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德魯伊女士出診之日還有一兩天。
羅伊便選擇一個偏僻無人的街角,隨機催眠了一位幸運路過的瑪耶納守衛,詢問了一番尤爾加的僕人普羅菲,安茲的僕人馬託之事。
這兩位都是傑洛特脫罪的重要人證。
可守衛瞭解的信息有限——
自從榮譽大使安茲出事,兩人便去向不明,因而相當倒黴地被治安官視作綁架共犯。
自然進不了城。
羅伊決定去城外魚龍混雜的難民營碰碰運氣。
……
老瘸子坐在營地的高坡區,陳舊帆布帳篷前的矮凳上,有一搭沒一搭地抽着旱菸,午後慵懶的陽光灑在髒兮兮的亞麻衣褲上,冰涼的手腳涌起一股暖意。
他愜意地眺望下方人頭攢動、喧囂嘈雜的難民營。
飽經滄桑的眼眸中,愛恨交織。
“老人家,打聽兩個人行不?”
一個極富親和力的聲音響起,老瘸子渾濁的眸子掃了獵魔人一眼,嘴角彎曲浮現一抹笑意。
“自從營地建立之日起,老瘸子就坐在這兒!”老人花白的鬍鬚隨着說話聲輕輕顫動,搖了搖手上菸袋,“我雖然年紀大了,腿腳不利索,但記憶力沒有衰退。”
“近幾個月,哪些人進了營、哪些人一去不返,都牢牢記在腦子裡呢。毫不誇張地講,老瘸子對這裡的大事小事都瞭如指掌。”老頭點了點皺紋隆起如丘的額頭,“但小夥子,你得明白,回憶是一個耗神的活兒…”
“須得有吃飽喝足的盼頭,否則,我有心無力。”說完,他眼巴巴地望向獵魔人。
好吧,扇扇大門爲錢開。
這已經是羅伊諮詢的第五個難民,也是年紀最大的一個。
“我懂,請你喝一杯。”羅伊非常上道地往老人手心塞了十個銅子兒。
後者頓時喜笑顏開,隱蔽地將錢收進腳邊空蕩蕩的深色酒瓶,藏進板凳底下。
“說說吧,他們叫什麼名字,
長什麼樣?”
“馬託、普羅菲。給,畫像。”羅伊掏出兩張肖像,正是他根據尤爾加描述的體貌特徵所畫。
這次珊瑚不在身邊,他只能自己操刀。
而他偏偏沒啥藝術天分,堪稱靈魂畫手。
筆下大作歪歪扭扭,宛如扭曲的“火柴人”。
老頭端詳着兩幅驚世駭俗之作,稀疏花白的眉毛緊皺,呲起一排大黃牙,讚歎不已。
除了有個基本人形,看上去和人類這種生物沒有太多共通之處。
不過還好胎記等特點被獵魔人重點勾畫出來。
“普羅菲,身材勻稱,高六英尺,不像營裡瘦巴巴的男人,左臉那顆痣更是罕見。”老頭子用煙桿拍了拍腦袋,“這很好辨認,我有印象,一週前…”
羅伊豎起了耳朵。
樹林裡詭異的紅光不正是發生在一週前。
“唉!”老頭子突然一拍膝蓋,可憐巴巴看向獵魔人,“抱歉,老瘸子從早晨到現在只吃了一片硬得磕牙的免費黑麪包,肚子裡餓得反酸,酸水快燒壞喉嚨和腦子,渾身乏力,這隻瘸腿又開始疼了,實在想不起來。”
“給!”
獵魔人變魔術似的拿出一隻刷滿香料的烤雞腿。
老頭子眼饞地嚥了口唾沫,看了一眼似笑非笑的羅伊,狼吞虎嚥起來,那瘋狂而豪邁的吃相,好似返老還童變回年輕人。
“唔…”一分鐘後,老瘸子嗦乾淨手指上的油光,拍了拍肚皮,發出滿足的嘆息,整隻雞腿連帶脆骨都被他嚼嚥下肚。“老瘸子想起來了!”
“一週前普羅菲進入了難民營南部區域,待了不到一天,又匆匆離開,神情慌亂,我感覺他應該是要出一趟遠門。”
羅伊掌心滲出一粒冷汗,這麼說尤爾加的僕人大概率已經在返回利維亞的路上。
“馬託,體型微胖,馬臉、留着短鬚…不就是榮譽大使安茲的僕人嗎,化成骨灰我也忘不了!”老瘸子神態閃過一絲凝重,但他很明智地沒有多問,
“馬託很有名?”
