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五十三章 利益博弈

在回辦公室的路上,朱志航就把整個事情都捋了一遍,曾建章和吳麗倩都沒有透漏這件事情,而且昨天晚上吳麗倩彙報,今天馬上就召開常委會,從其他渠道泄露消息的可能性也極低。

要知道劉浩軍不但準確得到了這個消息,而且還從容地通過上層關係運作,這也是需要時間的,這說明消息很可能昨晚就泄露出去了。

而且極有可能就是出現在自己這個環節!

那麼問題就簡單了。

朱志航並沒有跟任何人提起過這件事情,昨晚回家連老婆孩子也沒有說,如果說有人能聽到這件事,唯有一個可能了。

想到這,朱志航眼中的冷意就更濃了。

他回到自己的辦公室之後,秘書金遠就捧着一個文件夾走了進來,微微躬身說道:“縣長,這是傳閱的文件……”

朱志航盯着金遠看了兩秒鐘,淡淡地說道:“放這兒吧!”

“好的!”金遠把文件放在辦公桌上,又很自然地拿過朱志航的杯子,準備到一旁去添水。

“小金!”朱志航把他叫住,盯着他的眼睛問道,“你在我身邊工作多久了?”

金遠的眼神出現了一絲慌亂,強作鎮定地說道:“縣長,我是去年春節後調過來的,有一年多時間了……”

“一年多了呀!”朱志航喃喃自語道,“時間過得還真快啊!行了,你先下去吧!我不喝水……”

“好的,縣長!”金遠說道,然後把水杯輕輕放下,就退出了辦公室。

朱志航往椅子上一靠,有些疲憊地閉上了眼睛,自言自語道:“一年多了,養條狗都喂熟了吧!想不到是條白眼狼……”

他對金遠的履歷非常清楚,這個小夥子沒有什麼背景,就是憑實力考進來的,前幾年一直都在縣府辦寫材料,可以說是活兒沒少幹,露臉的事情一件都沒趕上。

這也是許多基層公務員的寫照。

是他朱志航慧眼識珠,在上一任秘書下放之後,親自把他要過來當秘書的,這對一個普通的科員來說,幾乎就是一步登天了。

朱志航覺得自己對金遠不說有知遇之恩,至少也算是個識才的伯樂了。

也正是因爲如此,當朱志航發現是金遠背叛了自己,纔會覺得無比的痛心。

他根本不需要質問金遠,心中基本上已經有了答案,而金遠剛纔眼中的慌亂也沒能逃過他的眼睛,就更加印證了他的判斷。

朱志航疲憊地靠在椅子上閉目養神,足足十幾分鍾之後,他纔拿起了辦公桌上的電話,撥通了一個內線號碼。

“石主任,政府辦這邊這一批交流去基層駐村的幹部人選定了嗎?”朱志航淡淡地問道。

電話那頭的政府辦主任石慶元說道:“縣長,初選名單已經擬定了,正準備給您過目呢!”

朱志航說道:“把金遠也放進這個名單裡,至於替換什麼人下來,你們自己看着辦就好……名單弄好之後,儘快報到我這裡來!”

石慶元聞言不禁驚呆了,金遠可是朱志航的秘書啊!駐村幹部又不是什麼肥缺,交流誰也不可能交流他啊!再說金遠上任纔多久?一般來說爲了工作的穩定性和持續性,領導幹部身邊的工作人員是不會這麼頻繁更換的。

不過石慶元也不是體制內的菜鳥了,他知道什麼時候該問,什麼時候該糊塗,朱志航如此突兀地提出將金遠交流下去,一定是有原因的,在不明白清楚情況的時候,他最好的選擇自然是不要多嘴,堅決執行。

所以,石慶元很快回過神來,說道:“好的,縣長!我馬上安排……”

接着,石慶元還是不得不多問了一句:“縣長,那您秘書的人選……”

把金遠交流下去簡單,但給朱志航配一個新秘書,這個工作就不那麼簡單了。

朱志航有些索然地說道:“先從政府辦調一個人過來臨時頂一頂吧!秘書的問題以後再說……對了,金遠那邊你去找他談,我就不出面了,明天上班之前,叫他把工作交接清楚!”

