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隆!
一道慘白的電光從幻象之牆後竄出,迎面劈向獵魔人,污泥、髒水被電流激得瀰漫於半空。
羅伊左手五指勾勒出赫里歐法印,同時往斜上方高舉,撐開一道橢圓的漆黑盾牌,閃電打橫劈中法盾,湮滅於半空。
但他來不及鬆口氣,臉色豁然一變,數十上百道閃電交織成刺眼的光幕,從黑暗中迎頭劈來,電弧刺激得他臉上汗毛根根倒立!
“嗖——”
千鈞一髮之際,羅伊身形隨着箭矢往後一閃…幾乎佔據整個下水道的電流捲住他原先位置,涌過堆滿地面的怪獸屍體。
滋滋滋…
殘缺的屍首好似活過來一般,痙攣不止,眼皮不斷跳動,遠遠看去就像是在高速翻白眼兒,可怖的面龐上作出冷笑的表情,其陰森程度令人不寒而慄。
同時,
滿地血泊好似被煮開的沸水,烤肉香氣擴散。
……
“呼…”
整整五秒過後,這恐怖的電擊才徹底結束。
羅伊凝視着地面上被電流烤熟冒起陣陣黑煙的屍塊兒,心有餘悸。
於此時,後方的同伴們也清理完髮動襲擊的怪物,來到他身邊。
這羣變異怪物危險程度頂多相當於蝠翼腦魔。
而他們人數衆多,裝備神兵利器,加上充足的準備補給,除了廢了點力氣和魔力之外,毫髮無損。
“運氣不錯,小子。”卡爾克斯坦凝視前方漆黑的甬道,臉色少見得變得嚴肅,“閃電風暴比之前那一系列中看不中用的陷阱厲害得多。就算我一不小心着了道,也得完蛋。”
“但越危險說明咱們越靠近目標!”
“現在嘛,既然行動已經暴露,我們就光明正大‘敲門’做客!”
鍊金師嘴角咧開一抹興奮的弧度,雙眼放光,枯槁的手指在半空中一抓。
一頭精美如藝術品的鍊金產物出現在他的掌心——如同一頭放大了數十倍的狼蛛,但身體表面沒有半點血肉的質感,而是反射金屬光澤,腦袋上排成三列的八隻綠眼骨碌碌轉動,冰冷而機械、不存在一絲屬於生物的感情。
嘴前兩枚螯牙上下襬動。
渾身激發出淡淡的混沌能量。
八條細長的,遍佈金屬絨毛的小腿兒往法師的掌心一撐一彈,它輕盈地落到地面。
八足飛快地貼地擺動,眨眼鑽進前方的黑暗。
獵魔人們趁着空隙打掃戰場,收割戰利品。
很快,前方傳來一連串動靜,變得熱鬧非凡——爆炸聲、火焰灼燒聲、水流衝擊、石頭落地聲,牆面崩塌的聲,響個不停。
同時伴有赤紅的火光、紫色的電弧、灰塵、煙霧…
整個下水道都在這劇烈的震動中瑟瑟發抖。
但這座精靈們過去修繕的排水系統,哪怕經過數百年歲月洗禮,再來上這麼一通魔法爆破,仍然頑強挺立。
……
一刻鐘後,動靜平息。
鍊金狼蛛從灰濛濛的粉塵和煙霧中鑽出。
身體最前方的兩條螯肢從中間斷開,光滑的金屬外殼遍佈細小的凹坑,變得醜陋不堪。
八隻綠寶石般的眼睛光彩黯淡。
“唉,可憐的小傢伙,辛苦你了!”卡爾克斯坦立馬將它抱在掌心,手指摩挲後背,並疼愛寵物一般用稀疏的山羊鬍磨蹭它的小腦袋,滿臉肉疼地把它收進空間。
“好了,諸位大師,機關陷阱都被觸發完畢,裡面已經安全了。”
衆人對他讚賞地點頭。
這趟行動最英明的決定,就是邀請卡爾克斯坦,雖然爲此付出了不少承諾。
但一切都值得!
獵魔人補上雙重護盾,
鑽入甬道。
“大師的鍊金狼蛛簡直是個藝術品,能不能…”蘭伯特朝鍊金師豎起了大拇指,好奇地打量他周身,似乎想要搞明白他究竟把狼蛛藏到了什麼地方。
“當然沒問題。我向來公平買賣,童叟無欺,只要你給錢,就給你造一隻出來。”鍊金師捋了捋鬍鬚笑容洋溢,眼中掠過一絲狡黠的光芒,就好似一個看到大肥羊的奸商。
“多少錢?”
