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戰依然和以前一樣,在孤狼這片地盤上說一不二,沒有人能夠反駁他的決定。
夏若飛已經很久沒有這種感覺了,退役後開了公司之後,說一不二的那個人一般都是他。面對霸道的郭戰,夏若飛也沒有感覺到不舒服,反而是心中暖暖的,他笑着點了點頭說道:“行,那就住一晚!”
“這就對了!”郭戰拍了拍夏若飛的肩膀說道,“我這邊有點兒忙,我讓公務員陪你營區裡轉轉,你去找找老戰友們敘舊也行,這兩天都沒安排訓練,大家都在整理行裝。”
“好嘞!”夏若飛點頭說道。
軍人的作風都是乾脆利落,從來不拖泥帶水的,郭戰直接吼了一嗓子:“小趙!過來一下!”
“到!”公務員小趙剛剛給招待所那邊打電話安排好房間,聽到郭戰的召喚連忙跑了過來。
郭戰指了指夏若飛說道:“帶夏班長在營區裡轉轉,一會兒再抽空去食堂,讓他們準備一桌菜!”
說完,郭戰從兜裡掏出了幾百塊錢塞給小趙,說道:“錢先拿着!不夠我再補!”
部隊裡的伙食費都是定額的,而且士兵有下撥伙食費,幹部吃飯都是要交夥的,郭戰雖然是這個單位的主官,但他要在食堂請夏若飛吃飯,也一樣是要掏錢的,否則就侵佔士兵利益了。
以前有的部隊領導在食堂請人吃頓飯,都直接從伙食費裡出,大家也習以爲常了。現在軍隊作風煥然一新,就算是最高統率下部隊,也一樣主動交夥。有了這樣的表率,自然也沒人敢貪圖這種小便宜。
當然,郭戰向來作風極爲正派,這種事情是從來都不會做的。作爲他的公務員,小趙自然也瞭解他的脾氣,所以啥也沒說,就把錢接過去了。
“狼王,那你先忙!”夏若飛笑着說道。
“去吧!晚飯時間別忘了去食堂就行!”郭戰擺擺手說道。
小趙陪着夏若飛一起離開了夏若飛的辦公室,走到樓梯口,小趙才放鬆了下來,可見郭戰平時在這些戰士面前有多“可怕”。
小趙一臉崇拜地對夏若飛說道:“夏班長,這座軍營裡一直流傳着您的傳說,今天總算是見到活人了!”
小趙是個下士,是夏若飛退役之後才進入孤狼突擊隊的,和門口的哨兵一樣,這些新人在進入孤狼之前,很多人就已經知道夏若飛的那些事蹟了,而來到孤狼突擊隊,他們才發現原來網上紅得發紫的夏總竟然是這裡退役的,那種認同感頓時變得不一樣了。
夏若飛笑呵呵地說道:“合着以前見的都是‘死人’?”
小趙連連擺手說道:“大神,您可別嚇我!我這不是太激動了說錯了嗎?我是想說總算是見到真人了!真的,我們班那些戰士一個個都把您當偶像呢!”
“你們的偶像應該是那些戰鬥英雄們!”夏若飛正色說道。
“您也是戰鬥英雄啊!”小趙說道,“雖然我們不知道615任務的具體內容,但一位老班長在任務中犧牲了,您又立了二等功,這已經足以說明那次任務的艱鉅和您在任務中發揮的出色作用了!”
聽了小趙的話,夏若飛一下子變得沉默了。
他的思緒被拉到了那次召回執行任務的時候,當他介入這個任務的時候,一手帶他成長起來的老班長羅智誠已經犧牲了,他現在都還記得自己在醫院太平間裡見到羅班長的遺容時,那種痛徹心扉的感覺。
小趙似乎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他有些不安地看了看夏若飛,低聲說道:“夏班長……”
夏若飛擺擺手,平靜地說道:“我沒事兒……小趙,陪我去榮譽室看看。”
“哦……好的,夏班長!”小趙說道。
兩人朝着榮譽室走去,夏若飛對這個營區的一草一木都非常熟悉,也不需要小趙幫他帶路,兩人一路上都很沉默,一直走到了榮譽室的門口。
小趙說道:“夏班長,您進去吧!我在門口等。”
小趙知道,這個時候不適宜去打擾夏若飛。
夏若飛微微點頭說道:“辛苦了……剛纔狼王不是讓你去食堂嗎?你可以先過去,我在這邊呆一會兒。”
小趙略一猶豫,就點頭說道:“好的!”
