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怡宮。
德妃微微挑起那雙丹鳳眼,眼眸中的冷光凌厲鋒利,過了一會兒,她回過頭收斂起眼底的鋒芒。
“德妃娘娘,哦,不,現在是因該稱太妃娘娘了。”傳旨的太監尖銳的聲音在空曠的大殿中格外刺耳。
“接旨吧,娘娘真是好福氣,這先皇的後宮中娘娘可是頭一份的。”那太監看似恭維的笑着,但眼底的不屑卻騙不了德妃。
德妃知道現在皇宮中都在看她的笑話,她鬥了一輩子,爭了一輩子沒想到最後,竟然落個這樣的結局,她沒想到她的孃家人在後面給她插了一刀,讓她淪爲所有人的笑柄,她在宮裡爭權奪利,殫心竭慮,不都是爲了魏國公好嗎,可是她的孃家卻背叛了她,還有什麼比這更恥辱的嗎。
那太監見德妃久久不動,心裡早就不滿,剛想諷刺對這個高高在上的德妃諷刺幾句,轉而又想到如今勢頭正盛的魏國公,那位聽說可是有從龍之功啊,這聖旨也是魏國公替她求來的,得罪失勢的德妃不要緊,可是要是傳到那一位的耳朵裡,他可沒有什麼好果子吃,想到這裡,他把聲音放的軟和些,“德妃娘娘,聖上可還等着奴才回話呢。”
“臣妾多謝聖上隆恩。”手指輕輕顫抖了一下,德妃到底恭順的跪了下來,接過了這一道聖旨。
“這就對了,”那太監見任務完成也鬆了一口氣,德妃娘娘在宮裡囂張跋扈十多年,他還真怕德妃鬧了起來,要鬧大了難免會給上頭的主子留下不好的印象,他以後在想出頭也就難了。現在見德妃識趣,也難得多說了一句,“娘娘是伺候過先皇的,這宮裡就屬你的輩分最大,皇上仁孝,娘娘福氣還在後頭呢。”
德妃默然的看着那道聖旨,眼中的神色複雜不明。最有福氣的嗎。皇上,坐在那個位置上的本該是她的兒子,她因該是太后而不是太妃。如今給了她這麼一個小恩典就想讓她感激涕零嗎。
那太監傳完了聖旨自然不在景怡宮多做停留。
若大的宮殿空蕩蕩的,上面掛着素色的白綢,雖在白天,看着有些陰森森的。全公公過來扶着她,道。“娘娘,小心身子,奴才讓書琪那丫頭下去給你熬了一碗燕窩過來,你補補身子。”
“呵呵。如今也只有你肯陪在本宮身邊了,那些人,”德妃豔麗的面容露出幾分陰冷。“看着本宮失勢就想去攀高枝了,如今我只是個不管事的太妃了。這景怡宮也馬上要有新的主人了。”
德妃雖然強撐着一股氣,但語氣裡不乏落寞和悲涼,全公公自入宮就跟着德妃如今也有二十多年了,看到德妃這個樣子也難免傷感,但還是勸道,“娘娘,你還有六皇子呢,皇....上,”他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皇上,看上去也不是那麼無情的人。”
“呵,知人知面不知心啊,難道我要爲着這一道聖旨感謝他嗎,他算是...。”
“娘娘,慎言啊,慎言啊。”全公公見德妃對新皇不滿,立刻着急起來,連連勸道,“當今是先皇親自定下的新君啊,要是娘娘現在忍怒了他,娘娘以後的日子可怎麼過啊。”
德妃倒是有幾分無所謂,嘲弄道,“我的好兄長替他立了那麼大的功勞,他想拿我怎麼樣,魏國公能允許嗎,這是他們欠我的。”
全公公垂下眼眸不敢多說什麼,只小心的提醒道,“娘娘現在不比從前了。”
“我知道不比從前了。”德妃突然沉默下來,眸光黯淡,轉眼眼神裡露出恨意,語氣淡漠,“他們這麼這麼做,倒是讓我淪落成天底下最大的笑話。”
書琪這時候正好提着一個食盒進來,見到德妃恭謹的行了一禮,把那碗燕窩粥端了出來,還有一小碟春捲,和一碟鵝油點心,道,“娘娘喝點粥吧,這糕點也是乾淨的。”
