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安撫

馳厭小憩了一會兒, 醒過來時天光大亮。

醫院空蕩蕩安安靜靜的,水陽不知道哪裡去了,他目光空寂了一瞬, 有些習慣這樣的安靜和孤獨。

他才這樣想, 就聽見了樓梯處傳來笑聲和腳步聲。

少女拿着他的iPad和文件夾, 水陽跟在她身邊。

水陽見他醒了, 於是道:“姜穗說她要過來, 我接她去了。”

馳厭目光落下姜穗身上,夏天的清晨,她穿了白襯衣格子裙, 學生氣十足。

姜穗把iPad和文件夾給他:“我看你走得急,東西沒有拿, 水陽說可以幫你拿過來。”

水陽在旁邊擠眉弄眼。

馳厭說:“謝謝。”

水陽見他們倆這不鹹不淡客客氣氣的模樣, 急都快急飽了。他恨鐵不成鋼道:“你們都還沒吃早飯吧, 樓下有家不錯的早餐店,要不你們去嚐嚐。”

姜穗老老實實道:“我吃過了, 我可以去幫你們買。”

馳厭擡眼,警告地看了眼水陽:“不用你去,水陽去。”

水陽心酸極了,他究竟操的哪門子心?他認命地頂着滄桑臉下樓買早飯去了。

過了一.夜馳厭過敏的痕跡已經消退,姜穗看了一會兒, 分不清昨晚看見的是不是錯覺。

馳厭問:“今天不用去陪姜叔嗎?”

姜穗點點頭。

儘管不確定是不是因爲自己的奶黃包, 姜穗依然道:“要是以後你有不能吃的東西, 一定要說出來。”

馳厭淺淺笑了下:“嗯。”

水陽上樓, 看見他們倆並排坐在椅子上。那時候陽光溫和, 老闆嘴角帶着笑。

他和姜穗話題並不多,然而縱然不說話, 水陽也看出了馳厭的安寧和滿足。

姜穗率先看見水陽:“水先生,你回來啦。”

水陽憋住笑:“你叫我水陽就行,水先生聽着好彆扭。”

姜穗笑盈盈地點頭:“水陽。”她左右看看,“你們一定還很忙,我就不耽誤你們的事了。”

她說着就要下樓。

馳厭也沒攔,只是沉默看着她來去匆匆的背影。

水陽嘆息一聲,問馳厭:“你就打算這樣應付三爺啊?”

馳厭眸色十分平靜:“不然還能怎麼樣?”

水陽說:“你們這相處狀態,簡直是相敬如‘冰’。”

馳厭說:“有個名義就夠了,她以後還要嫁人結婚,這些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到底是年少時不敢觸碰的存在,他還能真毀了她不成?

*

姜穗下樓,遇見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少年紅着眼眶喊道:“姜穗!”

姜穗看清他的模樣,有幾分欣喜:“孫小威,你怎麼在這裡。”

孫小威漲紅了臉:“我聽段玲說,你現在和馳厭……”他死死咬住嘴脣,說不下去,整個人像是被點燃的炮仗。

Www. tt kan. ¢ Ο 姜穗這纔想起,段玲是孫小威表姐。

見姜穗不否認,孫小威火大極了:“一定是馳厭逼你的,我打死那個混球!”

本來段玲也是走投無路,打算讓孫家幫幫忙,結果段玲添油加醋說了一通,說姜穗自甘下賤去給馳厭做情.婦,放暑假回來的孫小威徹底炸了!

他都不敢碰姜穗一根手指頭,馳厭那個小雜種怎麼敢!

他幾乎是當場紅了眼找了來。

小孫少每次發飆都驚天動地,孫晨一個頭兩個大,偏偏攔都攔不住。

姜穗也怕他這個炮仗脾氣,她連忙道:“不是的,他沒有逼我。”

孫小威認準了這件事是馳厭的錯,他一想起馳厭這樣折辱姜穗,他渾身血都在燃,火冒三丈去醫院找人。

姜穗連忙跟上去:“孫小威!”

