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玉話沒說完,瞄準了葉尋的機關已經完全發動,數以千計的箭矢從三面向混戰的人羣中圍殺而去。此時,葉尋已經被灰袍術士給圍在了核心,就算對方想要掙脫對手的圍困也來不及了。
“葉尋……”我嘶聲怒吼之間睚眥俱裂,兩行鮮血從我睜裂的眼角上流落而下時,已經從地上站起來的老刀不約而同的撲向了遠處的葉尋,強行闖進了尚未合攏的箭陣當中。
老刀剛剛闖入戰團,三面而來的利箭便在瞬間匯合一處,我雖然被漫天箭矢擋住了視線,卻看見箭支當中的熠熠血光,那一刻之間,老刀的熱血像在閃動,像在沸騰,像在如火狂燃,我看到的卻只有一片血紅的色彩。
“老刀!”我頓時啞了嗓子。我最後看到的只有一圈攜手並肩的屍體——衝進箭陣的老刀在最後一刻,互相用手搭住同伴的肩膀,圍成了一圈把葉尋死死護在其中。可是他們的身軀卻猶如箭靶被蓋上了染血的白羽,十多把太平刀被整整齊齊的放在他們腳邊,承接着老刀不斷滴落的鮮血,那是他們與主人之間最後的訣別,也是對老刀一生的見證。
我目視着渾身染血的老刀,想要喊些什麼卻一個字也喊不出來。這是老刀最後的悲壯,幾秒鐘後,被裝在箭頭上的****就會讓老刀灰飛煙滅,這是我最後目送老刀離去的機會。
那一刻間,目視老刀的並不是只有我自己,重傷的七星強撐身軀,對天鳴槍,在給老刀送行。
遠處的探神手,也停下了手裡的機關,我不知道,他們是在等箭矢爆炸,還是在維護老刀最後的尊嚴。
被衝開陣型的灰袍術士,完全放棄了拼殺,神情肅然的看向老刀的遺體,那是給對手最後的尊重。
下一刻間,葉尋忽然衝開了老刀組成的人牆,揹着一個人發瘋的向我身邊跑來。
葉尋剛剛起步,灰袍術士便同時出手抓向了葉尋背後,與此同時,探神手也調轉機關,往我們這邊瞄準而來……
雙方几乎是在同一時刻,逼近葉尋身後,落在老刀身上的箭矢也在同一時間轟然爆開,滾滾煙火沖天而上,老刀不在,唯一能在烈火硝煙中翻轉閃動的就只有那幾把太平刀。
葉尋揹着老沙一路衝到我身邊,對我怒吼道:“走哇!”
我這纔算反應過來,拉起了鈴兒縱身跳下別墅屋頂。鈴兒雙腳還沒着地,便厲聲喊道:“七星冒險團,掩護!”
七星的槍聲再次響起時,我和葉尋也從李小貓給我們留下的逃生通道上奪路而逃。
李小貓雖然在嘴上說,這次有完全把握。可她卻在一開始就做好了以防萬一的準備,知道那條密道的人只有我們和老刀,我第一時間選擇了從密道撤離。我們從海邊逃出來就躲進了附近一家廢棄工廠。
我從進門就沒去看老沙,我怕看見對方的眼睛,他剛纔一路顛簸之間嘴裡已經涌出了血塊,他的內臟已經被人打碎了,沒有蛟龍內丹這樣的東西,誰也救不活他。
這一切,都是因爲我的判斷失誤,我太相信自己給探神手造成的壓力。絲毫沒想到,萬一薛玉反水應當如何?結果,我得到了一個血淋淋的教訓,老刀全部戰死,七星也必然會全軍覆沒。
跟老驢拼殺了一輩子的兄弟們都死光了,我該怎麼和老驢,和狐媽交代?
七星還沒在探神江湖中嶄露頭角,便被生生抹去,我該怎麼對鈴兒交代?
我太自信了,也太輕敵了。否則,不會有這樣的慘敗,我又該怎麼過心裡這道坎兒。
誰能告訴我?
誰能告訴我!
我坐在倉庫門口大口吸菸的當口,葉尋走了過來,從我手中搶下香菸扔在了地上:“起來!”
我擡頭看向葉尋:“你幹什麼?”
