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在一個深夜裡,等待守夜的侍女打起了盹兒,她放輕了手腳偷偷披衣起了身,打開窗戶縱身躍了出去。
她並沒有逃離神殿的打算,她只是想見見大神官,問清楚一些疑惑。可惜並不知道大神官在什麼地方,只能胡亂轉悠碰一下運氣了,她想了想,直直朝那最高的白塔奔去。
無盡的蒼穹之上,新月如鉤,散發着淡淡的銀光,彷彿給夜幕籠上了一層輕輕的薄紗。
在山腰遙望的時候,就知道白塔很高,走近了才發現,那種高已經超乎了她的想象,一望見不到頂,她甚至懷疑,如果登到白塔的最頂上,是不是就可以直接回到天界了。
白塔周圍是一片不知名的花海,隨着輕風微微搖動,彷彿泛起了圈圈漣漪。她站在花海中仰望,看着白塔之外的旋轉階梯,那似乎是唯一登頂的路,只看了一眼,都覺得頭暈目眩。
就在這時,耳邊突然傳來了一聲嗖的聲音。
她微微側過頭,利箭就貼着她的臉頰直直插入了身後的地面。
一個黑影站在百米之外的樹上,冷冷地射出了這支箭,然後又慢條斯理地從背後的箭袋中抽出了第二支,再次搭弓上弦,瞄準。
海芋一驚,急忙一側身體,轉身就跑。
與此同時,又一支箭貼着她的身體狠狠釘入地面。
她不停地改變方向,利箭卻如影隨形,不斷擦過她的身體。但此時還未真正恢復的她根本不敢和他硬碰硬,她咬了咬牙,一個閃身躲在了粗壯樹幹的後面。
過了會兒,沒有動靜了。
她貼在樹幹後面,偷偷探頭往回望去,卻沒找到那個黑影了。
她微微鬆了口氣,稍歇了一會兒,想要離開此處,誰知剛轉身過來,那個黑影已經來到了她的面前。
她忍不住驚呼了一聲,他握着黑色的弓身輕輕一擡手,橫着抵住她的脖子將她壓在了樹幹上無法動彈,於是那聲驚呼噎在了喉嚨裡面。
海芋往下瞄了一瞄那緊繃的弓弦,嚥了咽口水,看着黑衣少年橫穿鼻樑之上的疤痕,訕訕笑道:“是你啊,我只是出來散個步,不用這麼大的反應吧?”
華那雙黑沉沉的眼眸注視着她,冷冷的,不發一言。
海芋稍稍鬆了一口氣,知道他不會傷害自己了,其實轉念一想,她今天狀態本就不好,如果華真的要讓她見見血,怎麼可能那麼多箭都只是擦身而過?
海芋心裡面輕鬆了起來。
“你的弓能不能拿走,”海芋推了推橫在她脖子上的弓,提出要求:“我這就回去。”
華冷冷說:“通天塔是禁地。”
原來白塔叫通天塔啊!
“我不知道。”海芋無辜地搖搖頭,說道:“我只是見那花海很漂亮,不由自主就想來看看。不過那個塔我沒進去,不算闖了禁地……吧?”
“如果你闖了,現在也沒命在了。”
他這麼一說,她反而更有好奇了。
“塔裡面有什麼秘密嗎?爲什麼會成爲禁地呢?”
華冷冷瞥
了她一眼,不搭理她了。
他緩緩收起了弓,重新揹負在後背之上,邁步往山下走。
海芋念念不捨地望了通天塔一眼,不得不跟在華的後面一道下山。這次回去了後,以後把守的侍衛肯定會加強很多,下次想要逃出來恐怕就沒這麼容易了。
“哎!”
她盯着他的背影,心中無比怨念。
這時候,他們走到了一處相對陡峭的山坡之處。她挑了挑眉,惡膽從邊生,稍稍加快腳步走到了他的身後,猛地推了他一把。
誰知華的反應相當快速,背後就像長了眼睛一眼,敏捷地往旁邊一晃。海芋撲了個空,收勢不住地往下栽倒過去。但海芋也是個懂功夫的人,寧死也要拉個墊背的,她在半空中一扭身,用腳尖勾住了他的腿,狠狠一拉。
兩個人在空中都失去了平衡,往山腰下滾去。
華的身手是很好的,如果是以往他肯定能掙脫了去,但今天他遇到了個死皮賴臉的女人,而且是不能殺的女人。
如果一巴掌拍死她,萬事就解決了。
只是他的手掌剛要捱上她的身上,就想起大神官的命令,不由僵在了半空之中。
海芋一見此,順勢就拉住了他的手,往下一拽。
就在千鈞一髮之際,她突然想起自己如今脆弱的身體不怎麼能經得住折騰,於是她靈敏地一旋身,把半個身體都藏到了他的懷中,還強迫性地拉起他的手臂環住了自己。
咕嚕嚕——
兩個人往山下滾去。
一個人要掙脫,一個人拼命地抱住——爲了讓自己減少疼痛。
噗通!兩個人糾纏着一同滾落進了山底下的一潭湖水之中。
一進入水中,海芋就推開了他,順便還在他的身上蹬了一腳,藉着力努力往上游去。她上了岸就累得趴在岩石邊兒上輕輕喘氣,過了好一會兒,體力稍稍恢復了過來,她才恍然發現華一直都沒上來。
不會……吧?
