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徹聽着熟悉的嗓音,默默走進網吧將早餐放到吧檯。
女孩原本背對着他跟吧檯裡的程父說話,餘光瞥見程徹的一瞬間便蹭地轉過身來,眉開眼笑滿臉寫着高興。
“程徹程徹!”
聲調上翹,悅耳又動聽,就跟早起的百靈鳥似的。
程徹微不可察打量她一眼便移開視線。
饒是匆匆一瞥,但優秀的動態視力依然能將對方的身影清晰印在腦海裡。
女孩五官舒展皮膚白皙,一雙眼雖說是偏冷的直線條輪廓,可由於此刻臉上帶着燦爛笑容,倒是磨去了拒人千里之外的距離感;鼻樑挺拔線條秀美,整體既不硬朗也不會過於柔弱,配上淡妝顯得明媚大方。
穿着一身短款的黑色粗花編織上衣,其上有古銅金色的金屬扣點綴,內搭一件白色T恤,下身則用直筒藍色牛仔褲搭配白平底鞋,襯出高挑身形。
就算是程徹也看得出來女孩的穿搭明顯精心準備過,利落漂亮卻又不過分精緻,站在裝修陳舊的有間網吧裡也不會覺得違和。
“好久不見啊許容稚。”程徹打着招呼。
許容稚對他並不過分熱情的態度倒是習以爲常,只是打招呼的內容是不是有可深究的地方……
心裡正組織着語言,又見程父笑了起來,連帶着皺紋都在眼角綻放,“我記得你倆小時候關係挺好的,經常一起玩來着。”
“對啊,都認識11年啦!”許容稚語氣歡快,“是吧程徹?”
程徹點頭,“一零年暑假認識的。”
“具體哪天你還記得不?”許硯正用塑料袋抓起油條炫,冷不丁發問。
“7月20……”程徹下意識迴應,而後閉口不談。
許硯眼睛都眯了起來,有向陳澤彬演化的趨勢。
而許容稚笑意愈深。
程父品出不對,“許硯啊,昨晚有臺機器壞了,咱倆過去看看。”
叼着油條的他將許硯拉走,順便將其中一份油條豆漿遞給正在鄰近機位上用凱隱奮戰的網管小蔡。
程徹欲言又止,只好將內心的決定再憋一會兒。
“你吃早飯了嗎?”他不經意問道。
許容稚搖搖頭。
清早嬸嬸吩咐許硯帶着自己去吃早餐,但她非要抓緊時間去有間網吧。
許硯本來就指着程徹來蹭早飯,再加上多少也有點網癮,兩人一拍即合直接趕了過來。
程徹往常嚴肅的臉上露出‘我就知道’的生動表情,將剩餘的油條豆漿和燒梅都推了過去。
“我吃過了。”
“謝謝!”許容稚喜滋滋接過來。
她知道程徹這人不說假話,肯定是猜到自己要來,所以特地多捎了一份。
想到這裡,她又有點愧疚。
“你高考完我真不是故意不回來,實在太忙了,先軍訓然後又去實習……國慶好不容易纔得空。”
她以爲對方見面所說的那句好久不見是在責怪自己。
行事四平八穩挑不出任何錯來的許容稚連忙解釋。
程徹所說是個悶葫蘆,但也不是不懂人情世故,聽出許容稚的言外之意,愣了一瞬搖搖頭,“我就是字面意思,你別多想。”
許容稚家早就不在黃岡本地,說是回來探叔嬸的親,可昨晚剛回來今天早上就往這裡跑,程徹怎麼可能陰陽怪氣?
他不是那種矯情的人。
自詡醉翁的許容稚再次展露笑顏。
“你在華科開學這一個月過得怎麼樣?”她眼中流露出關切之色,“要是有什麼煩惱就跟我說,咱倆雖然不在一個學校,可我起碼比你大一級,或多或少懂得多點。”
兩人同齡,都是02年生人。
但是差了一級,隔了一層可悲的厚壁障。
區別在於許容稚是9月前生日,程徹10月出生又不改年齡,當初就只能晚一年讀書。
如今許容稚在上交安泰經管學院念大二,按照學校規定今年夏季才軍訓,再加上實習把暑假時間擠得滿滿當當。
“那倒也沒什麼麻煩事。”程徹想着反正自己要準備提桶跑路,索性沒有多說專業問題。
“你的專業課呢?”誰知許容稚隨口聊道,“智能建造到底是幹嘛的,我當初翻過腳痛大學的招生簡章,沒發現有這個專業……”
程徹心口一痛。
他能理解許容稚的困惑,畢竟智能建造算是新專業,很多大學都沒開設本科課程。
只是昨天你哥問,今天你也來補刀?
程徹用昨晚從同學羣裡學到的新知識悶聲迴應道,“就是賽博土木。”
“啊?!”許容稚滿頭問號。
程徹再將昨天對着許硯說過的話轉述給對方。
聽完詳細解釋,許容稚瞭然於心,似朦朧遠山般婉約的眉頭因擔憂而蹙起,小心翼翼問道,“你想轉專業不?”