“不止老瘸子,難民營裡大家夥兒都認得他,他和他主人經常給我們派發救濟糧。”老瘸子頓了頓,
“可我聽說安茲一週前被人綁架了,馬託也許有那麼點責任躲藏了起來,城裡不是在通緝他嗎?反正我最近一週沒見過他。”
羅伊眼中閃過一絲遺憾,馬託沒藏在難民營附近,那要找到他很麻煩。
不過他從老人語氣中聽出一絲淡淡的諷刺。
“你似乎不大喜歡安茲?”羅伊盯着老人帶着譏誚的眼睛,“榮譽大使不是經常救助你們?”
“你從來沒在營地裡待過吧。”老頭子捋了捋花白短鬚,“安茲並非免費發放食物,市長會給與補償,實際上賣價也就比市價低了一些。”
“除了安茲,還有幾個大商人也在救濟咱們這羣‘白吃白喝’的難民。”
“可是安茲發放的免費食物…”老人慾言又止。
“有問題?”羅伊心頭一動。
“何必追根究底?夥計,我已經告訴你關於馬託和普羅菲的所有消息,很抱歉沒能幫到你。”老人衝他搖頭,示意他可以離開。
羅伊卻聽出一些弦外之音,又往他掌心塞了點錢,這次是整整一個克朗。
老瘸子捏着硬幣裝模做樣用牙齒咬了咬,把錢裝進瓶子。
“拿到這麼一個克朗,就算要死,在死前也能好好享受一番!”
老人語氣一頓,壓低聲音湊到羅伊耳邊小聲道,
“安茲發給咱們的麪包用的最次的麪粉,甚至可能是過期變質的麪粉,那個奸商還往麪包裡添加泥沙和草屑。”
“營地裡大傢伙吃過他的食物後都拉了肚子,尤其是我這種腸胃差的老頭子,以及婦孺。”老瘸子搖頭,心有餘悸,“當時我差點沒直接去見雷比歐達。”
“但不吃又餓得慌,年輕男人身體稍微好一些,能忍住不適吃下去。”
羅伊摩挲着下巴。
腦中閃過尤爾加的證詞——榮譽大使安茲找他談一筆收購劣糧的生意,可心懷正義的胖子直接拒絕。
老瘸子的口供和尤爾加透露的消息完全吻合。
這個榮譽大使,無疑是個狼心狗肺的黑商。
“這種事情市長大人不管的嗎?沒人舉報他?”
“如果說這個世界上哪種人最卑微、低賤,”老瘸子忽而神色唏噓,流露出深深的傷感,“就是離鄉背井,又不被‘大人們’重視的難民!”
“他們願意賞我們一口飯吃已經是大發慈悲!誰還管吃得好壞?我們也沒有上報的渠道!”
“我們唯一的希望,只能等弗爾泰斯特陛下重整索登支離破碎的山河之後,迴歸家園。”
羅伊沉默地轉身看了一眼下方熙熙攘攘的人羣,面色蒼白、身形消瘦,長期忍飢挨餓捱餓。
有的在爭吵推搡、有低聲啜泣,有的呆坐在溼潤的土地上,像是一具失去靈魂的傀儡,眼中毫無半分生氣。
營地之中,瀰漫着種種令人窒息的負面情緒。
“對了,安茲的惡行不止於此,他仗着有錢有勢,糟蹋了好幾個姿色不俗的女人!”老瘸子語氣中帶着一絲嫉妒和厭惡,“聽說,我只是聽說,其中一個女人懷了他的孩子,他非但不接回城裡去住,還罵她賤女人,和姦夫偷情懷了孽種,派人把她活活打流產。”
“女人冤枉啊,營地裡那個不開眼的敢碰安茲的人,想餓死不成?”
老人嘆息,
“後來那女人受不了打擊變成了瘋子,有一天跑出營地後,就再沒下落。”
“難民營每天都有人消失,死掉幾個又有什麼關係?除了那位德魯伊女醫生,誰會真正可憐、在乎我們?”
獵魔人垂頭不語。
“提起這茬,我突然想起一件事!”老人一起身,一瘸一拐地繞着那張矮凳轉了一圈,“不止安茲從營地裡找女人,他的僕人馬託和營地裡的一個女人也有瓜葛!”
