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酒之吻

一場團圓宴不歡而散。

喬鉞面對這樣一羣人,似乎也沒心情再看璀煙臺還在燃放的簇簇煙火了。

帶着一衆宮人擺駕回了宣宸殿。

甫一踏進內殿,喬鉞便問道:“你沒事吧?”

“沒事。”容妝笑回道:“大冬天的衣裳穿這麼厚,哪裡能摔疼。”

喬鉞坐到殿側的椅子上,闔眸靠在椅圈裡,喚道:“過來給朕揉揉肩。”

“是。”容妝繞到他身後,素手撫上喬鉞兩肩,一下一下不輕不重的揉捏着。

他衣上的淡淡清香漂浮在空中,容妝輕輕吸了吸,香氣清冽好聞,細細聞之則有淡淡梨花香,這薰衣的香料名曰合心香,還是容妝挑選的,香氣的確很合心,詢問過喬鉞,而喬鉞也覺得清香怡人,便應允容妝用此香來薰衣。

喬鉞淡淡道:“賢太妃那邊如何?”

見他略顯不耐的神色,容妝壓低了聲音道:“一連多日,奴婢已經多次旁敲側擊,但是賢太妃始終守口如瓶,絲毫不提過往之事,但奴婢覺得……”

不待容妝說完,喬鉞打斷道:“越是如此相瞞才越是有詭異。”

“正是。”

喬鉞淡淡道:“那你就暗中派個人盯着,看她會否露出破綻。”

“可是,皇上爲何不親自問問太妃?有時直言不諱反倒比互相猜忌要好得多。”

喬鉞沉吟了片刻,終道:“賢太妃自幼撫養朕,幼時朕常會詢問生母之事,她總會沉默,或以它言轉移,從不肯正視。”

容妝想了想,道:“如此說來皇上與賢太妃的母子感情應該很深,也許當時時機未到,如今不妨再正式詢問,或許會有不一樣的答案也未可知。”

殿內靜默,容妝聽聞喬鉞低沉的舒氣,他說:“不,你錯了,朕和賢太妃並無母子之情。”

“爲什麼?”容妝驚訝的問,手上揉肩的動作也不由停了一停。

喬鉞眸裡含了涼澤,輕道:“這麼多年相處下來,賢太妃從來對朕恭敬卻疏離,不知道者必然以爲朕是她主子,而非養子,朕成年以後她就開始吃齋唸佛,長住佛堂,極少出門,就好像她盡完了應盡的職責與本分,如此下來彼此之間感情就更淺了。”

“原來如此……”容妝喃喃念着,復又突然轉移話題道:“皇上,不知赫欽那邊情況如何?”

喬鉞眉頭一蹙,道:“赫欽聯合一衆附屬小國,是目前一患。朕早知此戰無可避免,倒也不至爲此勞心傷神,何況他早有異心,即便沒有,朕也容不下附屬國這個隱患存在,擴充國土攻打衆附屬國是遲早之事。”

容妝明眸暗了暗,略一沉吟道:“的確,附屬國不同諸侯國,可以自行養兵,早晚都是隱患,遲早都要除掉。”

“你是擔心容策?”喬鉞詢問,卻自己答道:“容策身經百戰,馳騁沙場一如出入家中,沒什麼可擔心的,做好你自己的事。”

“是。”

喬鉞再道:“你去給朕取酒來。”

容妝應聲後離開宣宸殿,以最快的速度來到存酒堂,對值守的老宮婢笑嘻嘻道:“姚姑姑,我來了。”

姚姑姑一見容妝,笑意盈了滿面,並不年輕的臉上紋路縱橫,卻全是慈愛之色,對容妝道:“你可好久沒過來了,姑姑我就差點給你計算日子了。”

容妝展顏笑道:“這不是最近太忙了嘛,而且我現在也不能停留太久,皇上派我來取酒的,哪日有閒暇了,我準保過來看你。”

姚姑姑聞言忙端正了神色道:“呦,那你快去吧,聖諭可耽誤不得。”

容妝點頭,趕忙就往酒窖的方向而去,甫一踏進來酒窖便覺一陣甘甜酒香撲面襲來,容妝貪婪的吸了幾下,笑着四處散看,一罈罈美酒佳釀依次排列,上以銀箔標明名稱。

這裡的酒每一罈都是經過千挑萬選的上佳純釀,還有各個州府進貢的地方特色酒,皆是千金難尋。

只有一個例外,容妝看向那單獨的格子裡儲存的幾壇酒,她走近,那叫——流年酒。

酒罈上描繪着四時花卉圖案,瑰麗美矣。

名字是容妝取的,酒是容妝出的配方,當年初初進宮,總被老宮人欺負,她就常溜到這裡,和看守的一個姑姑聊得很熟,也就是現在的姚姑姑。

也常能喝到不少美酒。

姚姑姑原是釀酒局的酒娘,後來因爲打碎了一罈貢酒就被罰到了這裡看守存酒堂,容妝和她學了不少關於釀酒的知識,一來二去時間一長也就熟了,自己也開始嘗試,歷經多少次失敗之後總算成功釀出了滿意的一罈,酒味重清醇甘香,不烈而不醉,是以糅合四季之花,酒香次第綻放。

姚姑姑品嚐之後,點頭贊稱上品,但只限於閒暇酌飲,卻不能作爲宮宴暢飲之酒。

容妝給先帝品過之後,先帝說喝慣了烈酒,偶然喝這種甘香清酒倒是格外有韻味。

於是也就作爲御酒存入了酒窖,容妝取名爲流年,恰很符合酒韻之淡薄,就好像似水流年裡的細水長流。

喬鉞並沒有喝過。

容妝對着酒罈輕笑,那麼就讓他嚐嚐。

於是取了一罈,拿掉了名籤,便回了宣宸殿,存酒堂的宮人隨後帶酒便至。

容妝取了一套大的酒壺與杯子,宮人將酒壺灌滿,容妝拿到宣宸殿放到小案几上,喬鉞坐在案几旁椅子上,一見酒杯足足比尋常用的多了幾倍之多,不由笑道:“莫非你想灌醉朕?”