“沒這個打算……”程徹頓了頓,原本想講提桶跑路去打職業的想法,可是還沒跟老爸商量過,似乎也不好先直接跟許容稚明說,便只是簡單搖頭。
“那怎麼能叫賽博土木呢?”她看出程徹的鬱悶,特地開解道,“明明是要將計算機專業知識運用到建造領域!”
“實質是土木版本的計算機,這纔是將來的行業前沿!”許容稚鼓勵道。
程徹一臉震驚的望着對方。
他都沒想到還能這麼解讀。
好好好,我成土木宇宙機啦?
高,全給你高完了。
招生辦沒找你去真是太可惜了!
不過有一說一,許容稚這麼一安慰,程徹一時間竟生出‘智能建造好像真挺強’的錯覺。
起碼比純土木強吧?
但他想想頭戴安全帽的至尊寶,立馬就清醒過來。
休要亂我道心!
提桶跑路,勢在必行!
程徹等不及了,衝着正在大廳裡修電腦的老爸喊上一聲。
“爸,我想打職業!”
他很久沒用這麼大嗓門說過話,連程父都被震住了,一哆嗦差點把主機摔到地上。
“你吼辣麼大聲幹嘛?”程父以爲兒子碰到什麼緊急情況,趕忙走過來。
程徹再次重複,“我說我想打英雄聯盟職業。”
許硯老氣橫秋的臉上忽而掛滿笑。
堂妹許容稚很是吃驚。
她只是在三年前聽程徹表達過想去打職業的想法,後來也不清楚爲何不了了之。
沒成想現在對方會舊事重提,拿職業電競當做提桶跑路後的新賽道。
她咬一口肉餡燒梅壓一壓,這玩意跟燒麥區別不大,只是收口像梅花,黃州特色版本會加橘餅紅綠絲之類的玩意。
“你早說啊!”許容稚埋怨道,“我以爲你真打算待在智能建造,還費心思安慰你,真是的……”
程徹則不由得腹誹起來。
費心思?
我看你是章口就來啊!
“那現在智能建造怎麼說?”許硯開着玩笑。
“自然是不如打職業的,”許容稚光速改口,過程中面不改色,“有傑克和Bin在,證明這條路走起來絕對沒問題!”
“程徹一定是長江後浪推前浪,把他倆推在沙灘上!”她借用不遠處的滔滔江水來給對方加油,“我相信你!”
程父認真詢問兒子,“是因爲昨天的事?”
他並未親眼看到那場Solo賽,但耐不住有間網吧裡口口相傳,如今也算大致知情。
程徹用力點頭,“對,陳澤彬也說我應該走電競這行,我就想着打灰和打職業相比的話,還是後者更適合我。”
“唉,”程父嘆了一聲,“你也知道,我當初是真支持你去試訓,搞個Solo單純爲了應付你媽而已,沒想到隨手找個孩子就是世界亞軍給你打得不吭聲……”
18年夏天,黃岡出身的傑克剛在IG達成18連勝總殿軍的成就,半決賽被最強形態的Uzi打到昏頭髮微博道歉聲稱‘我還有救’。
陳澤彬更是籍籍無名!
程父當時想黃州就這麼屁大點個地方,出一個LPL職業選手就差不多得了,誰又能想到竟然是1S冠+1S亞的頂級配置!
而且那個未來的S賽亞軍偏偏讓自己給挑中,用來揍自己兒子!
程父越想越慚愧,“都怪我當初眼光太好。”
程徹明白意思確實是這麼個意思,就是你這話怎麼味道不太對呢?
他都不知道如何回話。
程徹倒是從來沒怪過老爸找來的對手太強,從頭到尾只認爲是自己實力不濟眼高手低。
平心而論,要不是程父陰差陽錯找來陳澤彬給自己上一課,他的自信心估計還要無限膨脹。
狂到目空一切,傲慢的認爲在這一領域裡的所有人都不如自己……
直到在某個關鍵節點栽一個更大的跟頭!
現在,程徹倒是能夠以更加平和的心態來看待自身實力,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你能再想着去打職業也挺好,”程父與如今比自己還高一截的兒子對視,目光滿是溫和,“我相信就算你媽知道了,這次也不會反對。”
程徹再次習慣性的摩挲起胸前的翡翠吊墜,低着眉頭沒說話。
之前默默傾聽沒有打斷父子交流的許容稚見氣氛有點消沉,忙出聲岔開話題。
“那程徹你想好怎麼踏出第一步嗎?”
“陳澤彬說他可以幫我推薦俱樂部去試訓。”程徹如實答道。
有之前踏出這一步的本地老鄉幫忙,這算是大好事。
程父都放下心來,誰知許容稚突然蹙起眉頭。
“不成,這條路現在走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