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恐的呼聲,兩隻魔物成爲了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兵丁們踉踉蹌蹌逃離,然而當他們稍微清醒過來一些之後,又硬生生忍着驚恐僵着身體重新回到這個地方。
他們不能逃,他們逃了百姓怎麼辦?
海芋深吸了一口氣,快速說道:“你們走,這裡我一個人可以。”
兵丁們面面相覷,千夫長看了看情況,搖頭然後對手下下命令道:“你們這一隊去其他地方支援,剩下的人都留着,不要把所有的期望都寄託在姑娘的身上,她總有累的時候。”
“是。”
“還有你們幾個,快速把這裡的情況稟告給裴將軍,請他拿個主意。”
“是。”
兵丁轉身就走,很快就消失在了混亂之中。
海芋見此也不再多說什麼,提起了全部的心神來應對。可謂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那些魔物漸漸也發現擋在裂隙前的女子有些棘手,也不狂妄的硬拼了,反而思量了起來。
不過魔物們發現了,這座城周圍,唯一一個能讓它們重視的也只有眼前的白衣女子了。也就是說,只要把她這一關過了,以後就隨便它們逍遙了。
這些低級魔物也不是全沒思想的,知道誰強誰弱,前仆後繼都被殺死了之後,任誰都會有點想法。
於是,海芋漸漸發現這些魔物的動作變了,不再橫衝直撞,變得滑不溜秋了起來——更難對付了。
這個情況又跟上一次在洞穴之中沒什麼區別,同樣都是源源不斷,這一次也沒有山洞的禁制了。魔物出來若是不想跟她交手,反而要她前去追趕,這樣讓她的攔截更困難了一些。
若是兩三隻同時出來,往不同的方向而去,她就攔不下來了。
廝殺聲從四面八方傳來,只是聽聲音就知道其中慘烈,海芋卻無法分神她顧了,只要她離開了這個縫隙,後果更是不堪設想。
天搖地動、昏天暗地……沉浸在廝殺和危險之中的人,誰也不知道這場戰鬥持續了多久。但是他們心裡都隱隱知道,不管從何時開始,結束卻看不到盡頭。
久到身邊的人越來越少,廝殺聲越來越小,而魔物的吼叫聲卻越來越大。
絕望的死灰色瀰漫在人們的臉上,他們的目光也變得呆滯了起來,他們甚至不再害怕和惶恐——那是一種認命,因爲已經沒有了期待。
閣樓之上,祁照熙和裴桓坐在那裡,靜默相對,一句話都沒有。震動不斷傳來,這閣樓也有些搖搖晃晃,彷彿隨時都可能塌下去,但他們都不願意下去,因爲不會再有一個視野更好的地方來觀察全局了。
底下的兵將們也很清楚這一點,用盡全力不讓魔物靠近閣樓的範圍。
“陛下不如離開這裡吧,”裴桓帶着一絲嘲諷,說:“你乃一國之主,可不能死在這裡。”
“又能去哪兒呢?”祁照熙摩挲着手中早已冰冷下來的茶杯,聲音清冷,“舉國危矣,不過是早晚問題。這裡只要抵擋不住,人間將成爲一個煉獄。”
“至少可以不至於在最後一刻來臨之前,你們大昭不會更混亂。除了這座城,還有很多城、
很多百姓。”
“朕也想問問裴將軍,你又爲何不離開呢?”祁照熙說:“這國是我大昭國,百姓是我大昭的百姓,你若離開回你們溪國,以後女皇也不至於太亂。”
裴桓笑出了聲來,沒有回答。過了會兒,祁照熙也笑了起來。
兩人心照不宣。
只是這笑意中透着的皆是疲憊和認命。
這種局面,兩人絞盡腦汁也沒想到什麼更好的應對之策了,派人去神殿請大神官,才發現神殿之中已經空了。除了死在這裡的神殿黑騎,以及在各地應對的神殿黑騎,就沒有人了。
這讓他們怎麼找到沒有行蹤的大神官呢?
