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派西人生前二十年都是在深淵度過,他從小受各路秘社耳濡目染,很早就加入了「封印教派」。
成爲可以提出方向的導師後,他終於可以提出自己的方向。
既然我們對惡魔封印有了一定的掌握,對死亡符號也積累了不少認知。
爲什麼不嘗試解析神明們的封印?
封印是一種力量的封裝結構,不同神明有着不同神威和信仰之火,那麼理論上,神明們的力量也可以被破解。
這一觀點本身並不新穎,不少無神論者在進行這方面的理論探索。
可惜至今幾乎毫無進展,哪怕找到了代表神明的申元素,對神明領域的研究也依舊被卡在門外。
斯派西藉此引出後面的想法。
“朋友們,我認爲,神明很可能並不存在。”
“或者說,那種代表了無上力量、絕對真理的神明並不存在。”
他慷慨激昂地揮舞手臂:“神殿裡的諸神,哪怕堯神大人也不存在。”
“堯神的真身——我是說,真正的堯神其實就在我們身邊,我們每一個人都看到祂,但我們卻從未認爲祂就是堯神。”
這一番話當然引起了全場譁然。
在離經叛道層出不窮的封印教派,這次的發言也屬於極爲大膽和狂妄的。
斯派西目光掃過衆人,揮舞手指講述着自己的理由:“衆所周知,神學意義上,神明是信仰、神威和奇蹟三位一體的。我們也是通過這三個方面,去認知到神明的存在和降臨。”
要認知神明,就得學好神學。
斯派西在堯城【普濟神學院】裡主修神學和歷史,以優異成績畢業,神殿和學院也都邀請他加入。
他繼續講道:“其中,信仰之火與我們每一個人息息相關,能與神殿產生反應。這是一種人與人之間的文化連接和認同形式。”
“奇蹟是神明們特有的特殊驚人力量,足以改變世界環境的格局,幫助人們渡過難關,或者是懲戒人們的愚蠢與混亂。這也是神明偉力的表現。”
“三位一體中,神威是最神秘的一個。我們能感覺到,某位神明意志的降臨,那種意志只能感受,無法進行詳細描述。我們感受的關鍵,目前神學領域上的說法,就是體內的信仰之火。”
斯派西比劃着手勢:“我們就是通過這樣的方式去知道,某位神明意志降臨,某位神明來過,那裡出現了神威。一切的源頭都是信仰之力,神明是信仰之力所勾勒出的強大形象。”
“憑藉我們的雙眼,是不可直視神明的,不僅無法看清,還這會被祂們的力量所灼傷。哪怕神明許可,我們看到的,也僅僅是神明所呈現出的一副外在力量形態,這在神學上叫做代行者。”
“堯神大人所展現出的代行者,基本可以確定是那位名爲黃甲的神秘人,我們也都知道。雖然諸神、神殿乃至使徒們從未承認過。”
“除此之外,堯神從未以其他方式現身。我查閱了神殿內從部落時代至今的記錄,從未有一次,堯神以神明之軀降臨過。”
斯派西停頓了一下,然後以堅決而沉穩的語氣說:“諸位,那會不會有一種可能,神殿纔是堯神的本體?”
“堯神大人最早出現時,就是與神殿相呼應,不論時代和環境如何改變,神殿從未更易。是否神殿纔是堯神大人的真正模樣?或者說,是所有堯族神明的本體?”
臺下頓時議論紛紛。
斯派西趁熱打鐵:“所以我提議,我們可以嘗試這個研究方向,建造一座建築奇觀,並宣傳它們的偉力,擴大聲望和影響力,從而嘗試打造出一尊人間神明。”
然後這個方向並未通過。
原因是成本過於高昂。
封印教派也沒辦法去搞到一座奇觀來做實驗。
到了第二年,斯派西三十二歲,就開始了漫長的監獄生活。
入獄和斯派西的研究無關,雖然他也數次入獄,但主要是因爲聚衆鬥毆——鬥毆是秘社辯論傳統的一部分,通常很快就出來。
他在一次去秘術國參與秘社交流,被非法惡魔【虐殺之王】格剌西亞拉波斯附身,導致十六人遇害,現場血流成河。
事發後斯派西就被長期關押,因爲影惡魔雖然被剝離,但仍可能捲土重來,他也被作爲重點觀察對象。
他感覺到命運的嘲弄。
自己沒有因瀆神者被神明懲戒,反而栽在封印教派擅長但自己不擅長的惡魔領域。
七年後,三十九歲的斯派西忽然被告知。
“堯神大人神諭,你如果願意參與一項特殊服役,就能離開監獄,不過你需要至少在當地服役十年。你能接受嗎?”
斯派西卻更在意的是:“那邊惡魔也無法抵達嗎?”
通知的探員只是說:“接受,還是拒絕?”