德妃淡淡的看了一眼,卻提不起絲毫的食慾,道,“拿下去吧,我不餓。”
全公公知道德妃這是看不上這些食物,往常德妃自己宮裡就有小廚房,所吃的比這精緻數倍,養尊處優十多年的德妃,用的東西自然是最好的,這幾樣東西只是平常簡單的食物如何入的德妃的眼呢,就連賢妃當權的時候,德妃花着自己的銀子也從來沒虧待自己,全公公知道德妃在宮裡的地位不比從前,免不了說道,“娘娘,便用些吧,你今兒一天都沒有進食了,身子如何受的了。”
德妃聽這話有些不悅,又拿出架勢訓道,“你說當今仁孝,本宮看未必,你看先皇走後,這後宮亂成什麼樣子,現在他就可以這樣虧待本宮,以後呢,那本宮過的豈不是比奴才還不如,全公公你整日爲他說好話,若你生了二心,本宮自然會放你走的。”
全公公心裡又驚了一下,他不過是勸主子吃些東西,倒招惹了主子不快,全公公苦笑一聲,他能走到哪裡去,這宮裡生了二心的奴才有幾個好下場,他知道德妃是在隱射景怡宮的宮女太監,可是那些人爲什麼走,德妃難道真的不清楚嗎,若不是半年景怡宮換了三批新人,又打死那麼多人,等先皇去世後,景怡宮何至於落個連伺候的下人也沒有。
“你們看,他這樣對我,卻要求我對他恭恭敬敬,聽說明日是他的登基大典,御膳房可不都是爲他準備着嗎,拿着這些東西來糊弄我,書琪拿下去。”德妃喝道。
其實德妃倒是誤會李玖了,李玖倒是有心管理好後宮,何況只是一些吃食,他又怎麼會和德妃爲難呢,不過是後院裡沒人,廖寄丹又實在上不了檯面,現在這管着後宮的還是已經出嫁的兩位公主,自然有許多事情顧不上的。
書琪臉上的笑臉差點就要維持不住了。新皇登基本來就是大事,這些東西還是是她好不容易從御膳房要來的,都是看在德妃被奉爲太妃纔有這一兩分臉面,她可看見有些人連這的一半都不如。
全公公也僵硬了一下,道,“娘娘,這後宮如今連個掌權的人都沒有。等當今登基後便好了。”
他這句話無疑又戳了一下德妃的心窩子。她冷眼看着全公公,想看是有意還是無意。
“噠.噠.噠噠。”清晰的腳步聲在三人的耳邊響起。
德妃轉過身子,看到進來的人揹着光。人影有些眼熟,“珵兒,你來了。”
德妃在看清楚來人的時候,目光瞬間亮了一下。但看清楚李珵此刻的打扮,臉色又沉了下去。
“母妃。”李珵吶吶的叫了一聲。語氣裡滿是無措跟依戀,李珵的相貌生的極好,翩翩少年郎的樣子,在加上常年養起的氣派。身上有一種不可令人忽視的傲氣,但此刻李珵白皙的下巴長滿了青色的鬍渣,兩雙眼睛裡也露出血絲。青色的黑眼圈襯着那浮腫的眼皮,樣子有些可怕。德妃見他這幅樣子更是心疼不已趕緊上前拉着他的說道,“我兒怎麼來了,可是那些下人不好好伺候你,你瞧瞧這才幾天他們就這樣作踐你,
“母妃,他明天就登基了。”李珵目光呆滯,一眨也不眨的盯着前方。
“你,”德妃想說什麼又環顧全公公和書琪二人,“你們先下去,把大門關上,在外面守着,別讓外人進來。”
書琪應了一聲,看了幾眼食物,猶豫了一會,最終還是把它們端了出去。
兩人出去之後。
李珵還在喃喃自語,他精神極差,似陷入那種狀態不可自拔,德妃用力的扇了兒子一巴掌,罵道,“珵兒,你給我回神。”
李珵楞了一下,德妃的那一巴掌並沒有留情,扇在他的臉上火辣辣的疼,李珵終於回神,問道,“母妃,你說這是爲什麼呢,爲什麼我們籌劃這麼久登基的是他,所有人說他好,他懦弱無能,能當好皇帝嗎。”