葉尋咬牙道:“老沙要見你,他要不行了。”
我走向正斜倚在鈴兒懷裡的老沙:“老哥,你要說什麼就對我說。”
老沙微笑道:“王歡哪!我知道,你在想什麼?勝敗乃兵家常事,不用在意……這是我們的命,就算今天沒栽在這兒,說不定明天就得栽在別的地方,生生死死嘛,哪個探神手還不是這麼個去處。別把什麼事情都想得太重……”
老沙的話沒說完,我的眼淚就流了下來。老沙擡手想要幫我把眼淚擦下去,手擡到一半就沒了力氣:“男兒有淚不輕彈啊!別哭, 你們沒事兒,我們這些老傢伙就心安了。總算是沒辜負老驢的託付。”
老沙淡然道:“王歡,這次探神手來得不簡單啊!那些灰袍術士雖強,但是擋不住無名宗,我看見他們都配了斬仙刀。那是無名宗的家底兒,他們輕易不會往出拿。咳咳……”
老沙剛說了幾句話,嘴角上就咳出了血來:“歡子,聽我話,先放棄沿海的任務,趕緊回去。這邊不是……”
我看向老沙搖了搖頭:我不會走,也不能走。先不說,鈴兒身上的詛咒如何?老刀全部壯烈成仁,我這個時候臨陣脫逃,我有什麼臉面去見老驢,有什麼臉面去見狐媽,有什麼臉面去見剩下的探神手?
老沙笑道:“你跟我們年輕的時候真像……真像……那時候,我們剛拿到太平刀,意氣風發,無所畏懼……”
老沙的聲音越來越低。
我的眼淚也在瞬間模糊了雙眼,我想要伸手去接過老沙的遺體時,鈴兒和葉尋同時看向了門口:“什麼人?”
我猛然轉身之間,卻看見薛玉提着一顆人頭走了進來:“王兄,我來向你賠罪!”
我看向薛玉,眼中殺機暴起,薛玉卻將佟長老的人頭給扔在地上,自己走向老沙的遺體,鄭重磕了三個頭:“我沒想到,佟傑會不聽命令,私自通知宗門弟子,聽他命令對你們出手!”
我冷聲道:“你是無名宗長老,他們會不聽你的話?”
薛玉正要說話,鈴兒已經繞到了薛玉背後封鎖了她的退路:“王歡,別聽她的!”
“讓她說!”我咬牙道:“我今天倒要聽聽,她能編出什麼?”
薛玉說道:“探神手當中派系林立,哪怕是同宗同門,也各有山頭,佟傑在門中的地位,雖然比我低了不少,但是他身後之人卻跟我不相上下,他確實可以不聽我的命令。”
我沉聲問道:“那斬仙刀呢?又是怎麼回事兒?”
薛玉說道:“斬仙刀,是無名宗從一處禁區裡帶出來的東西。只有遇到我們無法對抗的怪物,我們纔會佩戴斬仙刀,但是斬仙刀也並非屢試不爽。我們佩戴斬仙刀,只不過是爲了以防萬一。”
鈴兒再次喝道:“王歡,他們肯定知道怎麼對付灰袍術士,你沒看見,那些術士沒追來嗎?”
薛玉搶先道:“那是我們的人,拼死拖住了灰袍術士。王歡,不管你信與不信,這次我確實是帶着精誠合作的態度與你聯手。否則,我也不會出手處置我的手下。”
薛玉的態度不僅讓我有些動搖了,按照常理,薛玉確實不應該跟我在狐媽與探神手談判的當口上翻臉,況且,我們並不是在禁區當中,她這樣貿然出手,吃虧的只能是她自己。至於,那個佟傑……
薛玉見我正在猶豫,馬上說道:“那些灰袍術士應該是當年孫恩的追隨者,可我不知道,他們爲什麼要屠龍?”
我冷聲道:“我現在,不是問孫恩,問得是你。你既然說,不是你下的命令,那爲什麼你一開始不出現?”
“我被困住了!”薛玉平視着我的雙眼道:“這一點,李小貓可以證明。”
“小貓兒呢?”我轉頭看向了葉尋,李小貓從發出一顆信號彈之後就不知去向。
葉尋向我微微搖頭,意思是:她也不知道李小貓的去向。
李小貓一向機靈,我想她應該不會有事兒,她現在應該是藏在了倉庫附近,準備對付後面跟上來的探神手。
我稍稍安下心時,外面忽然傳來一陣長嘯,薛玉的臉色陡然一變:“王歡,快走!我的人要頂不住了。”
“我哪兒也不去,就在這兒等!”我知道探神手之間的暗號,剛纔那幾聲長嘯確實是在通知同伴儘快撤離。探神手擋不住灰袍術士,在我的意料之中,那些灰袍術士刀槍不入,又功力高絕。就連七星的重火力都沒能擋住對方前進,如果探神手沒有剋制對方的秘術,全軍覆沒只是時間上的問題罷了。
鈴兒卻急聲道:“王歡,快點撤吧!再不走……”
“我不走!”我沉聲道:“我相信李小貓的熒惑秘術。”
鈴兒看向了葉尋:“葉尋,我們……”
葉尋搖頭道:“他想試,我們就試一試,老刀不能白死。”
我和葉尋敢站在這裡,不僅是因爲李小貓在外圍接應。更因爲,我們身上還有老驢配置的毒藥,我不相信,那些灰袍術士毫無破綻,說不定,我身上的毒藥就是對方的剋星。
鈴兒說不動我們兩個,只能作罷,陪着我們一塊兒看向了門口。