“好的,縣長!”石慶元連忙應道。

……

朱志航這邊清理內鬼,吳麗倩則來到了書記曾建章的辦公室。

“曾書記!”吳麗倩有些無力地打了聲招呼。

曾建章十分熱情地站起身來,笑着說道:“麗倩同志來啦!這邊坐這邊坐……”

他親自引着吳麗倩來到辦公室的會客區,然後又揚聲叫道:“小楊,給吳縣長倒杯水!”

秘書小楊很快端了一杯茶過來,在小楊退出辦公室之後,曾建章才滿臉笑容地說道:“麗倩同志,今天主要是想找你談談桃源公司這個項目的事情,我和朱縣長都很清楚,這個項目是你一力促成的,前期也都是你在聯繫,今天我把這個項目交給了劉書記負責,我知道你可能會想不通……”

“曾書記,沒有什麼想不通的,我服從組織決定!”吳麗倩淡淡地說道。

雖然沒有半句氣話,但吳麗倩這樣的態度,恰恰表明了她的不滿。

曾建章微笑着說道:“想不通是正常的!能想通才不正常呢!類似的事情如果發生在我身上,我肯定更想不通!”

吳麗倩靜靜地望着曾建章,並沒有說話,只是等待着他的下文。

曾建章則繼續說道:“麗倩同志,想不通歸想不通,但身爲一個黨員領導幹部,我還是希望你以大局爲重。在當前的情況下,什麼是大局?我想對於我們長平縣來說,桃源製藥廠這個項目就是當前的大局,不管有多委屈,我們都不能影響到這個大局……”

吳麗倩頓時明白了曾建章的用意,她秀眉微蹙道:“曾書記,我的爲人您應該是瞭解的,公是公、私是私,背後拆臺這種事情我是肯定不會做的。不過既然曾書記說到這兒了,那我也表個態,桃源製藥廠這個項目我絕對不會拖後腿,我可以用自己的黨性擔保!”

曾建章心中微微鬆了一口氣,其實他心裡最擔心的就是這一點——吳麗倩能促成這樣一個項目,說明她跟桃源公司那邊至少是有良好溝通的,怕就怕馬上要成熟的桃子被劉浩軍摘了,吳麗倩惱怒之下來個魚死網破,跟桃源公司那邊添油加醋說上一通,寧可讓這個項目旁落,也不讓劉浩軍白白撈取政績。

雖然吳麗倩和劉浩軍之間的爭端,曾建章絕大多數時候都是保持中立的,但他卻不想看到因爲兩人的私怨而造成項目的旁落,讓長平縣的利益受損。

所以纔會在常委會之後,立刻把吳麗倩找來進行安撫。

曾建章擺擺手說道:“言重了!言重了!麗倩同志,我對你還是比較瞭解的,你一向是一個大局意識很強的領導幹部,而且一身正氣、兩袖清風,蠅營狗苟的事情你是不屑去做的!”

吳麗倩不卑不亢地說道:“多謝曾書記誇獎……”

要說她心中沒有任何怨氣,那絕對是假的。對於在常委會上直接定調,將這個項目交給劉浩軍負責的曾建章,吳麗倩自然也不會有絲毫好感,所以她的態度顯得有些冷淡。

曾建章也察覺到了,他嘆了一口氣,苦笑着說道:“麗倩同志,今天常委會上我直接將項目交給了劉書記,也是有苦衷的……我希望你能理解,很多事情不是我這個書記能夠決定的。我可以告訴你的就是,在昨天晚上朱縣長找我彙報的時候,我們兩人是達成共識了的,希望你能將這個項目一跟到底,這一點朱縣長也可以證明……”

官場上一般逢人只說三分話,因爲只有這樣纔有轉圜的餘地,曾建章這番話卻是幾乎說得明明白白了,態度可以說是非常的真誠。

吳麗倩說道:“曾書記,您不需要跟我解釋這麼多的,請您放心,我不會將情緒帶到工作中去的,而且我也樂於見到桃源公司的項目順利推行,至於是不是由我來負責,其實並不重要。”