夏若飛推門走進了榮譽室,他輕車熟路地在門邊找到開關,把燈開了起來。
這裡還跟原來一模一樣,所有的陳設和佈局沒有任何變化,這個屋子裡的每一件物品,都承載着這支部隊沉甸甸的榮譽和輝煌的過往,現如今這一支部隊的番號要消失在歷史長河中了,官兵們有的要奔赴千里之外換上海軍軍裝,有的還要脫下軍裝,成爲一個老百姓,從此將這段崢嶸歲月深埋在心底,夏若飛看着眼前的一張張圖片、一本本證書、一面面旗幟,心中不禁感慨萬千。
雖然整個營區都在打點行裝,但是榮譽室這邊卻依然安安靜靜、整整齊齊,沒有人過來打擾。
想來郭戰應該是希望在新營區安頓好之後,再將這個承載了這支部隊光榮歷史的榮譽室整體搬過去吧!
在榮譽室醒目的位置,還有夏若飛自己的照片,這是他上次被召回參加615任務之後榮立二等功之後照的。
不過夏若飛並沒有在這些地方多做停留,包括他自己的照片,他也只是掃了一眼,然後就徑直往裡面走去。
夏若飛很快就來到了一面牆的前邊,和榮譽室其他位置以火紅色調設計爲主不同,這面牆的主色調就是壓抑的黑白色,牆壁上方正中間還有一朵黑色的絨布花,兩條黑色的緞帶從絨布花延伸到兩側,給人一種莊嚴肅穆的感覺。
這面牆上,整整齊齊地掛着一排排的黑白照片--這是一面英烈牆,懸掛了自孤狼突擊隊成立以來至今犧牲的所有烈士的遺像。
滿牆英烈,默默無聲。
夏若飛的目光從照片上一張張年輕的臉龐掃過,最後停留在倒數第二張那張熟悉的面孔上。
林虎,夏若飛新兵連就在一起的好戰友、好兄弟,當初一個火車皮一起來的部隊,然後又一起入選了孤狼突擊隊,爲了掩護夏若飛,犧牲在了那片叢林中。
夏若飛喃喃地說道:“虎子,你在那邊過得好嗎?你家裡一切都好,我答應過你,以後你媽媽就是我媽媽,現在她是我乾孃……巧兒已經考上大學了,鷺島大學,而且是排名全國前列的廣告專業,厲害吧!當初你要是學習有這麼好,就不會來當兵了……”
夏若飛就像是跟朋友聊天一樣,同林虎拉着家常,說着說着,他的眼眶不知不覺就泛紅了……
接着,夏若飛又把目光落在了最後一張也是最新的一張照片上。
照片上的老羅班長嘴脣微微抿着,眼睛炯炯有神,臉龐上已經開始有了歲月的滄桑。
“班長,我知道你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嫂子和楠楠了。”夏若飛說道,“您別擔心,嫂子現在到我公司上班了,楠楠也轉到三山最好的小學上學了,您家裡老人也都得到了很好的照顧。你不知道啊……楠楠可聰明瞭!她剛轉學過來的時候還有點兒跟不上進度,但很快成績就躥升到班級前幾名了,一個個老師都誇她呢……”
夏若飛感覺到自己的眼睛有點兒模糊,他揉了揉眼睛,再望向英烈牆上的林虎和羅智誠班長時,他們彷彿真的聽到了夏若飛的那些話,感覺嘴角的笑意都變得更濃了。
……
公務員小趙一路小跑到食堂,把郭戰的指示傳達給了司務長,留下那幾百塊錢之後,又撒丫子往榮譽室跑。
胖司務長在他身後喊道:“小趙!你小子先把話說清楚啊!郭大隊長要招待什麼客人啊?有多少個人?”
小趙頭也不回地大聲說道:“班長,首長的客人就一位,不過他會叫多少個人作陪那就不知道了!”
“客人是誰啊?”司務長喊道,“我總得了解一下他的口味吧?”
“夏班長!”小趙喊道,“您應該知道夏班長愛吃什麼的口味的菜吧!”