難道像祁照熙一樣故意裝死嗎?但華應該不是那麼無聊的人才對啊。
只是夜色之下,那平靜的湖水之上只有新月的倒影,根本看不見什麼動靜。她遲疑了一下,重新鑽進了水中,開始尋找了起來。
水深處很黑,完全看不清楚。
她一邊找一邊皺眉,胡亂摸索着,期間浮出水面換了幾口氣,找了許久都沒找到,差點都以爲華在湖水中憑空消失了。不知過了多久,她終於找到了一個蜷縮成一團瑟瑟發抖的人。
一般不會水的人會胡亂撲騰,他卻是在水中連動一下都不敢了!
華竟然恐水!
那個狠辣無情、冷血殘暴、年紀輕輕的神殿黑騎首領,居然恐水?
她在原處沒有動,心中的殺意一閃而過——要不要讓他死在這裡?乾脆報了那一日的仇。
海芋冷冷勾起了脣角,緩緩將神力比如手指之間,掐死他的力度應該是夠了。準備得差不多了,她緩緩朝他伸出了手去。
水中,所有的聲音都被湮滅。
她的手已經觸碰到了他的脖子,可就在這個時候,他突然睜開了那雙黑沉沉的眼睛。
海芋對上了他的目光,心中驀地一顫。
鬼使神差的,她將他給拽住了,往上游去。
等浮出了水面之後,才發現他又緊緊閉上了雙眼,眉頭緊鎖,薄削的脣抿着,臉色蒼白地不像話。他的臉頰和額頭上有烏青,還有一個不知道是什麼時候被磕上去的……額……牙印。
她心底裡突然生出些奇異的尷尬來,沒想到她堂堂神女居然又這樣欺負弱小凡人的一天。不過想起那日裡被他逼入絕境,她的心裡又硬了起來。默了會兒,她拍了拍他的臉:“沒事了,不用閉氣了。”
長長的睫毛顫了顫,少年睜開了眼睛,一見自己還在水中,身體又僵硬了起來,依然不敢動彈分毫。
海芋看他如此,心中盤算了起來,開始同他談起了條件:“知道嗎?你差一點就要死在水底下了。我救了你,你也不用以身相許感恩戴德,我就一個小小要求。”
華擡眼看着她,黑漆漆的眼眸裡盡是冰冷。
海芋見此,心中忍不住一聲冷哼,故意鬆了手。霎時,他的身體又朝下沉,他渾身一僵,又緊緊閉上了眼睛。
“哎,不小心手滑了。”海芋把他撈起來,若無其事地說道:“真的只是一個小要求,以後我們好好相處,你也別動不動威脅我,怎麼樣?”
她知道對華這樣的人一味威脅是不行的,若是逼急了,他突然不恐水了要把她給殺了,她可是沒有什麼還擊之力的。
“你不說話,我就當你答應了哦。”海芋說。
見他沒有反對,她拖着他往岸邊游過去,伸手把他給託了上去後,自己才爬上岸。
華沉默地屈膝坐在地上,垂着眼瞼,頭髮上的水珠不停地往下滴,那一身溼漉漉的黑衣更是緊緊貼在身上,勾勒出寬肩窄腰的好身材。
不知怎麼回事,海芋見他這副樣子,覺得有些可憐兮兮的。
她自己也好不了哪裡去,頭髮全亂了,衣服也破破爛爛的,大概都是被他的箭給弄壞的。她坐在地上,皺着眉頭去擰自己的衣服,一邊說:“放心好了,我不會把你的弱點說出去的。”
華的手指緊扣在身側的弓箭之上,緩緩轉頭看着她,陰鷙的眼眸中爆發出從未有過的殺意,洶涌翻滾。但他最終什麼都沒做,他站起身來,重新揹負起自己的弓箭,大步離開了。
黑色的身影不一會兒就消失在了她的視野之中。
華並沒有嚇到她,在她心中,有弱點的人都不足爲懼。
海芋收回了視線,繼續擰自己的衣服,眼前卻晃過了一片白。
她下意識地擡起眼睛來,對上了一雙寧靜猶若浩瀚之海的眼睛,他的目光彷彿有實質一般,落在她的臉上,涼涼的
她在他那雙清冽的眼眸中找到了自己狼狽的倒影,頓時尷尬了起來,手跟腳都不知道往哪裡放了。
是那個神秘的大神官。
海芋一直想找他,卻沒有想到會在這裡遇見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