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是大人回來了,太好了,太好了!”小春和小秋高興的拍起手。

“笨蛋,你就不知道‘男女’有別嗎?”桑珞拉緊了外衣,揹着身,不悅的對青年說道。

“啥?”花日珩彷彿不能理解她的意思。

“出去!”少女的語氣帶上了一絲怨怒。

“哦。”完全沒跟女孩子獨處過的花日珩,一時也不能瞭解女孩的想法,帶着滿腦子的疑問,退到房門外。

“笨蛋。”桑珞挫敗,都不知道該怎麼生氣了。

“姐姐,你怎麼啦?”

“大人回來了,你不高興嗎?”雙生兄妹懵懂的趴在牀邊,眼神有些傷心。

桑珞無力的搖着頭。

“那個,使毒的小姐啊,你的傷口好點了沒?還疼得厲害嗎?不曉得沐沐調配的新藥,效果到底怎麼樣了?小春和小秋幫你換過藥了嗎?在我離開後,你是疼的睡不着覺,還是又暈了過去了……”花日珩靠着牆,望着湛藍的天空,一股腦的將自己心裡的疑問,一口氣不停斷的問下去。

“你廢話很多啊!”要是再讓他這麼問下去,桑珞覺得自己的頭非暈不可。

小春和小秋只是躲在一旁安靜的來回看着門口,和牀上的少女。

“哈,是嗎?”站在門外的青年也忽然興致缺缺的低下了頭。

“好吧,我再說一句就走了,是冉冉讓我轉告你的。她說,你要好好的養傷,她期待着你們的下一次見面。”

“冉冉!”當隔着一扇門,聽着從別人口中說出了那個既熟悉又牽掛的名字時,桑珞瞬間揪心起來,無比想念那個真誠而比誰都善良的女孩啊,你過得好嗎?是不是還那麼執着的爲其他人受着傷呢?

“她現在和什麼人在一起?有沒有比我好?”

“很好,都很好……”青年在外面靜靜的答道。

“你們帶走她究竟有什麼目的?”桑珞動作艱難的試着穿上衣服。

“哈!今天就說到這吧,天色就要黑了,你好好休息,我要走了!晚一些時間再來看你啊……”花日珩忽然急着要走,就此打斷少女的問話,透過格子窗上朦朧不清的亮光,一邊走着,一邊向裡面的少女擺了擺手。

“笨鳥,你等等……”桑珞也焦急的想下牀行走,但看到窗外青年模糊的影子,不再停留的離開了。

“笨鳥……”少女有些生氣的說道。背上的傷口又隱隱作痛着。

“碰!”冉冉揉着不小心磕上桌腳的額頭,“好疼啊……”

一桌上滿滿的擺着各種各樣的花花草草,那些全是沐羿搬來的,要她照着書上的配方,調試出香料,她就那麼一邊捧着書看着,一邊慢慢的搗着花草,不想得卻被混合的各類香氣,薰得昏昏欲睡。

她睜着有些迷糊的雙眼,發現屋裡的光線已經全都暗了下來了。

“原來都已經入夜了。”

冉冉站起了身,推開了一扇窗,讓新鮮的空氣灌了進來。

“咚,咚,咚,……”遠遠的卻傳來了鼓聲,咚咚的很有節奏感的拍打着。

“怎麼會有鼓聲呢?”少女訝異。

“咚,咚,咚……”鼓聲持續傳來。

冉冉遲疑了一會兒,決定去找般若問問。

“般若,般若,王宮又出什麼事了?”她跑到隔壁房輕輕的推開了門,可是她的房間也是黑漆漆的,安靜的沒有人聲。

“不在?去哪了?”少女轉身在長廊裡張望着,但長廊也是空蕩蕩的。

入夜了竟也沒有點燈!甚至連一個宮女都看不見!

“請問,有沒有人在?”寂寥無聲的得不到一絲迴應。

怪異!怪異!

她決定自己尋着鼓聲去看看。

“咚,咚,咚……”

魂兮,魄兮,焚香驅衆蠱,不如歸去真兮,假兮,哀哀白夜行,不如忘記汝是妖,亦是鬼……不如歸去,不如忘記不如歸去,不如忘記

飲一瓢忘川之水三生石上不留汝姓名……。不如歸去不如歸去空靈而蒼涼的歌聲,伴隨着鼓聲,慢慢的開始清晰起來。

冉冉覺得整個王宮都靜止了下來,彷彿只剩這首歌在不停的吟唱着……悽清入骨!

“這個是?”少女走到一片湖泊旁,忽然被一羣的螢火蟲包圍住了。

“你跑到這幹什麼?”淡淡的不帶感情起伏的聲音從她頭上傳來。

冉冉帶着不可思議的表情轉過了身。

涼風初起。

上空一直被烏雲擋住的下弦月,也漸漸露了出來。

冷清的月光落在容成千逝一身的素白上。他雙手抱膝,下巴輕輕的擱在臂彎,靜默的坐在一塊大岩石上,眼睛始終盯着前面那片湖水,姿態有些慵懶。

可是少女怎麼看怎麼覺得那只是他傾瀉在夜幕中,滿滿的無聲的孤寂罷了。

“我……不知道啊!”冉冉吐了吐舌頭,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然後輕快的就跑到岩石邊上,仰着頭,背手,笑得有些淘氣:“你怎麼也在這裡啊?你聽到鼓聲了嗎?我好像還聽到有人在唱歌。”

“嗯。”容成千逝頭也沒擡的只是淡淡的應了一聲。

“你怎麼啦?”冉冉靠在石頭上,歪頭不解的看着他。

“晚上你最好小心一些,不要一個人亂走,也不要隨便就聽信別人的話。這裡畢竟不是你的鹿島,沒那麼多好人的。”容成千逝這纔回過頭來,淡漠的囑咐着。

“我知道。”少女溫柔的笑着點頭,腦海忽然萌生了想和他開玩笑的念頭:“吶,如果有一天我出事了,或是突然消失了,你會怎麼辦?”

