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天香坊前,只剩下官府設置的草繩路障,還有兩個疲倦的官差,例行公事般巡邏着。
馬車在一旁停下,秦無忌和霍傷寒對望一眼,便聽到一名官差打着哈欠道:“說起智家三公子,真不愧是名門之後,只一來便在如意居宴請各位大人,那是什麼場面。”
另外一名官差也是憤憤道:“是啊,就留下咱們幾個看守天香坊,有什麼意思,我看這場大火啊,就是鬼神作怪,縣尉大人查來查去,沒個結果。”
霍傷寒對一旁的天馬使了個眼色,那天馬陰笑一聲,便要動手,秦無忌皺眉加了一句:“莫要傷了他們性命。”
天馬嘴角冷笑,似在嘲諷秦無忌這無聊的仁義之心,身形閃動間,如風一般消失,然後再次出現。
啪啪兩聲,兩個官差仰身躺倒,但只是昏迷過去,秦無忌一言之仁,救了兩條性命。
霍傷寒舉步走到天香坊廢墟之中,皺眉看着一地灰燼。
秦無忌當日是從天香坊後園走出的秘道,這時也有些找不清位置,但他很快鎮定下來,微微閉上眼睛,將當日策馬奔出天香坊的事情回想了一遍。
這樣走了十幾步,終於有了些熟悉的感覺。
秦無忌帶着霍傷寒和天馬繞了兩個圈子,忽覺腳下一軟,低頭見灰燼之中微微露出一片青石,不由精神一振。
這青石之上還帶着古樸的花紋,正是天香坊地窖第一層的秘道入口。
秦無忌左右看看,皺眉道:“開啓這機關,得找一瓶單釀的汾酒來。”
這句話說得天馬和霍傷寒面面相覷,那天馬有些不信道:“難道喝酒就能打開機關了。”
秦無忌沒有說話,那霍傷寒皺眉道:“速去找一瓶來。”
天馬嘿然一笑,自懷中取出一隻葫蘆:“這單釀的汾酒味道最是勁道,說到酒,咱可一日離不得。”
秦無忌笑着接過來,一時和這天馬的距離拉近了不少,他再閉目想了一下當日李本草的動作,便緩緩將汾酒滴落到了這青石的花紋之上。
瀰漫的辛辣酒氣蔓延在古樸的花紋上,那些花紋便化爲了溝渠一般,承載着酒水流動。
酒氣不停蒸發,遊遍了青石上的紋路,不多時就聽到輕微的一聲咔嚓,青石緩緩移動,露出一個幽深的洞口來。
洞口一開,那火丹砂爆炸後的濃烈氣息便撲面而來。
霍傷寒一直注意着秦無忌的動作,此時忍不住道:“這等精妙的機關,看起來竟像是海枯齋機關閣的手筆。”
說起海枯齋,秦無忌就想起了哪位範不韋,心道也確實只有海枯齋才能幫李本草完成這件刺殺大事,只慶幸他們運氣不好,讓晉國國君躲過了這一劫。
此時地道內的煙火氣息已散盡,三人魚貫而入。
秦無忌走在最前面,順着地道下去,這地窖的前三層已完全被炸塌陷了,若不是入口的這條秘道與地窖內部還隔着一段距離,恐怕也要被碎石黑土所阻塞了。
霍傷寒走在秦無忌身後,此時小聲提醒道:“李本草此人謹慎奸詐,秦公子可一定要慢慢來,不要被他發現了纔好。”
這一點秦無忌早就注意到了,這條秘道蜿蜒而下,每隔一段距離就會露出一層地窖的入口。
從第七層往下,地窖也變得更深更復雜。
他們三人屏住呼吸,
只運轉靈力行走丹海,不多時就接近了那第十二層地窖。此時秘道再無進路,秦無忌摸到第十二層地窖當日打開的入口,輕輕走了進去。
霍傷寒和天馬一起跟了進來,略打量了一下四周的環境,便看到秦無忌做了一個手勢,便躡手躡腳的走到他身前。
秦無忌半趴在地上,極爲小心的將這十二層地窖的地面摸了一遍,果然在東北角摸到了一塊青石。
和整個地窖的入口一樣,這塊青石明顯是人工鑲嵌在地面上的,不用多說,秦無忌也可肯定,這便是第十三層地窖的入口了。
秦無忌轉頭再對霍傷寒和天馬輕輕招手,然後俯身在地面泥土上寫道:“一開入口,全力擊之!”
