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僅是他,就在張赫進針的同時,竊竊私語便響成了一片。
“我就知道,他在逞能。”
“就是,反正我們拍下了視頻,有事也怪不到我們頭上。”
“那是,我倒要看看這狂妄小兒拿什麼去承擔部長的怒火。”
……
當一個敢冒天下之大不韙的人失敗時,當一個敢剝開別人都不敢動的螃蟹殼時,他註定會將自己置於風口浪尖、成爲衆矢之的。敢於創新,敢去創新,本該是一種值得讚揚的美德,但當人由孩童長到七尺身軀時,很多人反而失去了童真時童言無忌的勇氣。
他們明明實在貪戀權位,卻滿口胡言的說:我是人民的公僕。
他們明明在賺昧心錢,卻滿口胡言的的說:我是正經商人。
他們明明想升職,卻違心的說:一切都聽從領導安排。
他們明明意見大得恨不得造反,卻都在說:我沒意見。
於是乎,他們“成熟”了。成熟得想泥鰍一樣,又圓又滑。他們學會了阿諛奉承,學會了見縫插針,學會了有好處就撈,學會了有危險就跑。
能將人變成泥鰍的地方很多,比如:官場、商場、職場,等等。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泥鰍,當然,也有龍。只不過龍太少,泥鰍太多而已。
張赫是幸運的。
前二十三年,他只知道埋頭學習,兩耳不聞窗外事,讓他避免了成爲泥鰍;畢業了,他也進入了能大量培養泥鰍的滿是淤泥的河流,但卻鬼使神差的打了院長,所以就只能快速逃出了滿是淤泥的骯髒河流;他創業了,那也是一條適合培養泥鰍的河流,但泥鰍還沒養成,就有人便幫他接下了養泥鰍的工作。
所以,到目前爲止,他依舊只是一個醫生,一個單純的醫生。
在醫生的眼裡,最重要的是人命。不是名利,也不是責任。所以張赫敢冒着副部長的怒火,去嘗試救治一個即將要死,幾乎無法救活的病人。
本來,他完全沒必要冒這個險,或者說,他可以等弄清楚了情況,有一定把握的時候再冒險。反正就算是天塌了,也有餘輝這樣的大高個頂着,不是?
但張赫就是張赫,一個還沒被養成泥鰍的純粹的醫生。所以他做了別人不敢做的事,嘗試了別人不敢嘗試的東西。
張赫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也知道自己該做什麼。
他不是泥鰍,不用鑽進淤泥,將自己完美的保護起來。當一個男人執拗起來的時候,那股子帥氣,那悄然綻放的瀟灑,就連寒冰也會被感染。就像龍五冷漠的眸子一樣,閃爍出亮晶晶的光芒。
這光芒與愛無關,與崇拜無關,但卻事關尊敬。
他們龍組是華夏最鋒利的一柄利劍,在別人看不見的暗處,在遠在天邊的深山老林,在繁華熱鬧的都市中,在荒無人煙的沙漠裡,用自己的性命守護着華夏的安寧,捍衛着華夏的疆域。但張赫何嘗不是以另一種形式存在的華夏龍組呢?
