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一遍,快殺了我,你不殺我,我便殺了你。”
冰冷而憤怒的聲音傳來,近乎咆哮,聞聲便知,絕不會是恐嚇。
因爲那一瞬間,空氣中充滿了殺氣,濃稠而熱烈,宛若地獄修羅降世。
應紫流雙目腥紅,恐怖異常。
被傷心衝昏了心智,魔氣灌頂,眼看便要墮入魔道。
死命地伸手,想要抓住眼前人影,卻撲了個空。
老翁身形一晃,禪光閃爍,已站在一丈開外。
心下一沉,這女媧血淚固然可以度人,卻終究不能度己。
人生在世,唯一個情關難過。
連日來,天象異變,七星凌日。
他雖身在追魂淵,卻也被那股毀天滅地的威勢所震驚,怕是六界浩劫已至。
而這女子,或許正是天命所歸的濟世靈女。
老者定了定神,以一指灌入其歸元真氣,將應紫流體內錯亂的魔氣壓了下去。
片刻,應紫流稍稍恢復平靜,心中卻依舊止不住的疼痛。
睜着迷離的淚眼,望着老翁,打量了一番。
“照理說,我該尊你一聲‘師公’,可是,我才與月韶劃清界限,便喚你仙長好了。
剛剛多有得罪,還望仙長不要惱了我。”
虛恆道人縷着銀鬚淺笑,滿面慈祥。
“方纔你險些入魔,實在驚險。卻也身不由己,怪不得你。
倒是小丫頭果然聰慧,已知曉老夫身份。”
應紫流淡然一笑,“仙長眉心一抹飛仙印,縱觀六界,再無第二人。”
猶豫片刻,又慚愧道:“不,還有我,可惜我術法不精,實在不值一提。”
虛恆道人擡頭望天,隱隱有幾分憂色。
“七星凌日,天降異變,怕是帝靈橫空出世,仙界註定有一劫數。你說,脫離月韶,卻是何故?”
應紫流美麗的臉上,顯出濃濃恨意,道出其中緣故。
“唉!凌雲祖師的一片心血,卻毀在了無涯老祖的一雙兒女手上。”虛恆扼腕嘆息。
清澈的美眸微動,透着絲不可置信。“葉師兄,不,葉子卿,他是無涯老祖的後人?”
虛恆沉默半晌,才道:“不錯,當年,他們兄妹二人,被凌雲祖師冰封在萬年寒冰洞中。千年不出。
直到無極門宗主屈破天,無意中闖入,纔將他們釋放。
我與六派合力圍剿,不料屈破天殘魂一絲,竟也如此狡詐,引我墜入這追魂淵。
從那以後,我便住在了這裡,過着與世隔絕的生活。
只能靠着觀測星象,卜知外界動向。”
“可是,幾個月前,我曾與公子雙雙落入追魂淵,爲何沒有見到仙長?”應紫流疑惑道。
虛恆道人吟吟淺笑,“老夫卻是遠遠能夠看到你們。
原本龍炎之火強盛,我雖爲飛仙,卻靠近不得。
可自你們離開,火勢莫名變得柔和可近,老夫也是驚奇不已。”
莫非是這龍炎之火臣服於她,因而能夠感知她的心意,這才從善如流?
“倒也是樁奇事。”
“丫頭,你既是我月韶弟子,便照理喚我‘師公’即可。月韶,終有一日,是要清理了門戶的。”
“我已是將死之人,喚你什麼都是無所謂的。
只是既然是要離開的人,何必沾親帶故的,引你跟着無端傷懷呢?”
“你這丫頭,好端端的,何必說這種喪氣話!老夫我活了……”虛恆揉揉腦袋,掰着手指頭,多少歲來着。
應紫流原本壓抑的心,居然被他這舉動逗笑了。
“對,三百一十五年,丫頭你聰明伶俐,必定比老夫福澤深厚,看你這仙資,活個五百年不成問題。”
“師公,你不明白,如今我活在這世間,實在沒有意義了。遲早要隨了公子去的。”
“他可是那日七星凌日離去的?”
“不錯,我以情殤劍一劍貫心,他卻將神元灌入我的體內。據他們所言,又逢天元歸期,公子神識離體。
只怕……”
“那你可有看到他的屍首?”
“沒有,他消失了,連同白澤一起。我在他最脆弱的時候,傷他那樣重,即便……都是我的錯……”
說到這裡,追魂涯上的情景再次涌入腦海。
驚鴻的身影,傾城的淺笑,還有那白衣上的朵朵鮮紅,無一不清晰,深深地刺痛了她的心。
淚水再次跌落下來,應紫流蜷作一團,身體顫抖着,隨着哭泣一抽一抽。
那種痛心疾首的模樣,引得虛恆道人隱隱心疼。
“口口聲聲要與他相守,尋也未尋,一心求死,便是你的處世之道?
若是你已身死,他卻還活在世上,你要怎麼辦?豈不冤死?給自己留一條路,興許還有轉機。”
“轉機?哪還有什麼轉機?”淚水模糊了視線,她早就絕望了。
“天元歸期,神識離體,遁入太虛,七七之日,方可歸來。”虛恆道人一派高深莫測的模樣,煞有其事的念着。
“七七之日?方可歸來?”
應紫流擡起迷離的淚眼,僵硬的重複着他的話,似乎在尋求他的肯定。
虛恆道人點點頭,笑容溫暖而慈祥。
應紫流一顆心立刻活了過來,笑靨如花。
一把撲進虛恆懷中,眼中充滿了幸福的淚光。
“師公,你說得對,公子未必離開,他也不會捨得離開我的。”
是啊,他爲她做過那麼多,怎麼會捨得離開她?
虛恆道人望着情緒波動的應紫流,拍拍她的肩膀。
“這就對了,我虛恆的小徒孫,怎麼可以這樣沒骨氣?”
“師公,我再也不會了。”
虛恆道人欣慰的同時,此刻卻是一陣心虛。
望着她此刻興奮喜悅的樣子,油然而生一種深重的罪惡感。
這樣騙她,自然是下下之策。
可是如果可以讓她有活下去的理由,便是有一日怪罪於他,他也認了。
而這對他而言,又何嘗不是一種折磨,如同一根無形的鋼鞭,生生鞭笞着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