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榳很客氣地請沈丹遐先落子,沈丹遐沒有客氣,取出一枚白子,啪地一聲放在棋盤上,高榳的黑子緊挨着白子。
“榳哥哥,你從第一步就開始堵了啊?”沈丹遐問道。
高榳盯着棋盤,面部肌膚緊繃,眼神陰鷙,“知丈之堤,以螻蟻之穴潰;百尺之室,以突隙之熾焚。”
沈丹遐還屬於半文盲,這樣過於文言文的話,她聽不太懂,但是聽出他的語氣裡透着一股恨意,小小年紀哪來得恨呀?沈丹遐心裡咯噔了一下,偷偷瞄了他一眼,沒敢再多言,挪了挪小屁股,不小心坐到了遺漏在榻上的銀彈子上,“哎喲。”沈丹遐伸手將銀彈子摸了出來,隨手塞進裝銀彈子的荷包裡。
高榳眼尖地看到了,問道:“那是什麼?”
“銀彈子。”沈丹遐掏出幾顆來給他看。
高榳笑問道:“小九妹也玩彈弓?”
“嗯。”沈丹遐把彈弓也掏出來給他看。
“有沒有打雞攆狗?”高榳笑問道。
“在魯泰有,回到錦都就沒有了,不過有去打過我二伯養的一隻八哥。”沈丹遐老實的回答道。
“打得可準?”高榳笑問道。
沈丹遐搖頭,“不準。”
高榳笑,“下次我帶我的彈弓過來,我教你怎麼打,包你百發百中。”
“那敢情好,謝謝榳哥哥。”沈丹遐彎眉笑道。
陶氏無從知曉小廳裡發生的事,她正專心致志地將買來的磚茶搗碎,將茶葉放進水鍋裡,將茶煮開,然後往裡面加入鮮牛乳。丫頭聽從陶氏的指示,往竈爐塞了幾塊柴。
混合着牛乳的茶水被燒沸騰了,陶氏拿着瓷勺不停地攪動,直到茶乳充分交融,將茶葉撇乾淨,將熬好的乳香茶裝進杯子裡,加入糖霜,端進小廳給那兩個下棋的人喝。
在正院門口,陶氏遇到了沈母、沈丹莉和沈丹念三人。陶氏目光微閃,“老太太怎麼過來了?”
“榳皇子在你院裡,你怎麼會在這裡?誰在陪客?”沈母板着臉質問道。
“回老太太話,我向人打聽了一下乳香茶的作法,親手爲榳皇子煮了一壺乳香茶。爲免榳皇子枯坐無聊,我讓小九兒陪他下棋打發時間。”陶氏實話相告,這也沒什麼好瞞的。
沈母眼睛亮了亮,臉色緩和,道:“好好招呼榳皇子,讓九丫頭放聰明些,要給榳皇子留個好印象,知道嗎?”沈家的姑娘不管誰能傍上高榳,對沈家都是有利的,她不一定非要沈丹莉和沈丹唸的。
陶氏和沈母做了幾十年婆媳,陶氏一看沈母的神色,就洞悉她內心的想法,不由得心往下沉,她之所以讓沈丹遐與高榳走近,並沒打算讓沈丹遐嫁進皇室、攀友附鳳,只是想讓高榳護着沈丹遐而已,可沈母這態度,她還是讓女兒離高榳稍微遠些的好。
“你還杵在這做什麼?還不趕緊把乳香茶送進去?別讓榳皇子等得太久。”沈母催了陶氏,轉身就準備離開。
“祖母,我們不進去了拜見榳皇子了嗎?”沈丹念攛掇着沈母過來,不見着人就走,她豈能願意?
沈母回頭盯了她一眼,道:“榳皇子沒有召見,我們怎能貿然去打擾?”陶氏眯了眯眼,不動聲色看着沈母把不怎麼甘願白走一趟的沈丹念給帶走了。
陶氏領着婢女端着茶水和糕點進了小廳,沈丹遐第五次告負,看到陶氏,喜出望外,她真是輸得沒臉見人了,“娘,茶煮好了,好香喲。”
“慢點喝,有些燙。榳哥兒,你嚐嚐,味道可對?”陶氏笑道。
婢女提壺倒了兩杯茶,奉給高榳和沈丹遐。沈丹遐抿脣吹了吹杯裡的茶,小小的喝了一口,立刻發現這乳香茶和後世的奶茶十分相似。
沈丹遐低頭沉吟,這個乳香茶不會是蔡大師的先生弄出來的吧?不,若是那人弄出來的,她應該早就聽過、喝過了。她到現在才聽到喝着,也就是說,在這個時空,應該還有和她一樣的人,這會是件好事還是件壞事呢?沒有遇到那人,無法確定,沈丹遐不想庸人自擾,強迫自己不再想下去,用心的品嚐陶氏煮出來的乳香茶。
高榳雙手捧着杯子,一小一小口的喝完了一杯茶,滿心舒暢,是那個味,那個久違的味道,“真好喝。”
“好喝就再喝一杯。”陶氏提壺,親自爲他續了一杯,“以後想喝,就過來,我煮給你喝。”
“謝謝母……謝謝三太太。”高榳看了眼婢女,話到嘴邊改了口。
高榳逗留到酉時初,纔在內侍的催促下,離開沈家返回皇宮,陶氏送給他的那件外袍,裝在錦盒裡,緊緊地抱在懷裡,宛若稀世珍寶一般。他剛到他的寢宮景福宮的宮門口,就看到他的母親,當今皇后趙氏在宮娥、內侍的簇擁下,從宮裡走了出來。
“兒臣見過母后,給母后請安。”高榳行禮道。
“你去哪了?怎麼這麼晚纔回宮?”趙後冷聲問道。
高榳站直身體,擡頭看着打扮精美華麗的趙後,“母后不是已經知道我去那了,又何必還要問我?”
趙後臉色微沉,“你爲何要去沈家?沈家人官卑職小,是給不了你任何助力。那句同年同月同日是夫妻,更是荒謬之言,不可相信。”
“母后多慮了。”高榳淡然道。
趙後眼中精光一閃,想起陶氏那絕色的容顏,似乎明白了,道:“若你捨不得那美貌的沈家女,日後大可納爲侍妾,給沈家一些恩惠就是了,切不可因小失大,懂嗎?”
高榳皺了皺眉,道:“母后,我現在不過五六歲的年紀,母后說這個不覺得爲時過早嗎?母后有空關心這些無聊的小事,不如多關心一下江貴人、芝貴人和麗貴人。聽說芝貴人今晨喝燕窩羹時,有嘔吐的症狀。江貴人和麗貴人今天沒讓太醫爲她們診平安脈,母后不覺得這很奇怪嗎?”
趙後一驚,“你怎麼會知道這些事?”
“若兒臣萬事不管,豈不枉費母后對兒臣的一番教導?辜負母親對兒臣的期望。”高榳不無嘲諷地道。
趙後深吸了口氣,道:“後宮的事,不用你操心,你好好跟着先生讀書練字,不要讓你父皇失望,知道嗎?”
“兒臣知道,恭送母后。”高榳不願與她多交談,總是這樣的老生常談,沒什麼意思。
趙後仰起下巴,從高榳身邊走過,搖曳而去,好看的鳳裙在地上拖行。高榳身邊的內侍們下跪高呼道:“奴婢恭送皇后娘娘。”
高榳目送趙後遠去,陰沉着張小臉,大步往宮內走去,內侍們忙爬起來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