“它缺損的那兩條腿兒看到了嗎?你沒日沒夜地接委託幹上一年,差不多就夠了。這還是看在你是兄弟會一員的份上,打了個九折。”
蘭伯特翻了個白眼,
“你就當我剛纔在放屁!”
……
這條霧濛濛的通道,好似被戰爭摧毀,滿地堆滿破碎的石塊、粉末、牆壁,地面遍佈被灼燒、電擊、以及白霜凍結後的痕跡。
除了大部分升級版的魔法陷阱,物理的機關陷阱琳琅滿目。
整個筆直的通道長度不過百米,五花八門的機關居然超過了二十處,衆人走得心驚肉跳。
“墨瑟結構…這不是咱蛇派的秘傳?”瑟瑞特在一處合攏的捕熊鐵夾邊蹲下身體,目光轉動間,喃喃自語,“難道這副陷阱出於伊瓦爾大宗師之手?”
蛇派三個大漢心情不禁變得複雜,臉上浮現回憶之色。
……
但沒回憶個幾秒,獵魔人脖子間的吊墜好似羅網中拼命掙扎的麻雀,拼命振動,快要掙脫束縛。
甬道盡頭,一扇紫色的大門外,突兀地冒出一道披着斗篷的身影,白如死屍的臉色,陰鷙的五官,狹長的眼睛穿透迷霧,與衆人四目相對。
飽含驚訝,譏諷,冰冷的殺意。
羅伊渾身一震。
一段沉痛的記憶涌出腦海。
阿爾祖的弟子,改造領域的大師,伊達蘭!
這次不用你來抓我,我親自送你一程!
“嗖—”
弓弦嗡鳴,箭矢破空!
卻在半途撞上一堵無形的牆壁,筆直下墜,寶石標記直接崩碎。
但羅伊身形已然閃現了過去。
而伊達蘭袖袍下的雙手在胸前交叉畫出一道赤紅如烈焰的雙十字符咒。
十字之上的充沛魔力將空間劃開。
血色十字由中心點而外眨眼擴張爲方型裂縫。
但並非是爲了破壞。
而是召喚!
吼啊!
一頭頭頂生有雙角的巨熊咆哮着跳出血十字,迎面揮來寒光閃閃的利爪。
羅伊身在半空,劈出一道血氣斬。
血色氣浪毫無桎礙地分開小山般撲來的陰影。
羅伊瞬間從長角巨熊分成兩半的軀殼間跨過!
淋漓的血肉被昆恩法盾彈飛。
而伊達蘭見狀二話不說,兩腳抹油,身形裂成數道殘影,鑽入身後大門。
嗖——
羅伊閃爍了進去,衆人緊隨其後。
霎時間,天地變色。
門前灰霧繚繞的破敗廢墟被門後涌動的耀眼霓虹取代。
他好似從骯髒污濁的下水道,進入一個五彩繽紛的植物園!
寬約十米,高五米,延伸向一眼望不到盡頭的前方,卻不見伊達蘭的蹤跡。
四周不再是千篇一律的垃圾、污水、排泄物、石板。
這裡長滿五顏六色的熒光植物——喇叭花、葫蘆,還有些像是海腸、珊瑚、海星,海馬的植物、菠蘿外形的樹,奇形怪狀,卻無一例外閃爍着妖豔、誘惑、新奇無比的熒光。
空氣中充斥着各種強烈的氣味,果香,甜香、草藥的苦澀,更有榴蓮一般的臭味。
傑洛特打了個噴嚏,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擡頭。
天花板上垂落下一條條紅的、綠的、紫的帶着碎葉的藤蔓,四下無風,藤條卻晃動得沙沙作響。
牆面、地面覆蓋着一層厚實的充滿彈性的膜,踩上去黏糊糊,軟踏踏,溫度與人體相當。
並且這四壁具有生命一般,極其輕微地晃動、晃動。
不由讓人聯想到某種巨大生物的舌苔、胃壁。
那些絢爛盛開的奇花異草,則是寄生在它體內的真菌。
嗒嗒嗒。
羅伊遲疑地往前走了幾步。
霎時間,腳下的熒光植物受到外力擠壓,噴出一簇簇細小的袍子,彷如螢火蟲般漫天飛舞。
映紅他的臉。
把附近的空間妝點得如夢如幻。
“夥計們,別再往前。情況不對。”羅伊擰緊了眉頭。
體內上古之血突然沸騰一般,灼熱難耐。
他眼前詭異地出現一副模糊不清的畫面。
四個朦朧的高大人影,背對着他,站在懸崖邊,往前一步,向下是讓人粉身碎骨的萬丈深淵。谷
向上,卻又有一條直插天際,高聳入雲的天梯,盡頭隱隱可見一片變幻着迷離色彩的銀河?蠕動血色觸鬚的章魚?
