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哨人發出難以名狀的哀嚎。
而岩石巨人只是冷冷俯瞰着祂，彷彿這大名鼎鼎的稱號神明，不過是一名被逮捕的犯人，正在被拷打和盤問。
伯西卜看着這一切，想起了被黑霧屠殺的蟲羣。
戰無不勝的咒蟲們在那黑暗力量前不堪一擊，它們甚至找不到可以撕咬攻擊的敵人，就被包圍、吞噬，變成了一地渾身潰爛的骯髒屍體。
沒有戰鬥，沒有對抗，只有一面倒地被碾碎。
能與憂鬱女神和狼神抗衡的吹哨人，在堯神面前卻毫無還手之力。
神明間的巨大壕溝與等級森嚴，顛覆了伯西卜的想象。
“兄弟們，有機會了。”
隊長鬍尼舔了舔舌頭：“這位堯神雖然精神不太穩定，不管誰都打，但祂的實力毋庸置疑。”
“之前我曾被叫去對神明大人彙報，因爲我的巡邏隊與堯族軍隊因抓捕難民產生了衝突……神明大人就曾說，堯神發起瘋來不分敵我，連路過的那位強大的【增長天】都差點被祂直接幹掉。”
“吹哨人這次引起蟲羣，看來引來了堯神。”
“敵人的敵人是朋友，咱們要把握機會。”
有一位狼衛小聲說：“隊長，你不是說堯神不太正常……萬一祂順手將咱們也……”
伯西卜開口：“堯神不可能管我們這麼一支小隊的事。我想，隊長說的是，我們可以與堯族軍團進行商洽，只要他們軍隊認咱們是友軍，應該就有機會。”
缺了爪子的查濟也附和：“有道理，兵對兵，將對將，咱們只要能得到堯神麾下軍隊的認可就行。”
所有人都看向了隊長。
胡尼也表示：“我會去和他們交涉。”
伯西卜注意到，泰姆城中央的神像那邊，似乎有些不對勁。
他凝神看去。
在堯族軍隊的那種飛行大燈的照耀下，下面有一個正在熱身的……雪人。
頭戴紅色絨帽，有胡蘿蔔鼻子，眼睛是鈕釦。
的確是雪人。
它脖子上纏着紅圍巾，樹枝手臂上套了紅手套。雪人雙手握拳，正對着吹哨人的神像隔空揮拳，兩個圓球組成的身體靈活地左右滾動。
伯西卜看不懂，擡起爪子：“隊長，那個是什麼？雪人要和神像打架嗎？”
隊長鬍尼也狼臉懵逼：“可能吧……堯神的事說不準的，什麼都能做得出來。不能按照正常情況來想。”
又有狼衛說：“但是隊長，他們把吹哨人綁在一旁，就是要讓祂親眼看到，自己的神像被打爛嗎？玩得好變態……”
“感覺這位堯神的確不對勁，祂比吹哨人還要兇殘。”
……
隊長鬍尼皺眉：“都不要吵！媽的，你們不要忘了，吹哨人才是敵人！祂害死了我們多少兄弟？給老子注意自己立場！”
衆狼衛噤若寒蟬。
胡尼也承認：“不過……堯神曾經還派軍隊對滾地蛇狂轟亂炸，只爲了抓這種地下動物，的確是癖好很怪……大夥兒都機靈點。”
伯西卜提醒：“隊長，雪人在毆打神像了！”
胡尼在內衆狼衛立即扭頭看去。
氣勢洶洶的雪人對着吹哨人神像揮拳，每一兩次揮拳，它都能從神像裡打出一些火苗和火花。
它奮勇出拳，每一拳都穿破神像，彷彿直擊要害，讓旁邊吹哨人模糊的紅色神軀一陣顫抖和嘶吼。
“這啥啊？練拳嗎？”
“有點像……這雪人是什麼來歷，居然綁了吹哨人給它練拳？難不成是堯神的私生子？”
“感覺不到神裔的氣息，應該不是，這個雪人等級很高，但戰鬥力很弱。”
“反正就是很怪，這個雪人肯定很有背景，居然讓堯族軍隊這麼陪它玩……”
由於現場過於匪夷所思和離譜，狼衛們實在嚴肅不起來，七嘴八舌低聲討論。
胡尼也加入了討論：“這次的關鍵，說不定就是搞定這個雪人少爺。只要它點頭，咱們都能跟着堯族軍隊離開這裡，進入安全區域。”
伯西卜一邊聽着大家的看法，一邊注意到了另一個地方。
就在破碎的神廟旁，那裡還建起了十六座祭壇。每座祭壇都呈現出一座豎立高聳的菱形石牆，上面殘留着黑色的影子，就像是被焚燒後殘留的餘燼。
不同祭壇留下了不同形態的影子。
有的形如長着許多尾巴的人類，有的像是擁有許多魚鰭的直立生物，有的像一株長着兩個腦袋的向日葵……
伯西卜知道。
那些黑色餘燼，就是吹哨人通過儀式獻祭給蟲巢主人【咒令者】的屬神。
搜索城市和村落時，他在各種文獻與石刻上發現了相關描述和記載。
但在這充滿死亡凋敝氣息的祭壇之間，卻站着一位沐浴在聖光中的年輕小姐。