“可這小子就要誠心低調得多,把那女人當成老婆在養,還打算過段時間把女人接回城裡去住。馬託如今下落不明,他的女人也許瞭解一點內幕消息。”
“老瘸子想想,她叫做莉琳,從索登樺樹村逃過來的,就住在營地南區,那頂紫色的帳篷。”
柳暗花明。
羅伊不由心頭鬆了口氣,對這個其貌不揚的瘸腿老頭刮目相看,堪稱難民營百事通。
不過樺樹村聽起來相當耳熟。
“這您都知道?”
“老頭子記性還不錯,索登沒被尼弗迦德破壞之前。我可是戰死老國王埃克哈德手下軍機要臣的侄子的管家。每日的計劃安排,生活瑣碎,都要記半個賬本。”老頭子喜滋滋地摸了摸稀疏的白髮,“老頭喜歡觀察和聆聽,營地裡的寡婦、老孃們都喜歡跟我聊八卦,心裡鬱悶就來聽我幾句開導和鼓勵。”
“那麼希望您一直這麼快樂豁達!”羅伊最後送了他兩枚克朗,揚長而去。
……
離開難民營北邊的高坡,羅伊穿過狹窄擁擠的道路。
洋蔥、土豆、捲心菜和大便的氣味兒無孔不入地往鼻子裡鑽,有的帳篷左邊大鐵鍋正在呼嚕呼嚕地燉着土豆,右邊不到半米,則是一大灘新鮮的排泄物。
翔氣被微風一吹,飄向大鍋,爲食物增添幾分與衆不同的臭類“風味兒”。
小黑狗愛死了這些亂七八糟的氣味,汪汪輕喚地繞着獵魔人腳不停轉圈,自顧自地追咬尾巴,玩得不亦樂乎。
歌爾芬·大花貓則緊緊追在他屁股後頭,一對爪子舞成殘影,不停用喵喵拳擊打臀部,教訓這個不守規矩的小弟。
沿途有幾個面黃肌瘦的腦袋從帳篷裡探出,眼神貪婪、舔着嘴脣看向兩隻養得肥嘟嘟的貓和狗,得虧它們身邊的主人看上去不好惹,它們纔沒被人撒上香料,來個九分熟“按摩”。
……
不到五分鐘,羅伊進入難民營南邊那片熟悉的區域,一頂頂五顏六色的帳篷緊挨成一片。
露出潔白胳膊,和鎖骨前一大塊皮膚,穿着清涼的女人端着鍋碗瓢盆在其間往來穿梭,不時衝身邊的同伴笑罵一聲。
中央唯一的一塊空地上,鐵鍋正熬煮着蕪菁蘿蔔混合的湯汁。
樺樹村,羅伊這時候想起,正是柳葉村相近的那個村子。
那羣寡婦的熟人就來自那兒!
“奧克斯先生!”也不知道那個金髮寡婦眼睛是怎麼長的,一眼就看到獵魔人,摟着孩子鑽出一頂天藍色的帳篷,迎了上來,臉上笑容很甜,垂過左肩的金色大辮子活潑跳動。
“怎麼來這兒了?”
“我來找樺樹村的莉琳。”
尤格妮一聽,也不詢問獵魔人原因。
乾脆地招呼他穿過一羣鶯鶯燕燕,
“哼!尤格妮什麼時候把奧克斯勾搭上了?”一個臉帶雀斑女人嫉妒地說,
“誰叫人家長得比你漂亮、胸比你大,屁股比你翹,腰比你細,還有個乖兒子。也許明天他就能擺脫這個噩夢一般的地方,去城裡面生活。”身材高大魁梧的婦女說,“希望到時候別忘了咱們這羣姐妹!”
……
兩人也沒搭理途中的閒言碎語。
迅速來到中央的一頂紫紅色,繡着玫瑰花紋,明顯比周圍高一個檔次的帳篷外。
一個面容清秀,身材豐滿,穿着着乾淨整潔的橘色長裙,二十三四歲的女人正坐在帳篷口,望着天空發呆。
外貌身段在這羣女人中數一數二。
“莉琳!”