這幻象意味着什麼?
一種懸而未決的氣氛扼住了獵魔人的心臟。
不只是危險,這片奇怪的世界深處似乎藏着某種複雜的、極端的,難以描繪的事物。
他不敢輕易涉足。
而衆人後方,聯通機關廢墟的那扇門扉不知不覺間閉合。
艾登和柯恩正嘗試用法印,銀劍轟擊、劈砍。
但除了製造出一片焦黑的劃痕外毫無效果。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大家的魔力都運轉自如,隨時可以使用傳送水晶逃生。
“別緊張諸位,無須閉氣…這些植物無毒無害。”卡爾克斯坦收好一隻懸浮在半空的銀色水母。
迅速帶上一雙潔白的皮手套,隨意地從地上抓出一棵槲寄生狀的熒光植物。
枝條和果實表面斑斕色彩一直流轉變動,時而鮮紅,時而漆黑,時而如同朝霞和火燒雲。
“我敢保證,這不是誕生於咱們世界的植物…效果不明,但仔細研究肯定能開發出許多全新的藥劑。種類起碼上百種,比羅伊上次從天際省帶回來的還要豐富得多。”
“你的意思是伊達蘭和四大宗師他們去過異世界?”瑟瑞特臉色凝重。
“毫無疑問。”
“哈哈…閣下好眼力…”
忽然間,一道毒蛇般陰冷的聲音響了起來,似乎近在咫尺,來自衆人的頭頂腳下,又彷彿從很遠的天邊傳來,忽近忽遠。
“若是閣下再過幾個月拜訪,我會敞開大門歡迎你,跟你好好交流一番異界植物的開發心得體會。”
“可惜,你來的太不是時候。”
冰冷的聲音變得驚訝、埋怨,
“伊瓦爾這個蠢貨,當初非要放逐!殺了多好,一了百了。現在麻煩找上門了吧。”
那個聲音一頓,帶着一絲讚歎。
“羅伊,你不愧是碎片的掌控者,竟能平安地跨越世界的壁壘迴歸。”
“我不懂你究竟怎麼辦到的,可你犯了個巨大的錯誤,既然僥倖逃過一劫就該老老實實藏起來,但你非要送上門,主動進入我的地盤!”
“你們知道嗎?”他以一種俯瞰的說教口吻道,“人生有無數種選擇,其中至少一半會帶給你幸運,可你們偏偏在錯誤的時間,錯誤的地點,做出了最荒謬絕倫的選擇。親手葬送所有的美好可能,把自己的命運導向了毀滅和永恆的黑暗。”
“真蠢啊!”
“就讓本人,指點指點你們這所蠢材!”
蛇派衆人聽到大宗師的名頭,直接忽略他的侮辱,臉上浮現出難以遏制的興奮之色。
“伊瓦爾·邪眼在哪兒?堂堂蛇派的大宗師,爲何藏頭露尾?!”奧克斯衝着漆黑的對面嘗試性地大喊,“把他叫過來!我們好好談談?”
“你們,在我精心佈置的地盤上放肆地撒野,毀了我幾十頭實驗品,雖然都是半成品,但我心疼得要命。你們還想要和平談判?沒門!”
那個聲音一頓,
“他們也來不了!”
“什麼意思?”光頭大漢臉色大變地質問。
但那個聲音沒有搭理他們。
而羅伊心念電轉,
想到特莉絲找到的線索,四大宗師即將達成目標,光臨了藍鯨酒館慶祝。
而現在迎接他們的又只有伊達蘭。
難不成那四個傢伙、以及阿爾祖正處於某種緊要關頭,無暇分身?
並且,他們還帶着另一塊碎片?
所以伊達蘭沒有動用紅光。
“怪物殺夠了嗎諸位,現在,給你們換一個新鮮花樣嚐嚐!”
