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與鹿秋鶴正面一戰，在所難免。
驀地，鄞冽陷入沉默。
“怎麼，沒信心勝得了鹿秋鶴？”
“不是。”
鄞冽訥訥一答，半響，才繼續說道。
“祖師決心肅清當年天師教中叛徒，乃是匡扶正道之舉；但鈞天教從千年前發展至今，旗下教衆過萬，其勢力在千華聖境中樹大根深不說，人脈關係更是錯綜複雜，一發而牽動全身。眼下要顛覆鈞天教獨大，殺伐難免，難道萬人不服，便要誅盡萬人？這鐵血手腕間，我們，我們與魔教中人有何區別？”
“問得好。”
鏡中白玉蟾幽幽一答，聲色持重。
“道之存在，乃教化人心，導人棄惡從善。想當年道祖傳道中原，建立我天師教萬世基業，面對民心愚化，邪道阻撓，其艱險比如今這鈞天教棘手上萬倍；正如你所說，若不是心悅誠服，那就表明傳道之人本身道不清，法不明，不可傳慧法入人心，教化世人。”
“我道家修行，講究陰陽制天地，五行化剛柔。你既隨我修行，借今日之機，爲師便考考你的悟性；你認爲‘剛柔’融入道法中，如何體現它的相輔相成？”
鄞冽略略低下頭，沉思許久，再擡頭回應上白玉蟾。
“弟子認爲，道法中的剛柔相輔相成，最顯著的體現，便是對招間對力的掌控。”
“如何掌控？”
“剛缺柔，是白費力氣；柔缺剛，是攻而不克。若不懂得因人而異，變通剛柔路數，那臨陣間等同輸了一半。”
“好。那爲師問你，於修煉者本身，何爲力剛，何爲力柔，又如何修柔煉剛，達陰陽調和之境？”
白玉蟾再問。
“這——”
剛柔不是人之本能嚒？本能這東西，隨心而發，不隨人願而控，如何用言詞來描繪？
對於剛柔的出處，糾結了許久，鄞冽也是陷入了迷茫。
“祖師，剛柔乃人之本能，恕弟子愚鈍，難以參悟其中玄機。”
“你能從剛柔之道，自行領悟到人之本能，實屬不易。”
語帶欣慰間，白玉蟾未鄞冽解到心中不明的惑。
“以水爲例。水內性至柔，外性至剛。水靜時，柔潤大地，滋養萬物；水動時，剛破山川，斷石分金。在真正的道家人眼中，水之柔，乃法心淬鍊，水之剛，乃法道聚顯，以此心道衍力道，厚積而薄發，纔是我教真法的大奧義。”
“外剛之猛乃一時表象，若心中無柔，何以長久？真法不玄，難在淬心。祖神之所以能身兼大成神通，並不是他修習了多厲害的真法心卷，而是懂得如何修心；心無柔善致廣，如何駕馭至剛掌殺伐的大神通？這便是爲何，鹿秋鶴這等叛徒得了混元金卷這等無上奇書，境界卻始終止步不前。他們太追求的外功剛猛威力，已經遠遠超出了道心的承受能力，其心不正，道基已衰，難以領悟更深更玄妙的道法。”
“原來如此。”
豁然開朗的鄞冽，連忙向鏡中虛像叩謝。
“多謝祖師指點，弟子收益良多。”
“徒兒，在鈞天教一事上，你不必太過在意，只需謹記：其心不墜，道途不迷。一切恩恩怨怨早已融入命理，天道昭彰，勢必歸正。”
“弟子謹遵祖師教誨。”
“我白玉蟾閱人無數，你是我見過最具道法慧根之人。先前在天魃地宮中，我聽林姑娘說，你不僅修習混元金卷小有所成，且在我的基礎上，參悟出更深奧的道法神通。從這一點上講，與你修心養慧有莫大的關係，爲師很是欣慰。對了，說到這混元金卷，爲師也有一疑問。你是如何識得太古神文的？”
要修煉混元金卷，識得神文是基本功，一字的誤差，所翻譯出功法便有着天差地別。
而眼下看來，鄞冽非單純的撞大運。
“不瞞祖師，弟子之所以能參悟混元金卷，一部分是根據祖師的著譯心法，對照學習；一部分，是弟子跟着感覺推測。”
“推測？”
頗有意外，白玉蟾強調到。
“你可知道，這擅自推測間，有多大的風險？稍有出入，便落入旁門邪道；屆時道基毀於一旦不說，且極可能危及性命。這就是爲什麼洛迦霖那叛徒，得到第二卷混元金卷神文，卻一直心心念念着我手中真法著譯的原因。”
“弟子說出來，可能讓祖師您見笑。不掩其實的說，弟子對神文這感覺很奇妙，彷彿很久以前就認識一般，不自覺就對應上一些我熟知的文字，或道理。”
“有這種事？”
唏噓間，爲印證鄞冽所言非虛，照衣鏡中忽然閃現出一行太古神文。
“這是混元金卷第二冊上，爲師截取的一小段神文，你來解一解其中的意思。”
“是。”
畢恭畢敬地一答，鄞冽專心致志地品讀到這小段神文。
半響，鄞冽重重一叩，說到。
“弟子獻醜了，請祖師爺明斷。這段神文，弟子覺得直譯過來，便是：大成若缺，其用不弊；大盈若衝，其用不窮；大直若屈，大巧若拙大辯若訥；躁勝寒，靜勝熱。”
頓了頓，鄞冽摳着臉頰說到。
“弟子現下猜想，這段神文所包含的意思，應該是段金系的築基運氣法門。”
“妙，妙！不枉費我白玉蟾在天魃地宮中苦等千年！”
一陣欣喜若狂之聲在客廳中響起，隨即，鏡中白玉蟾說道。
“天造奇才，道心自成！好徒兒，爲師可以預見，你將是繼大神匠涅因阿奇後，唯一可解讀四卷混元金卷造化神通之人，這乃我天師教之福！”
說着，鏡中忽然耀出大片金色神文，直入鄞冽印堂中。
“此乃第二卷混元金卷神文，爲師今日便盡數傳授於你，希望你能不負爲師期望，解開神文中更多不爲人知的奧義。”
“可弟子，眼下第一卷混元金卷尚未領悟透徹，如何再習第二卷？弟子怕——”
肩上莫名一股重擔壓來，鄞冽下意識跪伏下身，欲求白玉蟾收回成命。
“有爲師從旁協助，你可放心大膽的鑽研第二捲心法，不必顧慮太多。你只需記住爲師先前訓誡，修道必修心，只要其心不墜，大道不迷。”
鄞冽知道，眼下白玉蟾已對自己寄予厚望，想跳出這灘渾水已經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