馳厭在窗前站着,遲遲沒見姜穗走出醫院,皺了皺眉,他下樓就撞見火冒三丈的孫小威。

孫小威一想到姜穗可能被這禽.獸脅迫着這樣那樣了,目眥欲裂,衝上去就是一拳。

馳厭格開少年的拳頭,冷聲道:“你發什麼瘋?”

水陽跟過來,見孫小威動手,笑眯眯的樣子也不見了,變得十分嚴肅:“我勸孫少理智一點,三爺的人可不是你能打的。”

比起水陽的憤怒,馳厭倒是冷靜又淡然地打量孫小威。

孫小威牛脾氣上來了,纔不管水陽說了個什麼,他看着馳厭,怒聲道:“你他.媽個畜生!姜穗有對不起你嗎?”

孫小威不懂事的時候雖然有對不起過馳厭,但是當年全大院兒的孩子,唯有姜穗沒有對馳厭做過什麼不好的事。孫小威撲上來又是一拳頭。

聽他提到姜穗,馳厭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水陽剛要攔,就見馳厭也動手了。

男人冷着眸光,幾乎是一下子把孫小威打倒在地,他聲音又冷又涼:“我是畜生,你又是什麼立場?”

孫小威怒吼一聲,還要動手,馳厭一拳砸在他臉上。

水陽目瞪口呆,他想起剛剛馳厭平和地說,不耽誤姜穗以後選擇別人的模樣,現在被人誤解罵畜生,確實也有夠糟心。

水陽神神在在,沒打算攔架。

他老闆打架也夠猛,根本不用人幫,何況吃虧的是嬌生慣養的孫小少爺,沒必要攔着他老闆揍人。

姜穗上來,就看見馳厭壓着揍孫小威的場景。

孫小威雖然像條小惡犬,可是完全沒有還手的餘地。

他們動靜鬧得這樣大,偏偏只有人指指點點揣測原因,沒有人拉架。

姜穗來不及多想,抱住馳厭的腰:“別打他!他誤會了而已,沒有惡意。”

男人腰勁瘦有力,隔着一層薄薄的布料,姜穗覺得自己拉都拉不住,她使出吃奶的力氣拖他:“馳厭!你們別打架!”

馳厭被一雙軟軟的手臂抱着,動作頓住。然而他聽見她的話,身體僵了僵。

孫小威嘴皮子上都沾了血,他自小闖禍捱揍慣了,特別會看場合。見馳厭被抱住,連忙從地上爬起來,趁機就給了馳厭一拳一腳。

那拳頭打在馳厭胸膛上,悶悶的一聲,姜穗愣住了。

她幾乎受驚嚇一般鬆了手。

馳厭神色漠然,脣線抿得死緊,從他們身邊走過去。是,孫小威沒有惡意,就他馳厭對她滿滿都是惡意!

小孫少還不想罷休:“你給小爺站住!”

姜穗頭疼極了:“孫小威你消停點!”

小孫少不甘心又委屈地看姜穗一眼,他明明是在幫她出氣!孫小威“嘶”地吸了口氣捂住臉:“野蠻人嗎?下手好重。”

姜穗見他真傷得不輕,皺緊眉頭:“我帶你去看看。”

水陽幽幽看了眼姜穗:“嘖,還真是撒嬌的孩子有糖吃。”

他老闆沉默不語,有什麼事情就只能自己扛着。水陽瞪了眼孫小威,下樓去了。

這下好了,大家都生氣了,這對姜穗來說簡直是飛來橫禍。

她扒着窗戶往下看,馳厭的背影消失在陽光下,看樣子是往車庫的地方走了。姜穗自然聽得懂了水陽的言外之意,她懊喪地回過頭,對孫小威道:“去看病吧。”

孫小威摩拳擦掌:“下次我一定要給他點厲害瞧瞧,姜穗你別怕,他以後再也不能逼你了。”

這件事姜穗還真不好解釋,她知道孫小威一片赤子之心,勇敢又熱血,他是真的以爲自己被欺負玷污了。

但她卻不能說必須跟着馳厭是因爲爸爸的病。

姜穗咬牙說:“他沒有逼我,我喜歡他。”

孫小威愣了:“什麼?”