“啊,尤格妮,這位是?”女人被突然驚醒,目光狐疑地在朋友和獵魔人之間打轉,
“昨天不是剛說過,奧克斯先生護送大家來到了難民營。”尤格妮,感激地看了獵魔人一眼,“若沒有他,我們早就死在途中。”
莉琳頓時衝羅伊溫柔笑了笑,眼神中多了一絲認同。
“奧克斯先生找什麼事?我事先說明,我不做生意!”
“莉琳女士有所誤會,我這次前來,只爲幫助你男友馬託洗刷冤屈!”羅伊盯着女人的眼睛,說話直截了當,正氣凜然!
“啊?馬託是誰?什麼冤屈,我不懂你的意思!”女人臉上閃過一絲慌亂,坐在地上向後爬了幾步,靠緊帳篷壁。
“我不喜歡拐彎抹角,你該知道馬託的主人安茲大使在城郊發生意外,而馬託被治安官認定爲罪犯之一。現在有家回不了,而我的朋友更加可憐,被抓進地牢。”
“我們需要馬託的證詞,只要他幫忙作證!”羅伊朗聲道,“我保證恢復他的名譽!”
“你搞錯了,馬託已經半個月沒來我這兒,我不清楚他在哪兒!”莉琳轉過臉勉強改口,
尤妮格突然走上前,拉住了好友的胳膊,安慰道,“奧克斯先生一路守護大家,沒有任何不軌之舉,並且恪守承諾,絕對值得信任。”
“莉琳,想想,我以前騙過你?就算你不相信他,也該相信我!”
莉琳目光在兩人間一轉,垂下頭,咬着嘴脣陷入糾結。
而羅伊把肉嘟嘟的小黑抱在懷裡,摸了摸它的肚子,“馬託現在處境非常危險,如果繼續拖下去,等治安官鐵了心坐實罪名,那麼他以後永遠也不能跟你光明正大地在一起!”
“想想你們從前甜蜜時光,你捨得嗎?”
“他若是被定了罪,你也將徹底失去依靠。這個難民營,沒有依靠的漂亮女人會有什麼下場?”獵魔人聲音戛然而止。
“別說了!我知道他在那兒,我告訴你他的下落!”莉琳渾身一顫,仰頭眼角閃爍晶瑩,嘴脣顫抖,“但你能保證他的安全嗎?”
“我會盡最大的努力,讓他脫罪,活下來。”羅伊摘下墨鏡,異色虹膜閃爍精光,“我以獵魔人的名譽起誓!”
……
五分鐘後,羅伊辭別了欲言又止的尤妮格,跟着莉琳離開了難民營,一路往西,進入灌木叢生的荒野。
走了約摸一小時。
在一座爬滿青苔和藤蔓的林間小木屋裡見到了馬託。
馬臉、留着短鬚,套着沾滿污泥和植物碎末的精細羊毛衫,下身是亞麻和棉編制的灰色褲子,看得出這場變故之前,生活水平不低。
可惜不過一週,他已經從微胖變成了不折不扣的瘦子,顴骨高聳,面孔透出一股異樣的潮紅,眼睛裡浮現大量血絲。
看到走進屋子裡的女友,他神情一鬆,勉強擠出笑容,剛想招呼一聲。
隨後走入木屋的獵魔人,卻又讓他如臨大敵。
“他是什麼人?!好啊,莉琳,竟然出賣我!虧我以前對你掏心掏肺!”
馬託鼻子裡噴着粗氣,食指戳着兩人,滿臉憤怒,又迅速轉爲心如死灰。
唰——
獵魔人五指勾勒在他眼前一掠而過。
男人的激動瞬間平息。
整個人冷靜下來。
貼着木牆,謹慎打量獵魔人。
“放心,”羅伊對眼神質疑的女人解釋道,“我只是讓他恢復理智。”
“馬託,我就直說了,我受尤爾加之託,替他洗刷冤屈。你清清楚楚,他壓根沒有綁架你的主人——榮譽大使安茲!”
“一切的始作俑者,是那片紅光,你親眼所見,不是嗎?”
羅伊一提到紅光。
剛恢復安靜的馬託,臉色大變,瞳孔中流露出極度的恐慌,臉上潮紅更濃,身體不受控制地瑟瑟發抖,
好似陷入夢魘!
“紅光、紅光…”
幸而亞克席法印安撫心靈的效果還在,他纔沒有進一步失控。
“奧克斯先生,每次一提起當初那事兒,他就情緒失控,求求你幫幫他!”莉琳滿臉懇求。
羅伊對馬託一通觀測加上檢查,卻驚訝地發現這傢伙除了體溫稍微升高外,別無異常。
他越發困惑不解。
昨日尤爾加跟他講述當天發生的事件,反覆提到紅光,並未表現出任何異常。
爲什麼這位馬託卻會出現詭異狀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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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主人安茲更是被燒成灰燼?