充滿戲謔的話音落地。
伊達蘭打了個響指。
羅伊扣動扳機。
弩矢向前穿入這座熒光植物園深處,好似泥石入海。
泛起一絲波瀾,就徹底被消融。
同時,一股呼呼的冷風颳了起來。
羅伊心頭涌起巨大的危機感,猛然屈膝半蹲,左手高舉漆黑的赫里歐法印,籠罩身周同伴。
而珊瑚、卡爾克斯坦雙手交叉施法,法師長袍外鼓盪起魔力風暴。
獵魔人提劍而立如臨大敵!
然而,預料之中的改造怪獸,毫無蹤影。
四下靜悄悄一片。
只有一顆顆熒光植物妖嬈地搖曳身姿,好似在衝衆人搖頭嘆息。
什麼情況?
呼哧——
毫無徵兆。
隊伍中央,最爲年長的狼派獵魔人忽而悶哼一聲,捂着脖子向後坐倒在地。
手中鋼劍無力地垂落。
像是煮熟的蝦一樣蜷縮身體。
臉色漲紅,大汗淋漓,一條條皺紋好似蚯蚓般扭曲隆起,喉嚨裡發出唔唔的聲音,
“維瑟米爾?!”傑洛特連忙攙扶住他的身體,焦急地檢查,“哪裡不舒服?!”
一滴滴帶着血水的汗珠鑽出他溝壑縱橫的臉頰,他滿色猙獰,眼睛瞪得快要跳出來。
“老傢伙,你可不能出事,否則咱們怎麼跟馬瑞娜夫人交代?!”艾斯卡爾衝着維瑟米爾連續勾勒亞克席法印,撫平他的痛苦,但毫無作用,
“說話啊,夥計們,他究竟咋了?!”
維瑟米爾的症狀惡化速度令人震驚。
不過十秒,手腳開始抽搐。
死死扣住傑洛特的手臂,指甲陷進肉裡。
珊瑚一摸維瑟米爾的額頭,燙得嚇人,又掀開他水腫的眼皮,“不止是發燒,痙攣…還伴隨着內出血。”
蘭伯特掏出藥劑帶上的一瓶生命恢復藥劑。
灌入維瑟米爾口中。
可惜,後者嘴巴咬得死死的,大部分藥劑都流出嘴脣滑落在地。
效果微乎其微。
他的狀態還在飛速惡化。
皮膚表面滲出駭人的血珠。
臉上的慈祥、幽默、豁達,統統不在,只剩痛苦,和猙獰。
傑洛特乾脆地解下胸前藥劑帶裡那瓶用來保命的高階吸血鬼煎藥。
雷索沙包大的拳頭捏住一枚橡實。
“沒用的,夥計…”卡爾克斯坦,搖頭,“這隻能讓他多堅持五分鐘!必須找到病根。”
“畜生!伊達蘭,你這個卑鄙小人,藏頭露尾的老鼠,擺弄屍體的變態,敢不敢出來跟咱們比劃比劃?!”脾氣火爆的蘭伯特忍不住衝着黑暗空間咒罵。
“哈哈,這麼容易就氣急敗壞?你們狩獵魔物,替鄉下農民解決各色委託的耐心去哪兒了呢?”那個聲音輕快歡愉,
羅伊盯着狼派老人啓用了觀測。
維瑟米爾
年齡:307
生命值:180/250(惡靈附身、出血、窒息、發熱…)
……
嗯?惡靈附身!
“我有辦法了,夥計們!”
“鬆手,我來!”
羅伊蹲下身體,扶住維瑟米爾的肩膀。
心念一動。
震懾!
瞳孔倒映血色。
衆人眼前再度出現那無比熟悉的一幕。
萬千血色觸鬚鑽出虛空,揮舞,擺動,朝着老人後背一頓鞭撻!
噼啪!
維瑟米爾身形一僵,連臉上的痛苦和靈魂統統凝固。
同時,一道模糊的,黑煙繚繞,幽靈般的朦朧人形被鞭撻了出來——瘦骨嶙峋、顴骨突出、披着破爛的布條,就像一頭人形惡鬼。
他剛一出現,觸鬚潮水般纏繞而上,把它拉走,裹成血繭,舉在半空,遠離了維瑟米爾。
只露出淡金色的短髮,枯槁扭曲的臉、冰冷又藏着一絲痛苦的深邃雙瞳。
羅伊心神一震。
一股異樣的熟悉感涌上心頭。
這頭惡靈,他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