只不過,他所殺的敵人不同,他殺敵的方式不同而已。他們之間是有共性的,共性引發共鳴,共鳴帶來交集,交集帶來更多的東西。
張赫並不知道因爲今天的冒天下之大不韙,讓他和這冷漠的龍五在日後會產生那麼多的交集。眼下,他要做的,能做的,便是極力保住在十幾個小時前,還是如此鮮活的一條人命。
穴位很簡單,依舊是人中穴。
先天真氣源源不斷的消耗,讓張赫倍感吃力。但病人源源不斷的排泄,卻又讓他沒有絲毫的好轉之態,張赫的努力,只是讓他維持住了證明他還活着的生命體徵。說簡單點,張赫只是勉強讓他還能在生死邊緣徘徊。
現場的氣氛緊張沉悶,有人歡喜有人憂。但總體來說,歡喜者多,憂愁者少。
此起彼伏的議論嘲諷聲,讓張赫十分想發飆,但他卻根本分不住精力去發飆。餘輝的注意力,全被病人的岌岌可危給吸引了,也沒心思去發飆。所以,龍五發飆了,“不想死的話,就給我閉嘴。”龍五用烏黑的槍口,逐一點過聒噪的人羣。
槍是個既危險,又實用的好東西。槍口所指,泥鰍藏身,紛紛閉嘴,張赫扭過頭去,滿臉感激的向龍五點了點頭。
從未遇到過的危機,本就讓他壓力山大。若是再被泥鰍們弄得分心的話,形式便會變得更糟,幸好他身邊還有龍五,還有這個和他一樣傻,敢拿槍瞄準所有奉命而來的醫生,甚至敢槍殺德高望重的餘輝,敢和他一樣冒天下之大不韙的冷漠女人。
龍五連頭都懶得點一下,但卻大步走了過來,用它柔軟的衣袖給張赫擦起了額上的汗珠。
沒有泥鰍們的干擾,張赫終於徹底靜下心來。
一分鐘、兩分鐘、五分鐘、八分鐘,張赫依舊堅持到了極致了。但病人依舊沒有任何好轉的跡象。
拼了!
感覺自己即將堅持不住的張赫,用左手猛地將一根銀針送入了右手的合谷穴。
合谷。合,匯也,聚也;谷,兩山之間的空隙也。合谷就因大腸經氣血會匯聚於此,並形成強大的水溼風氣場而得名的。鍼灸此穴,能激發人體臟腑的潛能,起到快速的自身修復作用。藉助針刺合谷,能讓快速激發張赫的潛能,但一旦度失去控制,便會損傷臟腑。
這種做法,有點類似於放水撈魚。
放掉一部分的水,確實好撈魚;但一旦將水放完了,就等於竭澤而漁,飲鴆止渴了,會讓張赫的臟腑受到重創。
眼下病人已經岌岌可危了,張赫也只能用這種極端的方法了。
左右手同時開弓,一手治療自己,一手治療患者的詭異的治療,在衆多醫護人員的眼中,很有裝B的色彩。於是,竊竊私語又開始了。不過這次沒等它氾濫開來,龍五便用烏黑的槍口將它扼殺在了萌芽中。
張赫拼了,餘輝急了,幸運得是,病人總算爭氣了。就在張赫感覺自己快要昏迷之際,病人的生命體徵終於又開始快速恢復了。
心電監護儀終於不再放聲尖叫了,餘輝高懸的心又落回了胸腔,張赫也不由自主的鬆了口氣,但隨着一直緊繃的神經的猛然放鬆,張赫便再也堅持不住了。
他搖搖晃晃站起的身軀,不受控制的倒向了地面。餘輝反應很快,迅速張開雙臂,就要接住張赫。
額!滿臉皺紋的老男人——不行,哥的節cao不能壞。
於是,在所有人目不轉睛的注視下,拼勁最後一點力氣的張赫,忽然改變了倒地的方向,直直的摔向了龍五所在的地方。
龍五的反應,可不是老胳膊老腿的餘輝雖能比擬的,她箭步一跨,玉璧一伸,便穩穩的托住了張赫的後背,將他接在了懷中。
張赫感覺自己的後腦砸到了什麼東西,軟軟的,彈彈的,就像超大的QQ軟糖似的,緩衝性能極佳,讓他沒有受到任何傷害。
雖然人都快要昏迷了,但張赫還是忍不住艱難的睜開了雙眼,驕傲的掃視了一眼衆人,張赫的雙眼漸漸眯上了,但最後還是停留在了滿臉冰寒的海龜臉上。
看到你高傲的臉,哥就想扇!
不過得等哥醒過來再說,帶着最後的信念,張赫終於雙眼一黑,什麼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