大神官無所不知,那自然知道這裡發生了什麼,他卻沒有出現過。
人世,危矣。
“喝茶吧。”祁照熙親自給提起茶壺給裴桓倒茶,笑了笑,“你我比外面那些人幸運多了,還能坐在這裡喝茶。”
兩人曾經互看不順眼,算計來算計過去,卻不想還有一日能坐下來心平氣和地喝茶。其實他們兩身上挺有共同點的,比如同樣都是性子狂妄的人,覺得這天地間沒什麼是達不到的目的。
閣樓中再一次靜默了下來,兩個人沉默不言,臉上的笑意也沒有了。
不知過了多久,祁照熙起身走到窗邊,凝望着閣樓下面,他閉了閉眼睛,聲音沙啞喃喃說道:“不行,還是不能這樣坐以待斃。”他猛地轉過身,就快速說道:“宣三,你立刻安排下去,朕要儘快離開這裡。”
裴桓說的沒錯,除了這座城之外,大昭國還有許多地方正陷於苦難之中。他不在,朝中就是羣龍無首亂成一團,這種緊急慌亂的時刻必須要有一個一錘定音的人。
就在這個時候宣十三快步跑上了閣樓,氣喘吁吁地說道:“陛下,援軍來了,糧草也來了。”
“終於來了。”
已經大半個月了,除了近處的七萬兵馬,更往外的另外援軍終於來了。
祁照熙說:“很好,這裡留下十萬人,剩下的兵馬都跟着朕離開。”
“是。”
祁照熙吩咐完就快步要離開,轉頭看了看裴桓,說:“裴將軍保重,願有一日還能一道再來皇宮喝茶。”
兩人相視一眼,其實都很清楚,這一次離開之後大概就不會有再見面的機會了。
裴桓笑了笑,只是說道:“陛下保重。”
“這裡就交給裴將軍了。”
祁照熙留下這句話,就快步離開了。
其實不用他多說什麼,裴桓也會傾盡全力來對付這裡的魔物,他太清楚若是這裡抵擋不住之後會有什麼樣的後果,而溪國之內有其他將軍可以管管,臨走之前他早就想好了應對之策吩咐下去。
已經大半個月了,估計這裡的人除了祁照熙和裴桓,就沒有一個能清晰說出時間的人了。戰鬥中的兵丁們感到煎熬,他們兩又何嘗不是度日如年呢?
裴桓走到了飛灰不斷的廊檐之上,雙手撐在欄杆上,身後的侍衛立刻緊張地走了過來要勸說他。
裴桓擺了擺手,說道:“你忘了我是誰嗎?”
侍衛這纔想起來,這位名聲如雷貫耳的永勝將軍是一位高手。
“若是可以,我何嘗不希望提起刀劍去下面廝殺一番,好過在這裡看着,看着那麼多兵丁有時候因爲一個不留神就送了命。”裴桓嘆息着說道:“但是我不能去。”
侍衛明白,裴桓的價值並不在於去下面搏命,除了他,已經沒有人可以指揮全局了。
祁照熙放心地離開,何嘗不是因爲裴桓在此呢?
裴桓看向遠方,那裡白衣女子獨自對付着三三兩兩的魔物,一口氣都沒有歇過。真是讓人驚訝,每當以爲她快不行的時候,她再一次突破了他的預期。大半個月了呢,這裡的兵丁們在他的安排下,或多或少都歇過氣、吃過東西,但是海芋沒有。從頭到尾都沒有。
“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嗎?”裴桓喃喃自語。
無疑的,海芋很強,比之前還要強了不少。若是以前和他交手的時候她便這麼強的話,估摸着,他在她手底下走不過十招吧?
裴桓的眉頭稍微舒展了一些,援軍已經到了城下,他打了一個手勢之後,宣三就快步走下了閣樓。海芋那裡,需要有人援手了,否則不斷讓那些魔物出來,誰也救不了這座城了。
而大神官,依然沒有消息。
他就像不負責任一樣,完全放棄了,從人間蒸發。
轟隆隆,轟隆隆……
震動聲不斷響起,閣樓再一次搖晃了起來,裴桓身形一個踉蹌,差點沒從欄杆上面跌出去,還好及時扣緊了欄杆,一隻手還把兩個差點摔下去的侍衛給扔了上去。
“多謝裴將軍。”
裴桓一擺手,不敢繼續在廊檐裡呆着了,舉步走了回去。
“溪國的情況怎麼樣?”裴桓見安陸急匆匆地走上了閣樓,連忙問道:“快說一下。”
“將軍放心,溪國一切皆好。”
“說吧。”
安陸說:“比這裡好太多了,事實上不管是哪裡跟這座城比起來都可以算是人間仙境了。”
裴桓坐在椅子上,贊同地點了點頭。
“不管是溪國之中,還是肯狄國之中,都沒有這種煉獄。雖然魔物出現得也不少,但是零零散散,並不集中,所以百姓們都還算好,只要躲起來就不會遭受無妄之災。而那些魔物在被殺死了之後,數量之上夜沒有再增多了。”
安陸的回報簡潔利落,“將軍素來講究的是如何運用陣法,如何巧妙得以少勝多,又要發揮出最強的力量,所以目前來說,溪國裡的情況比肯狄國還要好上許多。”
總算是有一個好消息了,裴桓的緊繃的表情稍微鬆了一些,舒了一口氣。
“那就好。”
裴桓摩挲着手中的杯子,心想怪不得大神官當初會說出那個“妖女臨世,國將不寧”的預言,可不是麼?海芋走到哪兒,危險就跟到哪兒,而這一次她藏身的這座城又成爲了死城。
而另一個和祁照熙有關的語言“此子必將亂世”,又何嘗沒有一點道理呢?
否則爲什麼不是溪國、不是肯狄國,偏偏卻是這大昭國內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