吳麗倩這番話還真是發自內心的,沒有半點作僞。

其實在常委會上聽到這個項目被劉浩軍搶走的那一刻,有那麼一瞬間,吳麗倩是真的有馬上給夏若飛打電話,通過夏若飛給長平縣施壓的衝動,不過她很快就冷靜下來了。

這個項目不但對長平縣很重要,而且對夏若飛和桃源公司也相當重要,如果能以常委會上敲定的優惠政策來引進製藥廠這個項目,對於桃源公司來說絕對是一大利好,她覺得自己不能夠因爲個人原因去破壞這個事情。

另外,桃源公司的這個項目如果落戶長平縣的話,將來桃源公司和縣裡打交道的機會也一定很多,吳麗倩不希望夏若飛爲了她而把跟縣裡的關係鬧僵,這樣將來對桃源公司可能很不利。

所以權衡再三,吳麗倩的決定就是不告訴夏若飛,讓這個項目儘快敲定下來。

這番話在曾建章聽起來,就不那麼可信了,泥人都還有三分火氣,劉浩軍吃相如此難看,吳麗倩又不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女,怎麼可能姿態那麼高?

但不管怎麼說,吳麗倩的表態還是相當講政治的,他也挑不出毛病來。

曾建章略一沉吟,開口說道:“麗倩同志,非常感謝你的理解啊!我希望你不要受此事影響,工作幹勁不減,繼續爲長平縣的建設貢獻心力!另外,縣政府那邊下一步可能要對副縣長分工進行微調,朱縣長對你的工作能力也是十分認可的,你要做好加擔子的思想準備啊!”

有很多事情光靠嘴皮子說是沒用的,曾建章一直很信奉這一點。

這次的事情,吳麗倩顯然是吃了大虧,要安撫吳麗倩,那些冠冕堂皇的套話自然沒有半分用處,曾建章認爲,最終還是要落在利益的分配上——既然你在這邊吃了虧,那就從其他方面給你找補一些!

吳麗倩這個常務副縣長雖然本身分管的領域就比較重要,但依然有些重點部門是其他幾個副縣長分管的,這次曾建章就和朱志航達成了共識,對副縣長分工進行一些微調,多劃幾個比較重要的部門給吳麗倩分管。

說白了就是找一個平衡。

吳麗倩聽了之後也沒有露出特別欣喜的表情,只是淡淡地說道:“我一切服從組織安排,在此也感謝曾書記和朱縣長對我的信任……”

這樣的表態只能說是中規中矩,不過曾建章已經非常滿意了,他笑容滿面地說道:“像你這樣年輕有爲的幹部,我們就應該多壓壓擔子,只有這樣你才能快速成熟起來嘛!”

“多謝曾書記的勉勵!”吳麗倩不卑不亢地說道,接着又問了一句,“曾書記,請問您還有什麼指示嗎?”

曾建章連忙說道:“沒有了……麗倩同志,你回去忙吧!”

“那我先回政府那邊了。”吳麗倩起身說道,“曾書記再見!”

曾建章親自把吳麗倩送到了辦公室門口,然後才暗暗鬆了一口氣——從目前來看,對吳麗倩安撫的工作還是做的不錯的。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很快常委會上的事情就在縣委、縣政府傳開了,大家望向吳麗倩的眼神都變得有些不一樣了,有的暗暗惋惜、有的幸災樂禍,還有的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吳麗倩沒有理會大家的目光,回到政府辦公樓之後,她徑直來到了自己的辦公室。

她坐下之後就拿出手機撥給了夏若飛。

“倩姐!是不是有什麼好消息要告訴我啊?”夏若飛接聽後笑嘻嘻地問道。

吳麗倩微笑着說道:“剛剛開完常委會,製藥廠的那個項目縣裡面已經有了決議,同意按照你們提出的方案徵地,並且在土地出讓金方面還會給予你們一定的優惠。另外縣裡也主動提出了包括免稅等一系列優惠政策,縣裡還是非常重視你們公司的!”

“我就知道是好消息嘛!”夏若飛高興地說道,“謝謝倩姐!”

“別謝我,我可沒幫上什麼忙!”吳麗倩微笑道,“主要是你們這個項目太有吸引力了。若飛,我這邊還有點事,就不跟你多說了,後續應該很快就會有人跟你們對接,協商一些具體的細節……”

“好的我知道了!”夏若飛說道,接着他微微皺眉問道,“等等!倩姐,難道不是你來跟我們公司對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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