他的意思是快速打開入口,三人盡出全力,聯手格殺李本草。
相信以三人的修爲,聯手之下,那李本草絕無倖存之理。
霍傷寒默默點頭,那天馬也是暗中運轉靈力。
秦無忌見他倆都準備好了,便自懷中掏出了十三釀的汾酒,如法炮製的滴在了青石板上。
在極度寂靜中,只聽咔嚓一聲低微的脆響,那青石緩緩滑開,露出了第十三層地窖的入口。
秦無忌一馬當先,身影飛落而下,他身後的霍傷寒全身靈力鼓動,也是緊隨而來。最後落下的是天馬,此時秦無忌在前,兩人在側,形成了一個標準的三角形。
一人成攻擊的尖角,兩人在側翼壓陣,這在陣法上又被稱爲“三才獨角陣”,三人雖然從未聯手合作過,但修爲擺在那裡,是以無形之中本能的就選擇了最佳站位。
這第十三層地窖黑暗一片,三人一入進來,便將各自最厲害的功法施展出來,但首先撲來的卻是一個苗條的身影。
秦無忌幾乎不用看,就知道來的是誰,登時驚出了一身冷汗。
他顧不得暴露身形,高喝一聲:“雲針躲開!”伸手將撲來的人影抱住,只覺眼前一亮,雲針身後一人躥出,揮舞着一根銀針刺穿了他的手掌。
見秦無忌暴露了身形,那霍傷寒不再猶豫,後發先至,越過了秦無忌的身子,自側面猛擊而去,而天馬卻暴喝一聲,一拳衝向了右方。
黑暗中一條清瘦的人影踉蹌後退,臉色驚慌的李本草顯然也是沒想到神兵天將,被霍傷寒暗算得手,立刻受了不小的傷。
秦無忌緊緊抱住雲針的身子,懷中的少女眼睛睜得大大的,帶着無法掩飾的驚喜與歡樂,第一句話卻是哭泣道:“雲兒以爲這一輩子都難見到師父了。”
此時那霍傷寒和天馬已圍住了李本草,三人鬥做了一團,秦無忌拔出手掌的銀針,正要問晴兒她們在何處,便覺全身一冷,周身十二經脈九個穴道痠軟起來,腳下一個踉蹌,便摔倒在地上。
雲針低呼一聲,急聲道:“師父,你的九蓮碎魂針還未完全消解,您等等,我這就幫您解開禁制。”
秦無忌這纔想到當日李本草放自己出來,還留了這麼一手。他掙扎着問道:“晴兒,雪丹她們……”
雲針此時也不顧一旁被困住的李本草,全身心都放在了秦無忌身上,聞言急忙道:“師父您放心,她們都好好的,雲兒一直照顧着呢,只是被義父,被義父制住了行動而已。”
秦無忌放下了心,藉着這個機會,運轉出最後一絲靈力,死死的抓住了雲針的手臂,沉聲道:“李本草
多行不義,就這次天香坊大火,便害死了數百無辜的人,你還要稱他爲義父麼。”
雲針乍見朝思暮想的師父,確實忘了身旁的義父,聽到秦無忌這樣說,不禁啊呀一聲,轉身就看到義父長髮垂肩,雙臂血跡斑斑,不由大急。
就在此時,一隻青銅圓環忽然飛出,擋在了李本草身前。正是霍傷寒曾經持有的五禽環!
這青銅之環出現後,勉強擋住了霍傷寒和天馬的攻勢,李本草得了一口氣,看到雲針竟然在爲秦無忌解開禁制,不禁暗哼一聲,大袖一翻,數根毒針疾射而出,帶着楚國明針堂的靈力,籠罩了秦無忌和雲針兩人。
他刺殺大計失敗,此時又面臨生死關頭,已是不再裝模作樣,狠毒的性子完全發作了。
秦無忌在後看得清楚,握住雲針的右手展開,靈素六針飛舞而出,叮叮幾下,勉強擋住了李本草的殺招。
雲針萬沒想到義父竟然在這個時候對自己下了殺手,一時呆住了。
秦無忌吸了一口氣,急聲道:“傻丫頭,快解開我的禁制,你這個義父本就是狠毒的小人。”
雲針眼角一滴滴淚水大顆大顆的落下,只撲在秦無忌懷中痛哭起來。
這個時候霍傷寒和天馬已退了三步,那霍傷寒手掌握住了五禽環,掌心一翻,便祭出了五禽環中的熊掌式,慢慢逼住了李本草。
李本草一上來就被霍傷寒的黑葫勁纏住,手臂中了天馬兩拳,此時見霍傷寒收回了五禽環,自知在劫難逃,不由露出瘋狂的神色。
霍傷寒絲毫不爲所動,伸手拉住天馬道:“徒兒你退到一旁,此人害死你的師祖,我的師父,今日我爲恩師報仇,定要親手砍下他的腦袋。”
天馬不由擔心道:“這賊子狠毒無常,師父你何必多此一舉。”
霍傷寒卻晃動着手中的五禽環道:“不,爲恩師復仇,定要用百草門的功法,這樣先師在九泉之下,也不會怪我誤入歧途了。”
天馬一呆,忽然間明白過來:師父雖然顛破流離,創建了魔葫宗一脈,但在內心深處,卻還是希望回到百草門啊。
李本草吐出一口鮮血,猙獰的望着霍傷寒道:“好,今日我倒要看看,是百草門的五禽掌厲害,還是我明針堂的碎魂針厲害。”
霍傷寒此時運轉出純正的百草靈力,雙掌斜伸,五禽環緩緩浮動在胸前。
他既要以百草門功法堂堂正正爲恩師復仇,便施展出了這最爲純正的五禽掌法,果然是氣定神閒,如山如淵,哪裡還有那魔葫宗掌門的一絲邪氣。
秦無忌安撫着懷中的雲針,聽到霍傷寒的慷慨之語,再看着他施展出純正的五禽掌法,不由在心中感嘆,若不是誤入歧途,此人在百草門必爲一代宗師。
李本草收攏散發,雙手各捏一根黑紅色的長針,左腳踏前一步,十指翻轉,配合着黑紅的長針,若蓮花綻放般,也是用出了師門獨有的九蓮碎魂針法。
這一刻已不僅僅是個人恩怨,更是晉楚兩大醫宗的功法較量。
李本草和霍傷寒這兩人,一個臥心懷詭詐,隱瞞身份,一個顛破流離,誤入歧途,卻在最後殊途同歸,各自迴歸了本來的角色。
秦無忌目不轉睛看着,那天馬也是全神貫注的在一旁壓陣。
晉楚兩國兩大醫宗的修士對決,便在這古交城天香坊下赫然展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