喬鉞眼裡含了戲謔,黑眸凝着容妝笑道:“想承寵也不需要用這拙劣方法,倒不如直接告訴朕來的有用。”

容妝正拿着酒壺倒酒,一聽這話不由紅了臉,喬鉞卻在一旁道:“還沒喝臉就紅了?”

容妝放下酒壺,把酒杯放到他面前道:“難道皇上不是還沒喝就先醉了?”

喬鉞故意拉了長聲,端起酒杯,輕輕旋了幾圈,盯着酒液道:“酒不醉人人自醉啊。”

容妝當然知道他在說笑,於是亦笑道:“皇上既然沒喝就醉了,那就更不必喝了,還不如讓我拿走算了,明日要例行早朝,免得皇上宿醉罷朝。”

說着手撫上酒壺,作勢就要挪走,喬鉞正喝下一杯,放下酒杯一手覆上酒壺,所以他摸到的是容妝細滑如凝脂的手背。

兩人皆是一怔,四目相對,容妝猛地抽出手來,喬鉞倒淡定的顧自繼續拿起酒壺,倒了一杯,道:“來,坐下,陪朕一塊喝。”

“是。”容妝冷着眉目,坐到他對面的椅子上,神色微微不自然,手背上彷彿被什麼灼燒了一樣,彷彿一點點觸到了內心的熱烈。

這時,許詣見狀,忙退出了內殿,容妝臉色頓時更爲難看,自從喬鉞莫名其妙對她那一吻,被許詣見到之後,每每兩人相處時,許詣就會彷彿識趣一般的退了出去,讓她覺得自己就像暗不見光一樣。

但是她不會解釋,也不屑解釋,別人要怎樣想,隨他們又怎樣,反正傷害不到她,再大的事也不是事。

“這酒,倒獨特。”喬鉞自己倒完一杯,看着杯中酒,慢轉着酒杯看它流動。

容妝淡淡道:“皇上放心喝,不會醉的。”

“你怎麼知道?”喬鉞看向她。

“因爲這是奴婢所釀的。”容妝笑道,喝下一杯酒,目光望向窗外,月華正清明,投射到地上的白光如霜。

喬鉞微微一撇嘴,“那朕可得好好嚐嚐了,叫什麼名字?”

“流年。”

喬鉞喝了一口,細細品味,後道:“不錯,很合,酒香持久不散,倒真像漫漫流年。”

容妝不答,兀自一杯一杯的倒酒,喝酒。

她擡眸凝視喬鉞,上元佳節,承衍年的第一個團圓夜,不是和父親母親,不是和兄妹,卻是和他度過。

她和這個男人的牽絆,是永無止境了。

喬鉞一杯一杯的喝着,容妝看他心情不佳,踟躕了一會兒,終究勸慰道:“皇上,明日一早還要上朝,不如早些歇息吧。”

喬鉞將酒杯擲於桌面,低沉哼了一聲。

容妝起身扶他,素手挽着他的胳膊,緩緩走到龍牀邊。

喬鉞猛地就坐了下去,順帶着容妝一塊摔到了牀上,容妝一驚,這個龍牀哪裡是她能躺得,若是被人看見了必是事端。

慌忙起身間,喬鉞從後面扯了她衣袖一下,一用力,她猛地摔了回去,喬鉞覆上來,壓着她不由分說就吻了上來。

脣齒間帶着甘冽酒香,容妝腦子嗡的一聲,恍恍惚惚的瞪着眼睛看着他,喬鉞的吻從猛烈轉爲平淡,只是細細的輕柔的吻着她的雙脣,一下一下,帶着無盡憐惜。

從沒有男人與她這樣近距離的癡纏過,但她並不反感喬鉞。

只是喬鉞的重量壓在她身上,讓她透不過氣來,就快窒息了。

這樣的親近讓容妝整個臉色全紅,閉上了眼不敢去看喬鉞。

喬鉞停止了動作,只是把脣印在她的脣上,停留着不再動,容妝靜默的感受着他脣上的溫度。

脣上的柔軟潤澤久久沒有褪去,容妝睜開眼睛時,發現喬鉞墨黑的眸子近在咫尺的盯着她看。

她亦看着他,這次沒有閉上眼,她想知道,想知道喬鉞想看清什麼,抑或他的眼睛能夠給她傳遞什麼情緒。

容妝終究忍受不住這樣灼熱的目光,片刻後她掙扎到一旁,喬鉞沒有再碰她,容妝喘息着問道:“皇上若是想召哪宮娘娘侍寢,奴婢去傳。”

“滾。”

容妝不解的看着他,喬鉞的眼裡起了怒氣,很淡,但是她看得出來。

“滾,別讓朕再說一遍。”

“……是。”容妝應了一聲,慌忙下牀,到內殿門時理了理衣裳和頭髮,方離開。

走出宣宸殿,冷風撲面打了過來,容妝手撫上下脣,彷彿……還停留着喬鉞的氣息……

回頭想想,自己神思迷離時,彷彿脫口而出了一個問題。

而且,她後悔了。

作者有話要說:  =v=吻的萌萌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