這其中存在什麼區別?
這究竟是心理作用,還是存在隱蔽的影響。
五分鐘後,馬託的情緒穩定下來,深吸一口氣,“你說得對,尤爾加和白髮男人是無辜的。”
“可我受不了,我一想到樹林裡的光,我就渾身難受,就好像有一團火在我的腦子裡燒,我實在沒辦法幫他們!”
“在你的腦子裡?”
馬託吞了口唾沫,莉琳走上前,握住他的手,“別怕,親愛的,我們在這兒,我陪着你。”
“我、”男人聲音在打顫,緩緩回憶,“那個紅光…”
“剛進去的時候,本來一切都好好的,可三分鐘開始我就感覺有些不對勁,以前糟糕的、痛苦的記憶就不停冒出來,完全不受控制。”
“糟糕的事?能具體點嗎?”
羅伊語調平穩溫和,儘量不刺激他。
一滴冷汗順着馬託的臉頰滑落。
“我作爲安茲的幫兇,幫他處理一些見不得光的事。傷害無辜者和競爭對手、和合作夥伴、倒賣變質發黴食物。”
“被紅光一照,我彷彿回到了那些糟糕的日子…在回憶裡不停重複,掙扎,我快要瘋了!”馬託聲音變得尖銳,語氣充斥恐慌,“然後紅光變得火一樣滾燙、灼熱,越來越熱,它要把我從內而外地點燃!”
馬託情緒激動大喊,
“它要燒死我這個罪人!”
“你知道我當時是怎麼想的嗎?這紅色的光芒是女神梅里泰莉、永恆之火降下的神罰!”
“專門懲罰身負罪孽之人!燒燬世間的黑暗。”
“懲罰我們過去犯下的錯誤!”
“安茲大人…安茲大人,犯下的罪孽,多到數不清,令人髮指!所以他被燒成了灰燼!”
羅伊猶如醍醐灌頂,迅速捕捉到關於紅光一個靈感,但是他無法確定,因爲他沒親眼見到那傳說中的光芒,和它大顯神威的場景。
在觀測之中,馬託的身體狀態一切正常。
除了有點發燒。
“哪怕現在,樹林裡的紅光早就消失…可我每每想起我曾經醜陋而殘忍行徑。”馬託突然捂住臉,抽泣起來,“渾身有如火燒。”
“那火光就像跗骨之蛆,我感覺得到,它們還深深藏在我的骨髓裡,時刻監視我…嗚嗚!一旦那些骯髒的記憶開始翻滾,它們又會鑽出來,燎過我的皮膚、血肉,骨頭,讓我飽受痛苦!直到化爲灰燼。”
……
“那麼你後悔嗎?”
事情瞭解的差不多,羅伊說出了此行的目的,“你是否願意贖罪?等我準備妥當,跟我一起見治安官,爲尤爾加和傑洛特作證,並且指認安茲的罪行!”
“如果說有一種方法能讓你獲得自由,擺脫痛苦,那就是直面過去的不堪記憶,並作出補償和糾正。”
馬託胸膛劇烈起伏,重重喘起粗氣,臉色變幻不定。
片刻後表情猙獰,快咬碎一口鋼牙。
斬釘截鐵地說,
“我同意!”
“不!”莉琳哀求, “你過去也犯過錯,這麼做不會被牽連進去?到時候,你被抓起來了,我該怎麼辦?”
馬託陷入猶豫。
他無法割捨這段感情。
“夥計,跟我們聊聊?”羅伊看向他,柔聲勸慰,“你都犯過什麼罪?”
“不!”莉琳把馬託擋在身後,就像一隻護犢的母雞。“別再折磨他!你沒叫他剛纔有多痛苦?”
“讓我說。”馬託把女人抱到身後,瞳孔中燃起火焰,“如果忍受片刻痛苦,能讓我獲得長久安寧和解脫,那麼我願意!”
林中小屋裡。
透過窗戶的陽光照出一張發紅、表情痛苦、滿帶悔意的男人臉來,他開始簡短地講述、同時懺悔。
獵魔人和一個女人則安靜傾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