李珵越說越急,好像似要德妃給他個說法似的,臉上的表情也變的扭曲起來。
“珵兒,母妃以前怎麼跟你說的,你現在怪母妃,母妃叫你去伺候你父皇,你聽了沒有,現在被那個蠢貨嫌撿了一個便宜。”德妃道。
李珵目光有些不自然,迴避了德妃的眼神,然後諷刺的笑了笑,“母妃,你怨我不聽你的話,可是我的好舅舅早就站到了李玖那一邊,你還讓我傻乎乎的去跟他攀交情,母妃,你說魏國公府難道不該給我們個交代嗎。”
若是謝霖在這裡一定會大笑一聲,分明是他好高騖遠,諸事不成,若李珵真的扶的起,他何必要傷了老母親的心去扶持一個外人。
“你現在以什麼身份去跟他們要交代,”德妃涼涼的打擊他,“李玖對你留情就是看在魏國公的面上,你以爲他們還會給咱們交代嗎。”
“那就這麼放過他們嗎,母妃我真不甘心啊,他們是我的外家啊,母妃你是魏國公府出來的嫡女啊,他們以前不是靠着你攀上皇家,如今把我們娘兩利用完了,就投靠新主子了。”
李珵這話雖然不中聽,但意思卻和德妃想的差不多,魏國公府讓嫡女進宮,未嘗不打着讓魏國公府更進一步,但這麼多年她自問沒什麼對不起魏國公府,但魏國公府最後卻在她的心裡狠狠的插上一刀。
“母妃,我真的受不了了,你知道嗎,他今日下了聖旨給我封了一個順王,還命我明日就搬出皇宮,你說他這是什麼意思,順王,他要我以後安安分分的順從他,可是母妃憑什麼啊。”李珵說到這裡有些控制不住情緒,連聲音也變的尖厲起來。
順王啊,德妃心裡自然是憤怒的,可是當她看到李珵眼裡藏不住的嫉恨突然就有些喪氣起來,李玖能僞裝那麼多年,她的兒子卻喜怒全現於臉上,到底是哪裡錯了呢,這個兒子她是用了那麼心教導着,原以爲李瑜沒了,最後卻便宜了李玖,在他們眼裡她的兒子就是是比李玖還不如的蠢貨吧,德妃的心裡一下子冒出了這個想法,她有些恍惚起來,她娘那天說的話還在耳邊,她恨魏國公府,恨他們不念親情,但她和魏國公府卻有着剪不斷的羈絆,她的大哥是什麼時候放棄珵兒的。
德妃陷入回憶裡,是那次除夕宴會,還是先皇重病時,那時候大哥就對珵兒不滿了吧,她爲什麼沒看出來,生生的拖到這一步,不可挽回,德妃恨魏國公,可是內心深處更多的卻是對自己悔恨。
“母妃,我不會放過他的。”李珵冷靜下來,但那雙眼睛閃過的嗜血殺意沒有逃脫掉德妃的眼睛。
德妃的心慢了一拍,緊張的說道,“珵兒,你想做什麼,別亂來,有什麼事情以後咱們慢慢思量,現在你若是對他動手,就是找死啊,珵兒,聽母妃的話好嗎。”
“母妃,以後以後要等到什麼時候,我連一刻鐘都忍不了,只要想起他那幅得志張狂的樣子,我就忍不了。”
德妃嚇到了,兒子沒有耐心,到明天他會做出什麼事情,德妃不敢想象,她是絕不能讓兒子出事的,她唯一依靠的就是李珵啊。
“珵兒,你這是去送死啊,這宮裡都是他的人,你跟母妃今兒在這裡說的話,晚上李玖就全部會知道,咱們大勢已去,有誰能爲你所用,珵兒現在更應該的是韜光養晦啊。”德妃徐徐勸道,“他明日登基必定是重重護衛,珵兒,聽母妃一句話,這些事以後再說,咱們的命纔是最重要的。”
德妃雖然對自身的處境有諸多不滿,但也知道形勢,現在他們和李玖無疑是雞蛋碰石頭。
見他還是不位所動,德妃又加了一句,“你只是一時衝動,指不定他就藉着這個理由把你斬草除根啊。”
李珵頭腦一蒙,垂着眼眸,滿懷恨意的說道,“那我就先饒了他這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