“到底哪個夏班長?”司務長一頭黑線。
小趙已經跑過食堂的轉角,他的聲音還是隱約傳了過來:“還能是哪個夏班長?當然是夏若飛夏班長啊!”
司務長聽了這句話之後,也不禁微微有些失神,腦海中浮現出了夏若飛那稍顯瘦削的身影,他撓了撓腦袋,咧嘴一笑自言自語道:“小夏回來了?”
司務長的肩章是兩道粗拐——四級軍士長,夏若飛在他面前還真就是個新兵蛋子。
司務長轉身朝着廚房喊道:“小子們!都打起精神來!幫我好好整一桌菜!”
說完,這個靈活的胖子就快步走進了廚房操作間,指揮着炊事班的戰士們開始忙碌。
小趙來到榮譽室門口,沒有看到夏若飛的身影。
他探頭進去看了一下,發現夏若飛依然靜靜地站在英烈牆前邊,這才微微鬆了一口氣,扶着榮譽室的門框喘了幾口氣,然後筆直地站在外面等待。
然而等了好一會兒,裡面都沒有任何的動靜,小趙又忍不住探頭看了看,當他看到夏若飛還是站在英烈牆前邊的時候,就馬上回過頭來,重新站得筆挺。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小趙在榮譽室外面站得腿都麻了,忍不住偷偷地跺了跺腳,再也無法保持標準的軍姿了——實際上這麼長時間筆直地站在那裡,就跟燒餅一樣,路過的戰士們都忍不住多看他幾眼,他也覺得自己似乎有點兒傻。
小趙也好幾次偷偷地往榮譽室裡面看,但每次都是看到夏若飛安靜地站在英烈牆前,而且是一動不動的,每次探頭去看,夏若飛的位置、站姿甚至頭擡起來的角度,都是幾乎一模一樣的。
小趙也不敢打擾,只能耐着性子在外面等着。
當夏若飛終於走出榮譽室的時候,小趙都快哭了——夏若飛在裡面呆了整整一個下午,現在外面天都開始黑了。
夏若飛呆了一下午,小趙就在榮譽室門口站了一下午,現在他的腿好像都不是自己的了,而夏若飛卻好像沒事人一樣——小趙明明看到夏若飛一個下午也幾乎沒有挪過地方。
“不好意思啊!讓你久等了……”夏若飛臉上掛着溫和的笑容說道。
“沒事!沒事!”小趙連忙說道,“夏班長,您要是再不出來,我也真得進去叫您了!”
“放心!我記得開飯時間的。”夏若飛微笑道,“而且我又沒有睡着,收操的號聲那麼響亮,我怎麼可能聽不到呢?”
小趙嘿嘿笑着撓了撓頭,心裡說道:大神就是大神啊!連站軍姿都能達到這樣的境界,我等弱渣真是比不了啊!
夏若飛和小趙很快就走到了食堂。
夏若飛直接就從側面的樓梯上了二樓——他對這裡太熟悉了,他知道食堂二樓有一個小包間,郭戰招待客人的話,就只能在這裡,根本沒有別的選擇。
實際上這個包間的使用率也極低,包括郭戰在內的突擊隊領導班子,平時都是跟官兵們一起吃大食堂的,根本沒有任何特殊的待遇。
今天還是夏若飛來了,郭戰才破例的。
饒是如此,郭戰也依然是自掏腰包,並沒有侵佔士兵的利益。
小趙跟在夏若飛身後,邁着發沉的步子一步步走上了臺階。
來到小包間的門口,小趙連忙叫道:“報告!”
“甭報告了!讓那小子趕緊滾進來!”包間裡傳來了郭戰的聲音。
小趙表情有些古怪地看了看夏若飛。
夏若飛笑了笑說道:“你忙去吧!”
“得嘞!那我下去看看廚房那邊,催一催司務長趕緊上菜!”小趙連忙說道。
夏若飛點了點頭,然後推開門走進了包廂裡。
一進門,夏若飛就感覺到後腦一陣勁風傳來,他嘴角微微一翹,身體沒有絲毫晃動,整個人卻平移了半米左右,然後頭也沒有回,右手從左手腋下穿過,往後面一抓,準確地抓住了一個拳頭。
夏若飛輕輕一捏,身後頓時傳來了一陣怪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