“不怎麼辦,就算掘地三尺,我也要把你找出來。”容成千逝態度卻變得很認真,放開了雙臂,斜過身子,一下子就拉近和少女的距離。

“如果你想逃,無論用什麼辦法,我絕對會把你抓回來。”

“嗯……”冉冉沒料到他會忽然靠過來,看着那雙即便在夜裡也具有惑人美麗的紫眸,不禁有些呆愣。

“我不會逃的。”

歌聲和鼓聲也在此時戛然而止。

深色的夜裡變得異常安靜。成羣的螢火蟲熄滅了最後的光亮。

“都停了。”少女睜着金色琉璃般的眼眸,驚奇的對着容成千逝說道。

“回去吧。”容成千逝垂下了眼簾,淡淡的催促着。

“可是……”少女爲難的皺起了秀眉,有些事她還想向他問清楚。

“般若!”在靜默的夜色裡,容成千逝淡淡的呼喊了一聲。

“在這呢!”

冉冉不可置信的看着從黑暗中慢慢走出來的紅髮女孩。她每走進一步鵝黃色上繡滿了的彼岸花,好像隨着長裙的擺動而婀娜的綻放着。而此刻她的腰際還多出一面花鼓。

“般若?”

“帶她回去。”在少女迷惑的瞬間,容成千逝帶着命令的口吻,向紅髮女孩發話了。

“但是,我還有……”冉冉着急的回過頭,然而卻見了容成千逝已經轉身離開了。

“還有話想問你呢……”少女失望的垂下頭。

“現在並不適合同他談話。”般若將手搭在少女的肩膀,輕輕的嘆了口氣。

“怎麼說?”冉冉不解的側過臉看着她。

“你知道我剛纔在幹什麼嗎?”

“敲鼓聲和唱歌的都是你!”

“嗯,我在渡魂。”

“渡誰的魂?”少女睜大了眼眸。

般若的表情忽然有些難過,靜靜的低下頭,從衣服裡掏出一把木梳,遞到冉冉的面前,像嘆息般的輕聲開口:“時蒝。”

“是她!”冉冉驚呼出口。

“你知道嗎?當一個靈魂走到最後,能讀懂它的一生的,大概只有像我這樣的引魂之花吧!而我能做的,只是希望天亮以後,一切都塵歸塵,土歸土。願它下次的重生,有個一個嶄新的開始。”

冉冉伸出有些微微發抖的手,想要接過那柄屬於時蒝的木梳。

“至於還殘留着血和淚築成的回憶,是不是就要讓它從此沉眠……”

少女沒有猶豫的將木梳握在手裡,用力的閉上了眼睛。

陳年的憶之片段,如一場走馬觀車,一幕接着一幕傳達到了冉冉的腦海裡,她看見了:當年喜歡撐着油傘站在河邊對着被所有人遺棄的吶小小的孩子,笑着喊着‘小五寶貝’的時蒝。

看見了那個喜歡偷偷拿着吃的,到處尋找那個藏起來療傷而不哭不鬧的孩子,捏着他瘦弱到都不長肉的臉蛋,心疼的緊摟住不放的時蒝。

看見了喜歡站在那個小小的孩子後面,看着他被人欺負到遍體鱗傷,也不肯開口喊疼,而獨自垂淚的時蒝。

看見了喜歡牽着那孩子的手,抱着小小的他看着奇境千樹萬樹梨花開的時蒝。

看見了喜歡每天都叫很多次很多次‘小五寶貝’的時蒝。就這樣帶着小小的他,不停的走着,走着,走着……終於走到了那一天。

那一天的時蒝,站在堆積如山的屍體上,鮮血染紅了她最愛的碎花長裙……她癲狂的在笑着,一直在笑着,臉上卻早已淚流滿面了。

她提着邇墡的血淋淋的人頭,擲向容成千逝的腳邊。

“哥……”容成千逝雙手無力的垂下,惑月刀靜靜的躺在了地上,慢慢的被邇墡的頭顱流出的血液浸溼了。

“我不會原諒你的!不會原諒你的……”時蒝悲憤的不斷的重複說着這一句,“不會原諒,我不會原諒的!”

“不!”蘇彌突然站在他們的背後,撕心裂肺的悲吼出來。

“啊……”冉冉猛的睜開了眼,顫抖的放開了手,木梳無聲的落在地面。

般若望着顫動着雙眸的逐漸溼潤起來的少女,用力的抓緊她還在顫抖的手:“不能哭!如果你連接受這點事實的勇氣都沒有了,那麼你還能有什麼資格留在他的身邊?”

單翟不住的向四周察視着,再次確定沒有人跟着後,才從一輛停靠在非常隱蔽處的馬車上下來,他輕輕的扶着纏了好多層紗布的脖子,悄悄的向前面一間小破屋走去。

他伸手敲了敲陳舊的木門,不一會兒,從漆黑的屋裡就傳出了聲音:“南詈宮主?”

“正是,單翟已依約前來,不知軍師大人有何指示?”

“今天辛苦你了,脖子上的傷口好些了嗎?”

“還好,那小子並沒有真想殺我的意思。不過,今天所受的這份屈辱,我都記着呢!這小子,總有一天,哼,最好別落在我的手裡,不然就等着被我慢慢地羞辱和玩弄吧!”單翟陰晦的勾起了嘴角,眼神狠戾又邪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