她眼蒙黑巾，身着黑袍，頭頂懸浮着發光的環形王冠。
對方緩緩側過臉。
伯西卜一時慌了神。
他沒來得及彙報，身後傳來一個聲音。
“我已經盯你們很久了，幾位還要看多久？”
伯西卜轉過身，發現後面出現了十幾頭骨龍。
骨龍們的眼窟裡，紅光猶如呼吸般的閃爍，它們擁有着強壯而柔韌的骨骼線條，尖銳的長勾爪靈巧地活動着。
說話的是領頭的一頭骨龍。
狼衛們緊張地貼着牆壁。
“誤會，誤會！”
隊長鬍尼在這時站了出來，他舉起雙手，緩緩地走上前：“我是狼神大人麾下狼衛軍第4敵後偵察聯隊的隊長，胡尼。友軍，是友軍！”
對方領頭骨龍胸腔打開，從裡面跳下來一名頭戴寬邊皮帽，身着軟甲、揹負弩機的骷髏頭領。
骷髏頭領說：“我是龍騎兵指揮官西達爾，我方正在執行警戒任務，現對你們進行正式通牒，即刻離開這片區域，否則即視爲敵對行爲。”
胡尼保持着鎮定：“我承認貴方很強，足以單方面壓制吹哨人甚至是這裡的蟲羣，但貴方有些情報應該不知道。”
“比如說，吹哨人連入蟲巢的特殊儀式，其實來自於這裡的一個古老文明的原始崇拜。祂是利用了相應儀式打開了通往蟲巢之路，纔將咒蟲引了過來。”
“再比如說，這種名爲巨谷象的咒蟲，在崇拜者眼裡並不是災禍，而是一種指引與降臨。它們護衛着蟲巢內的咒令者，吹哨人不僅是用蟲羣來對我們進攻，更想要獲取那位沉睡的咒令者……”
“我們將調查到的一切都分享給貴方，只是希望，貴方能帶我們幾個離開這裡。”
西達爾露出一個猙獰的笑容。
他向胡尼伸出手：“歡迎友軍，現在，大家都是自己人了。”
伯西卜等人不由都鬆了口氣。
果然，隊長的戰略是對的。
堯神是不可預估和難以理解的，但堯族軍隊還是正常。
“跟我來，去向伊莎貝爾小姐當面說吧。”西達爾示意。
“哈？”
後面忽然冒出一個高大的銀色骷髏。
它走到旁邊，仔細端詳了一下衆人，然後目光鎖定在隊長鬍尼臉上，看得胡尼有些眼神發毛。
“這位……友軍是覺得有什麼不妥嗎？”
“俺認得你。”
白銀骷髏說：“你就是掠奪難民的那個狼衛頭領。”
胡尼臉色一變，強笑着說：“那都是誤會，我們也是執行命令。”
“俺確定就是他，指揮官。”
白銀骷髏對旁邊的西達爾說：“俺能記住他的氣息和模樣，雖然他剃了點毛。俺可以擔保，他們的確是狼衛，不是什麼變形怪，法術無法對俺生效。”
“……”
西達爾點點頭：“既然如此，那就解除警報吧。”
這時候伯西卜也明白了過來。
原來堯族軍隊並沒有放鬆警惕，看來是先將自己一行先進行羈押和鑑別，說不定要吃些拷打的苦頭。
他心裡鬆了口氣。
還好有這個銀色骷髏戰士在一旁說話。
胡尼隊長則是彷彿想起了什麼一樣，有些試探地說：“你是那個骷髏隊長……盧卡？”
“正是俺！”
白銀骷髏說：“原來你叫胡尼，俺這才知道。”
“……”
隊長一臉苦澀地說：“謝謝。”
“不用謝俺，你本來就是友軍，俺實話實說。”
對方顯得毫不在意：“既然俺們認識。指揮官，俺請求來安置友軍。”
“也好，那即刻起，解除你的獨立斥候身份，任命你回安置隊，不過只能當副隊長了。現在已經有隊長在了。”
“遵命！”
……
伯西卜一行來到了前方那頭頂光環的少女面前。
指揮官單膝跪地：“伊莎貝爾小姐，這些當地留守的友軍有重要情報，屬下將他們帶來，由他們向您進行講述。”
“好。”
那少女轉過臉，雙眸透過黑布，落在每一個狼衛身上。
“堯神保佑，很高興你們能在這麼危險的地方頑強求生至今，稍後我們會帶你們離開。不過，你們所說的話，神明也將關注，所以請諸位務必實話實說，不要有任何隱瞞或者謊言。”
伯西卜不由身體一緊。
那位堯神在看着這裡。
“不過也請放心，對於朋友，我們總是不吝幫助。衆所周知，堯族是一個追求和平與共存的文明。”
伊莎貝爾面帶笑容。
伯西卜覺得這話不太具有說服力。
他餘光偷瞄另一邊遠處。
吹哨人還在被折磨得發出凡人無法聽清的慘叫和哀嚎，祂的神像依舊在被雪人當做練拳靶子。
伯西卜心裡一緊，趕緊祈禱。
仁慈而強大的堯神，伯西卜不敢有任何冒犯，請您寬恕伯西卜的胡思亂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