼?”段然顫抖着聲音問她,可他自己也哭了,他擡起雙手撫上她的面龐,用大拇指摒掉她臉上的淚痕,就像當初岳雲鬆做的那樣,可他的動作卻讓言小研更加的失控,她哭的更厲害了。
段然吸着鼻子,眼淚也在不住的流,伴着秋雨和秋風,兩人相對而立,哭的不能自已。
“你不要哭!”段然按住她的肩膀衝她吼,然而自己的眼淚卻也像是開了閥的水怎麼止也止不住。
言小研突然顫抖着握住他的手,低垂下了眼眸,不住地說:“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其實她不知道自己在爲何事道歉,只是覺得一路走來虧欠段然太多,如果說不夠一千個“對不起”,她會覺得自己厚顏無恥。
“你爲什麼要道歉?你做錯了什麼?”段然打斷了她無限循環的自言自語。
“我……”言小研再次擡起頭,一臉迷茫地看着他,卻再也說不出半個字。
段然失神地掙脫了她的手,“是因爲你喜歡上了林少陽嗎?”
言小研一怔,她本能地想否認,“我不……”可是,她沒有說下去,因爲那顆爲林少陽而怦怦跳動的心臟在這一刻強烈地阻止了她的否認。
段然失魂落魄地乾笑一聲,“原來如此。”
言小研努力地搖頭,伸手去抓段然的胳膊,但段然決絕地轉身離他而去。
“段然!你站住!”衝着他受傷的背影喊着,言小研整個人無力地癱坐在了泥水裡,淚水總是這麼不爭氣地往外涌,曾經答應過岳雲鬆要少哭,要好好長大,可現在才發現,不管是人還是植物,成長的道路總是要伴隨眼淚的,她對岳雲鬆食言了。
邁着大步而去的段然吸了吸鼻子,收起了眼淚,他是尊貴的“梓木之王”,沒什麼事值得他流淚,他要建立他作爲“王”的威嚴,眼淚這個東西太不符合他的身份了。
可是滿心的不甘又該何處發泄?段然用力一踏地,落在他身後的一棵瀕死的枯樹轟然倒塌,枝節相繼繃斷的聲音清晰地傳進了言小研的耳朵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