姜穗重複一遍:“我喜歡他,所以是我自願的,孫小威,謝謝你的好意,但是下次你不能再這樣衝動了。不說段玲家如今這樣糟糕的境況,你這麼衝動,他要是生氣了,對你們家也不太好。”

孫小威不可思議地看着姜穗,只關注了一句重點,眼淚都快氣出來了:“你喜歡他!”不是給她說好,以後能談戀愛優先考慮自己的嗎?他像個被戳爆的氣球,一下子頹喪下來。

姜穗把他牽到醫生面前:“請您給他檢查一下。”

孫小威低着頭,被打擊得不輕,無精打采。

醫生上下看了看又按了按:“沒什麼事,皮外傷。”

姜穗鬆了口氣,她想起地下車庫的男人,更加頭疼地抓了抓頭髮。

*

水陽到地下車庫,看見馳厭在車裡抽菸。

水陽訕訕摸摸鼻子,打哈哈道:“小姑娘嘛,拉架肯定拉她男朋友而不拉她小男生好朋友。”

“男朋友”擡起漆黑的瞳,冷冷看他一眼。

水陽舉起雙手:“別,不關我的事啊。”他都不敢說,現在人家姑娘還帶那個傻小子看病去了,而他少言寡語的老闆孤零零在這裡吸菸。

水陽加強心理建設:“老闆,我給你開車,我們回公司?”

馳厭沙啞着嗓音說:“先搞清楚李清雲是怎麼回事。”

馳厭目光冷硬,彷彿剛剛孫小威的事對他沒有造成什麼影響,他甚至能理智地討論工作的事情了。

是習慣了吧?

被人忽略不被疼愛。

水陽順應着轉移話題:“那我問問他家裡人,現在怕他病復發,還是暫時不去問李老了。”

馳厭不置可否。

兩個人談了一會兒,車庫拐角處跑過來一個長髮少女。

馳厭率先看見姜穗,停止了交談。水陽也轉頭看見了她,他頗詫異地挑了挑眉。

姜穗拎着袋子走過來,水陽有眼色地道:“我去開我車子。”

姜穗站到水陽剛剛站的地方,她低頭,對上駕駛座上男人的眼神。

馳厭知道她從前就對孫小威特別好,沉聲道:“我下手留了力,沒傷到他哪裡。”

姜穗愣了愣,小聲道:“我知道。”

她溼漉漉的眼睛看着他:“你也受傷了,疼嗎?”

馳厭抿緊了脣。

男人臉頰上有道印子,似乎擦破了皮。

她說:“你臉上有傷口,我帶了醫用酒精,給你消下毒好不好?”

馳厭默了默,點點頭。

姜穗坐上副駕駛座,小心翼翼靠近他。

她第一次爲別人做這些事,手法生疏又笨拙,主要靠這樣近。他低眸時,她就看見了那雙喜怒不辯的眼睛。

她用棉籤沾上酒精,小心爲他清理傷口。

他看着她,車裡安安靜靜的,姜穗想起剛剛是自己害他捱了那一下,心虛又愧疚。

主要現在她爸爸的命都掌握在人家手裡,她真的特別怕他生氣。她性格本來不這麼綿軟的,可是從前被馳一銘威脅出心理陰影了,只有經歷過這些,才能明白她的忐忑。

姜穗有些緊張,她想起許久前,馳一銘強行讓她安撫傷口的舉動。

她猶豫了一下,仰起小臉看他,湊近了些靠近馳厭。

空氣中夾雜着散不去的煙味,還有她身上的香味兒,蠻橫地往馳厭肺裡鑽,馳厭輕輕皺眉,做什麼?

下一刻,少女嘟起嘴巴,衝他傷口吹了吹。

柔柔的,拂在臉頰上。

她臉頰通紅,討好地說:“還痛嗎?你別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