斯派西思考良久:“我接受。”
復活王國的牢飯太難吃了,趕不上深淵監獄一點,那邊有大角羊大蒜炒飯、食土雞燉湯,監獄文化還非常豐富。
申請轉監獄又無法被批准。
換個環境看看。
……
斯派西服役的地方沒有名字,被稱作【工區】。這裡被劃成了一個個方格,彼此間隔非常遠。
斯派西這樣的役卒,要做的事就是在方格里進行修路,並且完成那些破損的建築,或者是修建全新的建築,以確保既有的結構能保持。
每一個方格里的役卒都無法離開自己的工區,周圍是一層看不見的邊界。
說來也奇怪,到這個世界之後,斯派西腦子裡就浮現出像是圖紙一樣的畫面。就彷彿自己早就知道這些東西應該怎麼建造,現在只是記憶被喚醒一樣。
與他一同被送來的,還有幾十個人,他們被分成了許多組,每組四人,負責一個方格。
斯派西的工友包括一名瘦削僧侶,一個罵罵咧咧的高大男人,還有一名白骨先民。
僧侶叫慧心,雖然看似乾瘦,卻性格剛猛,力大無窮。他經常摁着另一個高大男人毆打,因爲覺得對方話太多太碎,聽得很煩惱,影響自己修行。
慧心表示:“慧從拳中出,這亦是一種身心通透的修行。”
那位被他痛打的男人叫鹽厲,過去是鹽城的【鹽城浴場】守衛,因偷竊客人錢財入獄。和斯派西倒是同樣的囚犯。
鹽厲過來服役,單純是爲了能早點出獄,他的刑期高達44年,服役能減刑。
斯派西第一次聽到時,感覺到不可思議:“按照堯國法庭的既有標準,只是偷竊通常最高是二十年,你這是偷了多少?”
說起這一點,鹽厲就話打不住:“別提了。我運氣真不好,真的,我以爲那只是一點錢而已,正經人身上帶點錢在衣服裡對吧?誰都得帶點,去買點吃的喝的,坐火汽馬車,哪怕丟給街頭賣藝的一點打賞,去找姑娘,誰都會帶一點的……”
“可我哪知道,拿到的那一疊錢是一個非法秘社的名單?”
“正常人,誰去浴場帶這種東西?我當然就花了,然後就被治安所關了起來,說是因爲我導致他們沒能將那一夥人一網打盡,這事怪我嗎?我只是拿點小費而已,抓人和我有什麼關係,你說對不對,我可真是倒黴。”
“安靜點。”慧心眼神警告。
鹽厲嘴角抖了抖,最終還是沒再說。
最後是白骨先民弗洛多。
它是衆人裡最正常的,是一名復活王國的建築師,有着多年白骨工程領域施工經驗。
每一個工區都會配一名白骨先民,它們是每一個役卒小隊的輔導員。
它做的是記錄當地建造進度,準備各種需要的材料、工具以及一日三餐和衣食住用,甚至還建造了四人住宅。弗洛多與役卒們時刻溝通,以瞭解他們的需求。
慧心要書籍和用來練拳的木人。
鹽厲想看點攢勁的東西,比如時下黑市大賣的夏日男人圖鑑——裡面繪製了千嬌百媚的火辣女郎,各族裔的都有,每一個都衣着很少,很提神。
斯派西要的是大角羊和食土雞這兩種家鄉美食。此外,他比較關注瀆神者、神怪和奇觀的近況,而這樣的消息通常只有各城市圖書館的紙報上會刊登。
他提議:“弗洛多,能不能爲我們申請一臺風母呢?哪怕是最基礎的款?”
“如果有了風母的話,既可以看僧人辯經講學,也能看到實時娛樂節目,還能直接看到最新的新聞。”
慧心和鹽厲都附和贊成。
弗洛多說它去試試看。
在一個月後,這一申請得到了批准。
從那次開始,慧心和鹽厲就對斯派西態度很好,因爲他爲大夥兒爭取到了好東西,頭腦很好。
唯一的問題是,大夥兒又會開始爭奪風母,都想看自己想看的節目。
好在三人的愛好都不交叉,中午是各世界的新聞時刻,下午是僧侶們的日常修行、【南瞻部洲唱經】時間,入夜後纔是深夜娛樂節目,大家倒是很快達成了一致。
不過工作卻不輕鬆。
弗洛多告訴大家:“每年會對工區進行考覈,如果當年考覈未基礎達標,下一年風母這樣的配套將會取消,需要再次申請。”
倒是沒人偷懶。
這地方很神奇,大夥兒彷彿就像是回到了另一個熟悉的老家一樣,不自主就有極大的勞動熱情。
大夥兒還能看到彼此的等階。
慧心斯派西都是役卒LV1,鹽厲卻是LV2,弗洛多卻沒有這一頭銜。
提升到LV10就是役長,能獲得一筆不菲的退休金。
到LV20更是將成爲見習使徒,排隊晉升爲正式使徒。
這待遇讓大夥兒更是幹得起勁,都想要爭奪這目前最好的機會。
甚至斯派西還發現,鹽厲半夜看完節目會偷偷去砌牆幹活,以提升自己頭上的進度條——他也是這樣保持了自己等級領先。
這讓他覺得有些魔幻。
原本以爲是發配到一個艱苦地方,現在看來除了沒什麼人,保密性很強之外,比絕大多數城市生活都要舒服。
反正都要服役十年。
斯派西開始思考,得找到一個能有效提升大家勞動效率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